这里燕顺去了,花荣吃了几杯酒,也向宋江告辞,众人知他有事要与妻小妹子商议,因此并不拦阻。花荣回到后房,见妻子妹妹正在秉烛等他,饭菜列在桌上,却是一口也不得吃,家中心腹的丫鬟婆子都在地下,正慢慢的劝,见他推门进来,都念佛道:“大爷可回来了,奶奶与小姐受了惊,还不曾缓和过来。”
崔绢泪汪汪的,也顾不得羞,扯着花荣的衣袖,上下打量了一番,道:“这是怎么说?好端端的把家抄了,幸好小姑与孩儿都没甚么损伤。”
花荣笑道:“你却不要这样,我并没吃苦。”
又当着众人,将刘高陷害,不得已上山入伙一事,大略说了,笑道:“从此没了管辖,倒是痛快,大伙只顾如以前样过日子便罢,我自会护得一家人周全。”
花芳见了大哥,也是满心欢喜,只是碍着人多,不便如嫂嫂一般巴着他,当下便命服侍的众人自去吃饭,与嫂嫂亲手服侍花荣脱了甲胄,让到炕上,自己坐了下首,一起略用了些饭菜。
花荣之子才三岁,耐不得饿,却是早就吃了点心果子,迷迷瞪瞪的在母亲怀中坐着打瞌睡。
花芳料兄嫂有许多话要说,便起身道:“如今房子少,丫头□□都挤在一处,好不腌臜,我抱他到我屋里睡罢。”
花荣道:“你且不要急。”
踌躇了半响,却向着崔绢道:“大嫂,如今我做主,却已为妹妹寻下了一头亲事在这里。”
姑嫂俩都吃了一惊,花芳脸上通红,忙忙站起身要抱着侄儿回避开去。
花荣止住她,道:“阿芳,我原该先告诉你嫂子,再叫她细细说与你,只是事情急,你却不要只顾得羞,且听我讲与你俩。”
崔绢皱眉道:“事情急?总不见得明天便要上轿罢,总得叫我们预备一下--”
花荣道:“正是明天成亲。”
姑嫂俩低低的“啊”了一声,崔绢嚯的站起身来,花芳却满面惶恐的看着大哥。
花荣强笑道:“兀的是件喜事,你俩却这般--难道还信不过我?定是个一等一的英雄好汉,才配的上妹妹,我并不能胡来。”
崔绢愠道:“虽是如此说,但终身大事,岂能马虎?明日过门也太急了,怎样也要按着规矩来,纳彩,问名,纳言,纳征,请期,亲迎,这一夜一天,诸礼哪里能够齐全,草草成了亲,却成何体统--”
花芳从未见嫂嫂与大哥红过脸,见她这样回护自己,心中也自感激,却又怕惹兄长生气,当下道:“嫂嫂,且听大哥说么。”
花荣便向崔绢笑道:“阿芳说的是,你却莫气,那人原是山后开州人,祖是军官出身,如今做到青州指挥司总管本州兵马秦统制,姓秦,讳个明字,使一条狼牙棒,有万夫不当之勇,英雄了得,并不辱没妹子。”
崔绢道:“你寻的人,我们有甚么信不过?只是也太急些个。”
那边花芳听得英雄两个字,飞红了脸,只低头去弄衣带,把别的却不再论了。花荣柔声道:“大嫂,我们如今在这草莽之地,原立不得这许多规矩,要说媒人主婚,却也都不缺,他那边也有些财帛送过来,我与妹子做这个主,总尽力把诸礼都齐备了,管也办的风风光光,如何?”
花芳便道:“只全凭哥哥做主就是。”
花荣原道要十分的劝说才肯,岂料花芳忒得相信自己,不由得叹声气,道:“你放心。”
崔绢却深知花荣极是好脸面的,如今肯这样委屈,将一个宝贝样的妹子就这般草草许了人,必有隐情,当下也不再说什么,自抱了孩儿,将小姑送回房去,安排睡下,自己才转回房,服侍花荣躺下。
两人一别经日,又委实担足了心,如今重逢,不免缱慻一番,崔绢便在枕上,向花荣道:“大郎,这下仓促,连嫁衣也未备得,明日却是如何给小姑安排妆奁?”
花荣沉吟道:“现买是不及了,便叫她穿你当日的罢,现成被褥却没有这许多,只得从山寨库中,多多取些布匹绸缎,填了箱笼,也当得。”
崔绢侧头看着花荣高挺的鼻梁,突然悄悄笑道:“那人,那人多大年纪,什么样子?”
花荣闭着眼,只道:“样貌比你夫婿却差些,也有三十岁了罢。”
崔绢诧异之极,起身道:“这样大了,为何不找一个年少英雄?”
花荣叹气道:“你却万不可说与阿芳知道,他原不肯归降我们,没奈何,只得将妹子笼络的他心安,倒是条好汉子,并不委屈妹妹。”
崔绢虽向来柔顺,但终究比花荣大几岁,生起气来,仍是有些力道。花荣见她拧着眉不吭声,便道:“大姐,你今日可见车前那个穿绿的头领?”
崔绢道:“莫不是那个五短身材的大王?一双眼睛色迷迷的,只是跟着刘高妻子转。”
花荣道:“正是,宋江哥哥曾许下他一头亲事,燕顺却又将那刘高之妻劈了,若他把了原先的话头,却来求阿芳,怎生是好,那秦明年纪虽大些,但比他强百倍,先与了他,便不怕了。”
当时秦明走在车队后面,崔绢却不曾看见,但一想起王英那双光眼,不由得全身打了个寒颤,捂着胸口道:“我便说此事有些蹊跷,却在这里,阿弥陀佛,亏得你做了主----”
花荣见她如此说,便放了心,把秦明之妻为自己与宋江施计断了秦明后路,连带着害死一节不提,侧身睡去。
朦胧之中,只听得一个轻软的声音道:“不成的,真元力还是聚不起来么。”
又有一个女子的声音,冷冰冰的却甚是清脆动听,道:“什么聚不起来,你形神俱灭,此刻就是阿赖耶第八识,要说什么,就快去罢。”
花荣把眼看去,却见一个妇人,指着自己,厉声道:“你,你为何害我一家---。”他乍以为是刘高之妻,但仔细看去,却是个美貌多的女子,从未见过的。他哼了一声,待要说话,那女子却倏忽不见了。花荣猛地醒过来,已是满头的汗,却是做了一个梦,看看窗外,天光微明,竟已是卯时了,他忙叫醒崔氏,两口儿起了身,忙忙洗漱了,胡乱吃了些饭食,崔氏去了小姑房中,花荣便往厅前去了。
当下,宋江和黄信主婚,燕顺、王矮虎、郑天寿做媒,宋江和燕顺出备了一应礼物,一连摆了三五日筵席,做成了这头亲事。
花芳打扮得满头珠翠,遍体绫罗,蒙了盖头,拜了天地,被陪嫁的丫鬟婆子,送到秦明房里。她身上虽是嫂子旧日的嫁衣,但只穿得一水,依旧新簇簇,红艳艳,衬着窈窕的身段,只看的王英拨不开眼珠子。那秦明仓促间却没有新郎衣服,便只戴了团大红绸花,裹了领新的红头巾。
这场亲事,仓促而成,虽然也人多热闹,但比起他年少迎娶念屏,毕竟不成个体统。那时节,六礼俱全,鼓乐轿马齐备,宾客盈门,父母在堂,意气风发,犹在昨日,又像是隔了一世了。
却说花芳坐了床,秦明拿秤杆揭开盖头,草草看了她一眼,却也是个颇有姿色的女子,脸盘子圆润些,念屏却是张窄窄的瓜子脸。
花芳见秦明并不是大哥那样的俊美男子,倒也生的虽相貌堂堂,威仪不俗。她有些儿失望,又有些儿放心,红着脸与他吃了交杯酒。新郎话却少,放下酒杯便出去照应一众兄弟,花芳随嫁的梅香,见外人都走了,便开了箱笼,将彩礼一件件与崔氏和花芳看过,只见金的银的,却也颇为丰厚,花芳心中喜悦,崔氏却见着几件眼熟的头面,倒像是自己长久不曾戴的,不由得心中疑惑,嘴上只是不说。群雌粥粥,只说些新郎的长相却威武,新房陈设倒富丽的应承话儿。
崔氏将内面一双绣了春宫图样的鞋儿,偷偷塞在小姑手里,悄声道:“妹妹,你自小没了娘,我原应教你些做人媳妇的道理,只是婚事仓促,却不及细说,没奈何,你自己看看罢。”
花芳不知底里,含糊答应,正要去看,却被崔氏阻住,带着笑道:“要等会没人时悄悄儿的看。”
姑嫂俩又说了会话,花芳不能下地,崔氏亲自服侍她吃了些点心,见天色不早,又命婆子去前厅探看,回说筵宴已毕,酒吃完了,正在上馒头。料得无移时新郎便要回房,她嘱咐了小姑几句,自领了丫鬟婆子退下。
花芳见嫂子走了,不免有些慌张,把鞋儿拿来看时,却骇了一跳,心中打鼓般响起,正待把鞋子藏起,却听得门响,接着灯光黯了一暗,一个高大的人影踉跄着进了洞房。一眼看见她手里的东西,便愣愣的笑了几声,道:“不用看,我如今却是会了。”
花芳见他并没看鞋子里面,心中奇怪,忍不住道:“你,你怎知这是什么?”
秦明却不答话,两手捧着头,在地上挣扎了一会,突然抢上前,将那绣鞋儿夺了,使劲往外一扔,回头噗的吹熄了灯,放下帐子,挨上炕去。
便只有月亮冷冷清清的照进来,却看的见鞋底是两个白生生,赤条条的人,抱在一处,里面女子面目娇媚,男子却是背着人的。念屏眼也不错的盯着这双鞋子,对自己说,耳中的喘息呻吟,便是这画儿中的男女所发。
什么还要修炼真元,托梦给他呢? 难怪孟婆说道,第七识恒与我痴、我见、我慢、我爱等四烦恼相应。站在这里的,已经不是他的妻子,甚至不是鬼魂,只是本性与妄心。
所以,没有眼泪,没有一切可以表达出我疼痛的手段,念屏看着鞋中活色生香的春天宫画儿,阿赖耶识中摄藏的恶之种子,渐渐萌芽。
正月二十一日–秦明因全家被戮,降清风山。
正月二十二日-救回花荣家眷。
正月二十三日–秦明续娶花荣之妹。NND ,DYD.
阿赖耶识,眼、耳、鼻、舌、身、意、末那、阿赖耶等八识之末,又称为藏识,泯灭最晚,含能藏、所藏、执藏三义,是一切善恶种子寄托的所在。
我好勤奋啊,赞自己一个。
众亲请浮出水面,只要意见中肯,鲜花砖头鸭蛋都欢迎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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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洞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