冗长的街道上,罗木木显然没有了方才的嚣张,苏墨和严律一同骑马在前,似是为了等待罗木木,专门放慢了速度,虽说她对这个地方并不熟悉,可经过一早的了解,她对去往风月楼的路线还是有了大致了解,他们现在这样慢悠悠的前进,对她来说,也是一种折磨,余光扫过,四周那些路过的行人,也都相继向她投来了目光,低下头,这些人的声音是小了不少,可是这种被‘万众瞩目’的感觉,当真不好。
抬手抚摸一下面颊处凸起的刀疤,不知为何?罗木木的心里却突然产生了些许自卑之感,这种感觉,是她从未有过的,她想,可能是听多了他们对自己面容的嘲讽,所以才会产生这种隐约的自卑,亦是如此,她也渐渐体会到了罗沐内心深处的那种崩溃。
但,以大局为重,倘若自己现在对周遭人的声音做出反应,怕只会给苏墨和严律更多想象的空间,因此,她只好将这些声音尽量屏蔽。
马背之上,严律随随便便用余光一扫便可看见这些人对罗木木的态度,但即使如此,他也没有了早晨那种对罗木木的同情之感,反之,他和这些人一样对她充满了鄙夷,同时,暗自确定..罗木木就是凶手。
因此,他在马蹄哒哒声的动静下,试图听起那些人对罗木木的‘评价’,与此同时,在心里设下期限,随时准备逮捕她,拉紧缰绳,他轻轻用双腿夹了一下马腹,马的速度减了下来。
而那些人也都注意到了有意将马速减下来的严律,随即一个个都不在藏着掖着,如那边的摊贩一般,开始肆无忌惮的对着罗木木指指点点,破口大骂。很快,街道上除了店家的‘叫卖’声,就剩下了对丑八怪冷嘲热讽的猜忌与谩骂,甚至有些卖菜的商贩还特意捡起自己竹筐中烂掉的蔬菜,西红柿,乘人不备之时,朝着罗木木一股脑丢了去。
转眼之间...罗木木以肉相博,全盘接下了这些烂菜。
这种委屈,是罗木木这辈子都没有过的,听着他们的谩骂,感受着他们的恶意,罗木木的眼圈开始渐渐泛红,低垂下脑袋,各种烂菜果蔬,臭鸡蛋,络绎不绝地落在她的脚前,砸中她的全身,就连严律的马也跟着凑热闹,拉起屎来,一步步前进,一阵阵反胃,让她对这个世界失望至极,攥紧裙边,她止步在马粪前,一股股恶臭漂浮在空气里,围绕着她,一点点刺激着她的嗅觉。
然而,这些早已蹬鼻子上脸,不知分寸为何物的众人也都包围了过来。
各种污蔑,各种辱骂,一点点让罗木木想起了有关于这具身体的记忆。
记忆中,罗沐并未得罪过他们,从来对待任何人她都是毕恭毕敬,即使被恶毒的言语侮辱,她也从未反驳过,可是为什么?他们要这么对她?
屏住呼吸,在这些记忆的浮现下,她缓缓抬起头..看向已经渐渐远去的严律和苏墨,整个人瞬间得到了放松,毕竟,她只是不想让苏墨就这个事情抓住自己的把柄。
现在他们走远了,她也就没什么顾虑了。
“够了啊。”她怒吼一声,抬手摘下黏腻在疤痕上的臭菜叶子,恶狠狠地看向正要拿起鸡蛋继续砸向她的十岁小男孩,周围的人见罗木木翻脸,立刻都闭上了嘴,她转身走到小男孩身前,摊出了手,小男孩只是在随波逐流,没承想会被锁定,此时整个人一下子吓得僵住了,她看着小男孩无动于衷的反应,二话不说,一把夺过小男孩手中的臭鸡蛋,另一手夺过他挂在臂弯处装着臭鸡蛋的篮筐,转身就开始朝着各个方向砸去,随着鸡蛋啪啪落地,恶臭散开,他们也都不敢在与罗木木周旋,一个个都散开了。
待一切恢复平静后,罗木木转过身,顺手将剩余不多的鸡蛋递回给了小男孩,小男孩显然失去了直视罗木木的勇气,伸手一把夺过篮筐,便转身踉跄着逃走了。
罗木木不知道罗沐到底哪里得罪了他们?让她一次次陷入人人喊打的局面,但现在不难看出,这些人是怕了她了。
“小样,有本事别跑啊。”她看着小男孩跑远的身影笑了一下,然后低下头,顺势一脸嫌弃地看了一眼自己周身的污渍,撇开嘴角,懒得在多想什么,朝着风月楼的方向走了去。
.....
风月楼是什么地方?那里可是达官贵人消遣的地方,据她了解,出入那里的人,可一个都比一个精贵,里面的姑娘,也一个比一个好看,逛上一圈下来,几乎看不到丑八怪的存在,可是罗沐..是如何进来的?
风月楼外,罗木木刚要进去就被看门的小二拒在了外面,此时她正站在墙角等待严律出来领自己进去,只是..令她感到不解的是,罗沐分明就是这里的丫头,可是小二却俨然一副不认识她的样子,打眼看去,她也对这小二毫无印象。
可,按照道理来说,她不认识他是常理之中,他不认识她?那就太奇怪了吧。
“什么情况?那些老百姓都认识我是谁,他怎么会不认识我?看样子,罗沐的臭名还没有那么大啊。”她倚靠在红墙上,抱起双臂,盯着小二的侧脸看了几秒,随即再看一眼来来往往进进出出的客人和姑娘,她突然想起了昨夜在房中听见的动静,于是她想也不想,起身便大踏着步子走到了小二的面前,小二一闻,迅速掏出手帕捂住了鼻子,她则顶着满脸的污垢,静静看着他,低声道:“你是真不认识我,还是假不认识我?”她故意把刀疤朝向他。
这一次,小二准确无误,一眼便注意到了罗木木脸上的刀疤,也是这一眼,让他瞬间想起了不久前苏墨的交代,“一会儿那个罗沐到了,让她到昨晚的房间找我。”想着,他在看罗木木这身沾满臭水的衣裙,一脸嫌弃:“是你啊。”
“你知道是我,还不放我进去。”罗木木故作气愤。
小二道:“你以前再怎么丑,但也没这么脏,这么臭过,你瞧瞧你脸上的脏东西,我还以为你是要饭的呢,”他说,指了一下里面,“大人在二楼等你,你快去吧。”
“二楼,他给你吩咐了,你还..”
“我真没认出你是谁。”小二强调。
罗木木看着小二如此强调,大人不记小人过,翻了个白眼道:“我告诉你,我现在是给大人做事的人,你下次最好别在装着不认识我,省的耽误了案件的进行,”她故意将手在脖子前轻轻一抹,“可是要掉脑袋的。”
“你..我知道了,姑娘。”小二不情不愿道,脸上的笑容十分勉强。
罗木木轻哼一声,“敷衍吧你。”说着,她故意蹭着小二的肩膀走了进去。
小二脸色煞白,一下子僵在了原地。
....
昨晚听见的声音,早已在罗木木的记忆中渐渐模糊,不过令她感到惊讶的是,就在她绕过屏风,步入大厅的刹那之间,她竟记起了在场所有人的名字与身份,环顾四周,他们脸上嫌弃的表情完全没有遮挡,倒水的三四个小二,平常就数他们最欺负人,每次见到罗沐出现,他们就会一个一个凑过来各种为难,各种命令,而现在他们的脸上除了嫌弃,竟还有一丝令人捉摸不透的尴尬。
看着他们,她在想他们一致指认她就是凶手的嘴脸,不禁疑惑,昨夜她明明就是听见了屏风后的动静,为何,过去之后,却什么都没有?
想着种种奇怪的现象,她怀疑..这客人的死,也许与他们都有关。
如此想来,她提起裙边便朝着楼上冲了去。
很快,她便气喘吁吁地来到了案发现场,令她没想到的是,这间房竟然没有被封,反倒依旧如往常那般,掩着门,看着这怪象,她放慢脚步走到门前,犹豫了一下,伸手轻轻将门推开一条缝隙,然后顺着门缝看见..严律和苏墨正坐在桌前喝茶,样子好似悠闲,看着他们,她在想苏墨不分青红皂白,处处针对她的行为,顿时火气不打一处来,攥紧拳头,她脑子一热,砰的一声将门推开,气势汹汹的看着他们,眼神中满是对他们的不屑。
除了苏墨,严律和正在倒茶的常华都被罗木木这一行为吓了一跳,常华手下一抖,茶水正好倒向了严律距离裆..口最近的裙面,随着严律哎呦声响起,常华赶忙放下茶壶,蹲下身,手忙脚乱着掏出手帕就要替其擦拭,严律大惊失色,在常华接近之时,腾地一下站起身,道:“不用了,常华姑娘。”说着,椅子咣当一声倒在了地上。
罗木木止步在原地,看着严律如此狼狈的反应..想笑不敢笑,不过,椅子倒下的声音倒是让她想起昨晚屏风后的动静,于是她当即收回对严律的嘲笑,低头看向地毯,念叨了声:“这声音怎么这么闷,昨晚..不对,那人是在..床底。”说着,她跨过门槛儿,刚要走向拔步床,苏墨就突然上步挡在了她的身前,她停下脚步,故作淡定,对视上苏墨那双依旧对自己充满怀疑的眸子,眼底一沉,还没等开口解释,他便道:“你想干什么?”
“我想..”罗木木说,忽然想起自己可是被他‘请’来的,有何惧?“你方才问我昨夜是从哪儿听见的声响,我现在就要去声响传出的地方一探究竟,怎么,不准啊?”她把头一歪。
就在这时,苏墨突然退后半步,抬手掩住口鼻,眯起眼睛..将她又从上到下扫视了一通,眼中充满嫌弃。
严律见状,张缩鼻孔,也闻见了空气中正飘散着一股异味,但他不确定那股味道到底是不是从罗木木身上发出的,既而‘摸索’着走到苏墨的身旁,探身朝着罗木木一闻,瞬间皱起眉头,缩起肩膀,一手捏住鼻子,另一手在脸前呼扇起来。
常华也是如此,柳叶细眉皱成一团,变得扭曲。
看着他们如此反应,罗木木是又尴尬,又气愤,尤其在想自己来时被那些人‘欺辱’的过程,心里不禁涌来阵阵委屈,不过她在想他们本就瞧不上她,渐渐的,那阵委屈也就不由而散了。
她冷冷道:“真够夸张的。”说着,她刚要上步继续走向拔步床,苏墨就又一次伸出了手,看着他的动作,罗木木灵机一动,上步就要朝他走去,果不其然,他见她过来,本能性退后了半步,看着他,她冷笑一声,“嫌弃我还要阻拦我,大人你还真是敬业呢。”说完,她路过苏墨便直接走到了拔步床旁的屏风前。
常华用手帕掩住口鼻,阵阵作呕,看向罗木木低声道:“阿沐,是你就是你,你就老老实实的跟大人交代了,其实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说着,她还不忘撇开嘴角,尽显嫌弃。
苏墨和严律也一同转身看向了罗木木的背影。
听着常华这‘好言相劝’的话语,罗木木脑海中有关于常华的记忆瞬间涌来,一段段如此时这般相劝的好话,也开始在罗木木的脑海里翻涌起来,最让她印象深刻的就是常华不想接客时的那套说辞。
“阿沐啊,你就帮帮我吧,每日里接客很累的,你就帮我去推辞了吧,等事成了,我给你一个玉镯。”
等罗沐因她被罚时,她又会说。
“阿沐,你真是没大没小的,再怎么心疼我,你也不能随便替我做决定吧,假母,要罚你就罚,想怎么打就怎么打,她太不懂事了。”
还真是,什么话都让她说了,现在她竟然还顺理成章替罗木木做起决定来,难道她是一点儿也不懂他们这里的律法吗?难道,她真的就一点儿也不了解他们的大人吗?
想来,罗木木从来都没有这么反感过一个人,此时此刻,她真想把常华的嘴给撕了。
不过以大局为重,她放弃暴力,侧过身,一脸鄙夷的看向眼中泛起点点泪光的常华,随即在想罗沐因常华而受的苦与难,一下子产生了生理不适,胃也跟着翻腾起来,倒吸一口气,她嘴角不由得抽搐了两下,道:“姑娘,老好人做多了,连坏字都不会写了是吗?昨晚可是你陪客人喝的酒,而且,昨晚我可是在大人家过的夜,如果这么说来,你的嫌疑才是最大的吧。”说着,
她一边隐忍,一边将双手紧紧扣住了裙边。
如果条件允许的情况下,她真想一个箭步冲过去,朝常华的脸上啐一口唾沫,好让常华知道..‘老娘’的厉害。
常华紧紧咬住下唇,眼中满是委屈地看着罗木木,声音哽咽着道:“阿沐,你怎么这样,我平日里也是对你照顾有加,你怎么能这样冤枉我?”说着,她还不忘用手帕沾一沾眼角的泪渍,来凸显自己楚楚可怜的一面。
果真,常华这一哭,立刻激起了严律对罗木木的反感,“是你就是你,你何必这样冤枉别人。”说着,他快步走到常华身旁,作以安抚,轻轻拍了拍常华的肩膀,常华摇了摇头,故作坚强。
反之,只有苏墨依旧不动声色,静静地看着罗木木。
罗木木也早就看惯了严律对常华的忠诚,于是她回过头,无意间看见床前踏板旁竟遗落着一个镶嵌着珍珠的耳环,那耳环很小,如果不细看,根本不会被人注意到,此时看着它,她心里扬起一阵激动,“这是罪证?”嘟哝着,她急忙蹲下身,伸手就要去拿起那枚耳环。
可不料,就在她快要拿到之时,不知是谁?竟一脚踢中了她的肩膀。
再在她反应过来的时候,自己已经侧倒在了地上,狼狈不堪。
而将她踹开的人,正是..严律。
[哈哈大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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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第11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