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和自己这样一个‘人人嫌弃’的丑八怪吃饭,在罗木木看来也是稀奇,当然,要放在平常,这少年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在她看来都可以充分说明,这人目的不纯。
正所谓,既来之则安之,暂且抛开他的目的不说,此时此刻,她也不过是想从这人口中了解到一些有关于这个地方的历史背景,虽说这人一身粗糙布衣打扮,可从此人的面相和气质,还有他的言谈举止观察,她看得出,他的身份背景定与苏墨有的一拼,说不定,他就是被苏墨派来套话的,又或是某官的儿子,因与家里发生了矛盾,而选择了离家出走,但因为外界生活太过不容易,所以想要回家,但碍于面子,只好在外面缓冲缓冲,恰巧遇上自己,便想着从自己的身上赚点存在感。
种种猜测,让罗木木的心里越发激动起来,因为从这些身份作以分析,自己也定能从他的嘴里套出有用的消息。
“不用,我请你如何?”她故意道。
少年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这怎么好意思。”
“你请我我就好意思了吗?”罗木木反问着,抬眼看向一旁将炊饼和杂粮粥还有鸡蛋一并放在自己手前的老板,自顾自道:“在来两个炊饼,两个鸡蛋,两碗粥,谢谢。”
老板心中实在嫌弃罗木木,但为了挣那份钱,他也只能选择委曲求全。
“好嘞,稍等。”他有气无力,朝着与罗木木一般脏的少年瞟了一眼,转身走开了。
少年感知着老板的视线,再看罗木木这毫不在乎,已然吃起炊饼的样子,疑惑了,“他们都用着歧视的眼光看你,你不生气吗?”问着,他在看一眼聚集在周围摊位前,点指着这边,交头接耳,交换眼神的其他摊贩,心里多少对罗木木的心思有了好奇。
“生气,”罗木木说,随手将炊饼朝着桌上一丢,端起盛满杂粮粥的碗,吸溜吸溜喝了几口,“生气有用吗?”问着,她咣当一声放下瓷碗,拿起鸡蛋朝着桌面上滚了两圈,直到壳碎了,她才又将视线转移到了少年的脸上。
少年本就对罗木木所言感到惊讶,在被她猛地一盯,不知为何?他心里却有了几分忐忑,随即干笑一声,道:“呵呵..你说的也是,”他说,瞥了一眼那边一个个嗑起瓜子的摊贩,嘴角一抽,“确实没用。”
“那些人的闲言碎语,与网暴相比简直就是小巫见大巫。”
“网暴?”少年一愣,被罗木木说到了知识盲区。
罗木木也懒得与其解释,随口敷衍,“就是将一个人五花大绑,再把那人的头用黑布罩起来,嘴巴填上抹布,丢进网子里,那些人就站在网子外面说着各种污言秽语,其被欺负的人,也看不见那些人恶心的嘴脸,所以说,”她朝着那些人各个冷嘲着自己的嘴脸看了一眼,嘴角一勾,“这些人,根本不算什么,最起码,他们敢明目张胆,那些人..简直就像是一群臭虫,王八,只敢躲在臭水沟里放肆,所以说,无碍无碍。”
“那个被绑起来的人,真是可怜。”少年瞬间就共情了。
罗木木不知道自己对‘网暴’的解释到底对不对,但少年的反应倒是让她对他的身世又有了新的猜测,莫非..他就是一个不问世事的贵公子,与苏墨半点儿关系也没有,此时他能与自己‘促膝长谈’,莫非是同情?
如此一想,她也算可以直击主题了,“先不说这个,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你说。”少年的眼里闪过泪光,罗木木看着他如此反应,心里突然梗塞了一下,他则微笑着扬了扬下巴,示意她开口,她被他这样的反应触动了内心,于是清了清嗓子,道:“我吧,其实是乡下来的,家里长年重男轻女,我..从小都不被待见,脸上这伤,也是我家长辈用镰刀砍伤的,初来乍到,就被骗进了青楼之地,因为长相不堪,所以被..相信,我的事情你也听说了。”
“人真不是你杀的?”少年忽然问道。
听着少年如此问话,罗木木心头一颤,因为从他这等反应之中,她看出..抛开贵公子与官家之说,此人当真与苏墨有关,不过他方才动容的反应她也的确看在了眼里,但也是这一转变,她对他的信任之心瞬间又落了下来。
“当然不是我,我杀他,对我有什么好处?”她故作低沉。
少年应了声:“也是。”随即眼珠一转,刚要继续说些什么,罗木木打断下了他,“我也不是想跟你说明我是清白的,正所谓,清者自清,你也不过与我一样,是个自己赚钱的苦命人,我就想问你,咱们这里的国号是什么?”
“你问这个干什么?”少年疑惑。
罗木木叹了口气,“我就想在自己被冤枉的时候,能写一纸诉状证明自己的清白,可是我对这些官场上,还有国号这些东西一窍不通,所以就想你给我解释一下这些,行吗?”问完,她将一整颗鸡蛋丢进口中,一脸期待地看着他,希望他能从自己的眼里看出些许..期待。
可是,少年却与他们那些人一样,在罗木木道出这话的刹那,先是朝着她脸上的刀疤扫了一眼,随后便急忙将眼神闪躲开,仰脸看向正巧止步在桌旁的老板,老板二话不说,将托盘放在少年手前,随即刚要去将炊饼和鸡蛋一并端出,少年站起了身,老板手下一顿,一脸疑惑地看向他,他则看着罗木木不失礼貌的笑了一下,道:“我还有事儿,告辞。”
“你..”
“下次,我请你。”少年匆匆说完,转身就跑走了。
看着少年匆匆离去的背影,老板在看盘中那冒着热气的两碗杂粮粥,眼底一沉,然后再次看向依旧坐在那里遥望少年背影的罗木木,刚要问她这些还要吗?罗木木便说了声,“老板,该少的钱我一分不会少,这些留下,我吃。”说着,她收回视线,抬起头对着老板浅浅一笑。
然而,老板以为罗木木会和方才在摊位前一样‘威胁’自己,将这些食物一并退回,谁知,她竟这般好说话,想来,他心里有了动容,“姑娘,我国国号是素,首都以东,在外叫东素国,但是王上不喜这个国号,便统称素国。
“素国?”
在一些胡溜八扯的文献中,罗木木倒是见过这个国号,但只可惜那是一段野史,记载甚少,如果她没记错的话,素国,距今已有1000多年,文献记载,这个时期的命案也是最多的,所以有很多作者都借用这个时期的历史背景来编写有关于古代悬疑故事,她就看到过几本,里面的案件都离奇的很,看得人心惊胆战。
而据她了解,这里的‘律法’也很是丧尽天良,最让她印象深刻的就是死刑,如果她没记错的话,不论是各种形式的‘杀人’,都要被判处死刑,如果是被冤死的,也不会有任何补偿,判罪之人也不会得到任何处罚,而其原因就是这里的人非常看中贫富差异,穷苦的人永远都只能被富人支配,而富人,有身份的人,不论做错多少事情,穷人都必须替其背锅。
在这里,每一个官员,都毫无人性可言,只要是被他们看不顺眼的人,他们想怎么处决就怎么处决。
就是因为这样,迄今为止,在她的眼里,素国都不过是作者们笔下虚写出来的一个朝代罢了,因为站在人性的角度,这种地方,根本不可能存在。
谁知..倒霉的她,竟真来到了这里,难怪苏墨会那么蛮横不讲理,半天..这里的风气早就铸就出了他这样的性格,可是..仙界又是怎么回事?野史里也没有记载啊?想来想去,她陷入沉思..低垂下了眼帘。
老板见她就嘟哝了这两个字眼,也便没有在作回复,将炊饼摆好后,便转身继续忙活去了。
吃完这顿早饭,罗木木也从饥肠辘辘变成了撑肠拄腹,轻轻抚着圆滚的肚子,她在掂量两下已经失去原本重量的荷包,心里多少还是对方才那没事搭话的少年产生了心理上的反感,要不是他,她又何须点这么多吃食,不过在一想,也怪自己太要面子,老板既已给了自己台阶,自己为何偏偏还要为了几分薄面选择硬抗,要知道这顿饭花销这么大,她真应该顺着台阶下去,即使换来白眼,也比这撑得难受强。
呼出一口浊气,周遭碎碎叨叨的指责,谩骂也开始一点点击垮起罗木木的耐心,攥紧荷包,她也终于在这一刻明白他们为什么能如此欺负罗沐了,想来,那根源就在她又穷又丑,可是,她脸上那明显人为的刀疤,是她想要的吗?穷苦,是她想要的吗?
生而为人,凭什么她就要受这样的伤害,凭什么她就要受这样不公平的待遇,停下脚步,不论罗沐过去如何?但事实证明,现在拥有这幅躯壳的人,可是接受过九年义务教育,接受过高等教育的罗木木,她凭什么要被他们欺负?
想着这些,罗木木带着心中的不忿,不甘,就要转身与他们对峙。
可不料,他们在罗木木驻足的刹那,便开始得寸进尺,故意加大声音讨论起令她作呕的言论来。
“瞧瞧,这丑八怪,那人肯定是她杀的,看她那长相就不是一个好人。”
“肯定是她,我敢打赌,她就是接近不成,反被嫌弃,所以才痛下杀手的。”
“听说了吗,昨晚尸体被偷了,那偷尸体的人肯定是她,这丑八怪还真是又穷又贪,又坏,之前就觉得她不是好人,果然,被我说中了。”
“之前她不是总在你这里买菜吗?当时你可不是这样说的,如果没记错的话,你起初不是还心疼她呢吗。”
“还不是知人知面不知心,都说丑人多作怪,起初我还不信这个话,现在一看,还真是那个道理。”
“这就是穷人,要我说,昨晚衙署就应该将她抓起来,杀了,省的我们还提心吊胆。”
“这女子谁家娶了,谁家倒霉。”
“就她,能嫁出去吗?还不如我们村头的寡妇值钱呢。”
“拉去浸猪笼,都浪费材料。”
“这丑八怪,怎么不去死呢。”
“就是,祸害一个。”
“她的手脚一直都不干净,你们不知道吗?风月楼姑娘们的钱财都是被她所偷,要不是那些姑娘人美心善,她的双手早就被剁了。”
“就是,她在进入风月楼之前就是一个小偷...”
就此,他们一个比一个激动起来,不论是卖菜的,还是卖水果的,还是卖茶的,这些摊贩的脸上都写满了对罗木木的憎恶与‘了解’。
但其实..罗沐生前与他们基本没有什么交集,就是在他们这里买过东西,而他们也都看罗沐好欺负,好说话,谁见了她,都要胡乱加价。
罗沐也是实在的很,从来都不与他们计较,为的就是给自己省去一些麻烦,谁知,一天天下来,他们倒是得寸进尺起来,就好比..一棵白菜,卖菜的给别人卖五钱,偏偏就给罗沐卖二十钱,有时候甚至还会翻倍,渐渐的,他们就捡着罗沐软弱的性子,开始在背地里说起罗沐的各种坏话来,甚至还给她编造出了许多罕见的过去,渐渐的,谣言四起,罗沐的名声也越变越坏。
最后,那些官府中人也渐渐轻信起这些谣言来,也是这些谣言的由来,让罗沐彻底成为了那所谓的杀人犯。
此时听着他们一声声的谩骂,一声声的污蔑,罗木木也是彻底明白,在牢中听见的那些谣言是出自谁口了,原来都是他们,倒吸一口气,她大彻大悟,有的时候,一味的隐忍只会给对方更多的发挥空间,与其隐忍,倒不如发疯来得痛快。
于是乎,她张开嘴就开始哈哈大笑了起来,直到她的声音压过他们,他们才渐渐住嘴,然后面面相觑,对罗木木的行为感到不解。
罗木木笑着..缓缓转过身看向那一个个依旧嫌弃着自己的摊贩,随即将视线定格在了站在最前端的一名八字胡老板的脸上,老板见状,朝着两边看了看,两边的人都相继朝着旁边挪了一步,怕被牵连似的,老板眼看着他们躲避自己的样子,啧了一声,刚要开口责备他们,罗木木就‘哎’了一声,他一听,想罗沐那懦弱的性子,当即挺直腰板,回过头便理直气壮道:“你这贼人..”
“原来我偷东西的谣言,都是你们传开的。”她有意打断下八字胡老板的话,朝着其他同样挺直腰杆,建立自信的摊贩们各看了一眼,随后又唰的一下将视线转移到了八字胡老板的脸上,“你说,我嫁不出去。”
八字胡老板看不懂罗木木到底是何意思?但是看着罗木木如此不堪的长相,他心里多少还是有些怵了,“你想干什么?”他声音颤抖,随手拉住了自己的衣襟,生怕被占去便宜似的。
罗木木看着八字胡老板这等‘防备’的反应,不屑一笑,道:“你都有五十岁了吧,我才看不上你呢,话说,你是不是有个儿子..”
“我才四十有三。”八字胡老板忙道。
一旁的妇人则在替老板接茬道:“他没有儿子,只有八个女儿。”
闻言,八字胡老板扭脸便看向一旁平日里竟嘲笑他没有儿子的妇人,气愤道:“我夫人又有了身孕,这回,肯定是儿子。”他说,一想罗木木那话,瞬间对罗木木展露起笑颜,“你说我有儿子,那借你的吉言,这回肯定是儿子。”
“你给我道歉,否则,你生儿子没..屁..眼。”罗木木故意说起恶毒的话来。
不出所料,一旁的人一听罗木木这话,都开始肆无忌惮的嘲笑起八字胡老板来。
随即,八字胡老板气的整张脸瞬间红温了起来,“你这丑八怪,说话怎么这么恶毒..”
“你说我的时候,也没见你口下留德,都说嘴是人最好的风水,你之所以没儿子,就是因为你嘴太贱,道歉,道歉你儿子就..”
“干什么呢这都是?一个个的。”
严律来了。
罗木木一耳朵听出了严律的声音,既而白了一眼八字胡老板,便咽下后话,看向了严律..其余的人见衙署的人都来了,急忙散开,回到了自己的摊位中,只有八字胡老板气呼呼,委屈巴巴地绕过罗木木,一个箭步冲到了严律的身前,严律吓得后退了一步,八字胡老板开口便道:“大人,您要为小的做主啊。”他一下子跪在了严律的脚下。
罗木木没想到这带头骂自己的八字胡老板竟是个如此‘娘炮’之人,此时她也终于明白他为什么生不出儿子了,想必就是太过婆娘,所以老天才会一直赏他姐妹,要不然,这余生该多无聊。
想来,她自顾自地笑了一下。
严律一头雾水,“怎么了这是?”
八字胡老板顺手从袖口抽出一张手帕,沾了沾眼角的泪渍,“这丑八怪诅咒我儿子没..屁..眼。”说着,他侧身便直接指向了罗木木。
罗木木的笑容瞬间戛然而止,清清嗓子,刚要说他们说了些什么?转念一想,严律对自己的刻板印象,想必就算说再多,也只会换来不公平待遇,既然如此,她也便懒得废话,走上前便道:“他还说我嫁不出去呢。”她脱口而出。
八字胡老板哭丧着脸,拖长音喊道:“大人,您要为的小的做主啊。”他双手拍地,俯下身,将额头紧紧贴在了冰凉的石板路上。
罗木木白眼一翻,刚要学着八字胡老板跪下,苏墨深沉的声音就从严律的身后传了过来,“此人说的甚是有理,你觉得你能嫁出去不成?”他上步便站在了严律的身旁。
罗木木一愣,属实没了效仿八字胡老板的心情,苦笑道:“大人,您也在啊。”她咬牙切齿,实在看不惯堂堂官人,竟会听信百姓谗言,乱下结论,将自己鞭打致死,攥紧拳头,她对苏墨是彻底没了好印象。
八字胡老板见状,抬起头便道:“大人,您来了。”
苏墨道:“起来吧。”
八字胡老板抽泣着,站起了身,随即又将生儿子没.屁.眼的话当着苏墨的面重复了一遍,苏墨听后,只是轻描淡写地扫了一眼罗木木,便道:“一个丑八怪的话,何必当真,你还是去忙你的吧。”
“可大人..”
“去吧。”苏墨扬了扬下巴,眼神中并没有任何一丝不耐烦,反倒对八字胡老板客气的不行。
八字胡老板见苏墨都这样说了,也便不再纠缠于此,回头瞪了一眼罗木木,便走开了。
随即,罗木木回头瞥了一眼八字胡老板的背影,碎道了声:“你能生出儿子,我跟你姓。”她说,回头看向再次阴沉下脸的苏墨,嘴角一撇道:“大人,我还有事儿先走了。”说完,她刚要上步绕过苏墨,严律就伸手将她拦了下来,她疑惑,“你这是要干什么,抓我不成?”她心头一沉。
严律二胡不说,看向苏墨。
苏墨冷冷道:“你昨晚是否在那房中听见了声响。”
“...”罗木木万万没想到苏墨会相信自己的话,愣了足足几秒..才道:“是听见了,但你不是不信我吗?”她问,总觉得哪里不对..因此看着苏墨的眼神里瞬间充满了试探与小心。
“跟我去一趟风月楼。”苏墨淡淡道,给了严律一个眼神,严律便伸手一把抓住了罗木木的胳膊,罗木木一怔,气愤道:“你抓我干什么?我自己又不是不会走?”
苏墨也不过是让严律将手放下,谁知..严律却会错了意思,于是他低沉道:“我没让你抓她,松手。”
严律一愣,本冷酷的眼神瞬间变怂了几分,“大人,您不是让我抓她的吗?”他看向苏墨。
苏墨无奈,“松开。”说着,他背过身,先走一步。
严律瞥了一眼罗木木,松开手,低声道:“今早的戏演的不错,我都差点当真。”说完,他乜了一眼罗木木就转身跟上了苏墨。
“诶?我演什么戏了,神经病吧。”罗木木一头雾水,跟上了他们。
[哈哈大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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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第10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