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你是看我律所开业太顺，来危言耸听？”丘玥抱臂，语气冲得很。
司衡并未在意她的夹枪带棒，眸色沉如古井深潭。
他指尖在空中虚点，几缕凡人看不见的淡金色因果线浮现，其中几缕赫然透着不祥的污浊晦暗。
“他的财运线，在三个月前突然扭曲，同时缠绕大量带有浊气的桃花线。此非人力可为。”
丘玥凝神，弹出一缕爱神金箭感知。
果然在那些纠缠盘踞的黑色丝线中，捕捉到一丝冰冷、粘腻的能量残余。
“所以？”她挑眉，心里已信了七八分，嘴上却不服输，“就算有东西作祟，他自身的恶念也是根基。难不成还要替他的渣找借口？”
“非是借口，而是溯源。”司衡收起因果线，神色稍敛，“斩草需除根。若不找出源头，今日击退一个李生，明日还会有张生、王生被蛊惑，更多如李秀英这样的受害者。”
这句话精准击中了丘玥的软肋。
保护女性，是她设立这间律所的初衷。她可以不服司衡，但不能拿委托人的安危赌气。
“你想怎么做？”
“此地不宜详谈。”司衡目光扫过狼藉的玻璃窗，“丘律师若信得过，可移步敝馆，气息纯粹，不易窥探。”
落入凡间月余，丘玥还是首次踏入司衡这间慢时光姻缘馆。馆内沉香袅袅，古韵悠然，与她那边现代利落的风格截然不同。
她在那张黄花梨木茶桌旁坐下，看着司衡行云流水地烹茶，赏心悦目，却让她莫名烦躁。
都什么时候了，还这么讲究。
“好了，因果仙君，别卖关子了。”她叩了叩桌面。
司衡将一盏清茶推至她面前。
“我以因果追溯，发现李生及那些与他有牵扯的女子，近期都频繁使用一款名为‘速恋’的社交软件。”
丘玥立刻拿出自己的手机搜索下载。
APP界面花里胡哨，充斥着各种诱导消费的入口和挑动情绪的文章标题——“一秒心动，三天脱单”、“三句话，让男人为你花一百万”、“男人不狠，地位不稳”。
“模板化的PUA话术，系统性地催生对立与贪婪……”她越看眉头皱得越紧，“这根本不是社交软件，是培养恋爱脑和渣男的温床吧。”
作为爱神，她对情感纯净度极为洁癖。
此刻，只觉得这APP内的各式教学模块，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能量场。
“不错。”司衡颔首，“其背后，必有一股势力操纵。寻常商业运作，无法聚集如此纯粹而大量的业力。”
线索指向明确，但该如何顺藤摸瓜？
“直接找上门去，对方必然隐匿。”丘玥沉吟，“得想个办法逼它出来，或者，让它主动找上我们。”
两人视线在空中交汇，异口同声：“扩大影响力。”
“有个现成的舞台。”丘玥打了个响指，“最近一档叫《Badbye爱人》的离婚综艺，邀我作观察嘉宾。如果能让李秀英夫妇上节目，戳破速恋app的影响，一箭双鵰……”
“风险极大。”司衡冷静分析，“且他们未必愿意上节目。”
“李先生不是信奉那套金钱至上吗？”她顿了顿，眼中闪过狡黠的光，“就用提升知名度以吸引更多女性来利诱。还有他背后那东西，这千载难逢的机会，它舍得拒绝吗？”
他们不仅要上，还要赢得漂亮。
“至于秀英姐，我会说服她的。”丘玥语气柔和下来。
李秀英需要的是勇气与支持。
丘玥会告诉她，这不是揭伤疤，而是拿回话语权，是让千千万万和她一样的女性看到，她们有权利选择反抗和离开。
而爱神丘玥，会为她们做好一切法律与心理的保障。
司衡定定看向目光灼灼的丘玥。
此刻的她，不再是当年那个只会胡乱放箭的冲动爱神。
而是一位真正为委托人殚精竭虑的律师，谋定后动，光芒夺目。
他点了点头：“可，我会确保节目录制期间，李太太的安全无虞，并以因果之术，暂时稳住李生心神。”
计划实施得出奇顺利。
他们分头行动，利诱与情感支持双管齐下，李秀英夫妇很快应下。
李先生暂且不再打孩子主意，速恋官方甚至主动投广，APP内同步出现了节目宣传，鼓励用户报名。
一切正如两位神祇所料。
很快，到了《Badbye爱人》录制现场。
灯光聚焦，镜头对准了舞台上忐忑的李秀英和一脸道貌岸然的李先生。
观察席上，丘玥对着话筒，率先犀利提问：“李先生，对于家庭财务由您一人掌管，李太太没有任何知情权和支配权，您怎么解释？”
李生面对镜头，下意识挺直腰板，抛出那套熟悉的论调：“女人嘛，头脑……我是怕秀英在外被人骗了。她在家相夫教子就行，钱的事情，当然得男人来管。我这是为她好，也为这个家好。”
丘玥红唇勾起一抹冷笑：“先否定能力，再划定牢笼，最后包装控制。李先生，您这‘为她好’三步曲，听着是不是特别耳熟？”
速恋APP，PUA核心教程第三章。这位当事人，自然再熟悉不过。
“不知道你在胡说八道什么。”李先生脸色微变，却迅速恢复了镇定反击，“各位观众评评理，她就是李秀英聘请的律师，为了胜诉不择手段，多次挑拨我们夫妻关系。”
“李先生，请您冷静。”主持人赶忙插话，试图控场。
“我怎么冷静？我和秀英结婚十年，孩子都要上小学了，去她律所一趟就闹离婚？谁才真正在用话术骗人？像你这样的女人我见多了，纯嫉妒、见不得别人家庭和睦！”
他情绪激动，言辞愈发激烈，现场一片哗然。
就在这混乱当口，司衡清冽的声音在观察席响起，如一盆凉水兜头浇下。
“李先生，您方才说，钱的事情，当然得男人来管……”
大屏幕上，随之亮起一张隐去个人信息、趋势惊人的消费记录图。
“但您近期的财务轨迹显示，近三个月累计的透支额度，已远超您声称的家庭储蓄总额。”司衡不疾不徐，冷沉的目光却彷佛能穿透李生的灵魂，“这其中的巨大亏空，与背后因果，您能在镜头前解释清楚吗？”
他微微倾身，对着话筒，声音压低了几分：“又或者，需要我为您现场测算一番，您这些款项，究竟都流向了……”
“够了！”李先生如遭雷击，脸色瞬间煞白。他猛地站起，手指颤抖地指向观察席，“你们……你们合起伙来搞我，我不录了！”
说罢，他竟不顾录制流程，抛下满脸震惊的李秀英，近乎仓惶地冲下舞台。
录制虽被迫中断，但这火药味十足、悬念迭起的开篇，已足够引爆话题。
第一期节目播出后，效果出奇的好。
#李秀英加油# 、#警惕PUA# 等词条迅速冲上热搜。
解缘律所与慢时光姻缘馆这对门冤家，首次联手，便一战成名。
节目组特地在姻缘馆后院，办了场小庆功宴。
身为开播火爆出圈的大功臣，丘玥被灌了不少酒，成功的喜悦混合著微醺，她靠在廊下，遥望天边清辉。
司衡无声地递过来一杯温热的蜂蜜水，随即，那件带着清冽沉香的月白长衫外套，轻轻落在了她肩上。
丘玥微微一僵，没有躲开。
“别以为帮了点忙，我们就不是对手了。”她捧着杯子，盯着杯中的涟漪，声音比平时软了几分。
司衡低笑，嗓音在夜色里格外醇厚：“没人想和丘律师当对头。”他顿了顿，“从未想过。”
或许是夜色太温柔，或许是酒意上了头，丘玥心底那点压抑许久的委屈又冒了出来。
她转过头，直直望向他：“司衡，你为什么总是这么……傲慢？”
“傲慢？”司衡微怔。
“难道不是吗？在你眼里，我……”我的努力，我的坚持，是不是永远都比不过你笃信的既定因果？
后半句却被她咽了回去。
骨子里的高傲，不容许她如此示弱，她自会证明，她是对的。
月光在司衡清俊的侧脸投下淡淡阴影。他看着她，眸中情绪复杂。
“丘玥，若论傲慢，你我半斤八两。”他声音很轻，带着一丝几不可察的无奈，“你指责我迷信因果，但你可曾想过，你所坚信的感觉，有时又何尝不是一种偏执？”
偏执？这个词像根细针，刺得丘玥心头一酸。
一段被尘封的记忆，因他这句话，猝不及防地汹涌。
她初入东方月老书院实习时，口无遮拦，四处得罪人。当时几乎所有仙官皆斥其狂妄，不懂东方玄妙。
唯有作为督导仙君的司衡，纵容她的质疑。
还有一回，她抱着一本厚厚的《东方姻缘簿》，指向一条几乎断绝的红线。
“司衡仙君，你看他们，绑在一起，彼此折磨了三十年，为何月老还要一次次修补？这当真是正缘吗？”
他没有给她标准答案，只是说：“表象之下，或有隐情。你若好奇，可自行观察。”
当时，他深深看了她一眼，眸中似有星河流转，深邃难懂。
司衡，是她敢于一次次在东方地盘上离经叛道的底气。
那些日子里，她总爱缠着他叽叽喳喳，分享西方趣闻，争论东西方理念。
短暂的沉默后，丘玥忽然转头问他：“你当初，为什么同意我那么胡闹？”
“因为你说的，并非全无道理。”
只是这样？丘玥还想再问，心口却堵得慌。
那他们之间，又是从何时起，变得如此针锋相对、言不由衷？
是后来他擅自改动她的履历，不容分说将她遣回西方？还是她发现，一切默许与纵容，或许并非出于对她的认可，而是源于与她母亲的约定……
思及此，她噌地站起，话语几乎脱口而出：“你敢说，你对我没有一点点……”
司衡托住微微踉跄的丘玥，微凉的指尖轻轻将她鬓边散落的碎发别到耳后。动作间，带着一种久违的亲昵。
月光如水，浸染着未尽的话语与他指尖残留的触碰。
气氛在静默中陡然变得微妙而暧昧。
他凝视着她，眸色转深，正要开口——
“丘律师，司先生，”助理惊慌的声音却打破了氛围，“不好了，网上突然冒出大量舆论攻击丘律师，说她挑拨离间，是煽动对立的田园女权。”
丘玥接过手机，满屏污言秽语让她气血上涌。
司衡轻轻握住她的手腕，拿开手机，一股清凉纯净的气息掠过，浇熄了满腔怒火。
他掐指一算，面色倏然沉下：“业力反扑，它察觉到我们的威胁，放弃了李生这个棋子，已强行绑定下一个执念更深的目标。”
他目光锐利如剑，穿透夜色，已然测算到了，那即将发生的悲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