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禾抬起头,看到了坐落在山脚下的研究院,灰墙红砖,方方正正,上头“合川研究院”几个红色大字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大门口,两侧是土法子砌的围墙和岗楼,而里头两个身板挺直的警卫员正站着,神情严肃。
几人下了车,张桂花损失了豆浆跟几个玉米饼子,脸上满是不甘。
既然没打算逃跑,苏禾自然也不会再费尽心思搞幺蛾子,然而张桂花见她这模样,越是放心不下,总觉得她在憋什么坏事。
苏和只觉得自己好冤。
那几个公社人员似乎只是让他们顺路搭车的,下了车便自顾自忙自己的事情去了,只剩下他们两人。
这边警卫核实完所有证件,才将厚重的门“哐”地一声打开。
二婶见人进了研究院,放心了不少,心便任凭苏禾再能作妖,也躲不过结婚的命运了。
她恢复了那股子趾高气扬的神气,低声道:“我倒要看看,你能在这研究院里翻出什么浪来。”
苏和没有理会她。
放狠话谁不会,况且此时已经有人走了过来,她也不会再斗嘴。
二婶也是,见人过来了连忙整理了下着装,但是在看到来人时,她的眉头又皱起来了。
怎么来的是个小年轻?
来人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蓝色工作服,袖口磨得起了毛边,手里拿着一本黑色封皮的笔记本对照着苏和的介绍信,又将她从头到脚上下打量了两眼。
“你就是苏禾同志吧。”他声音有些沙哑,眼底也挂着乌青。
身为研究生博士的苏和一见他模样,铁定知道对方估计做项目熬了个通宵,神情不自觉变得有些同情。
“是的。”
对方在打量她的时候,苏禾同时也在看着他,原作中对陆寂的外貌描述极少,她一时有些把握不准到底对方长什么样。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请问您就是陆工吗?”
“不是。”
对方似乎被她逗乐了,哪有结婚对象还没见过互相见过的。
但是对方打量他的目光太过直白,不似平常女子那样,他被看得莫名有些紧张,便收起本子,清了清嗓子才继续道:“陆工现在还昏迷着呢,组织派我过来接替一下,你叫我晓满就好了。”
陆寂在原主到研究院之前就昏迷了?
苏禾询问道:“是出意外了吗?”
“是,人都躺好几天了,”小满似乎有些意外她提这个问题,“当时组织还给你家写了信,应该是两天前就到了的。”
两天前?
噢,那个时候她还不省人事,怪不得没有这件事情的记忆。
不过这样子倒是能解释为什么原主来的第一天就投河自杀了。
想必这其中,除了接受不了自己要嫁给一个不知道死活的丈夫,父母的所作所为更是让她心灰意冷吧。
苏和心中暗暗咋舌,但是她面上不显,就跟在小满同志后面要去看望陆寂。
旁边二婶可就不愿意了,她这么辛苦把人给带回来,总不能就这么甘心回去。
“小同志,等一下!”
她急忙上前喊住他,语气急切:“我侄女可是坐了大半天车嫁过来了,你们就这么招待她吗?你们上次来登门拜访的领导呢?”
吴晓满见来人气势汹汹,心想好在是他来接待,要是让新来的红梅同志来,指不定还要出什么事情,他当下立即装傻充愣:“我不知道你说的是哪个领导?不过领导们平日里都很忙,苏同志人平安到了就好。”
“那可不行,你们领导人不在就算了,随便给我安排个工作就行,我侄女一个人在这里我不放心。”
现在工作可不太好找,尤其是研究院这种吃国家饭的,怎么可能就这么随便给人安排工作,苏禾瞥了一眼,就大概知道自己二婶打的什么算盘了。
可吴晓满只是老实问道:“这样子是吧,那请问您有介绍信吗,有的话我待会带您去后勤部那边登记一下。”
“你,你…….”
一句话就把二婶噎住了,她抖着嘴,大概是没见过像小满这样子不懂人情的人。
苏禾看着自家婶子那副模样差点笑出来,可怜吴晓满还不知道对方为什么生气,
她轻轻咳嗽了下:“晓满同志,你先带我去看下陆寂吧,免得耽误你们时间。”
“二婶,”苏禾又转过头去看二婶,“这里是研究院,不要干扰人家工作。”
说罢,她还看了一眼已经频频往这边瞧的保安,估计是看刚刚二婶的动作,以为发生了什么事情。
二婶再气也不会糊涂到当中撒泼的地步,只能恨恨地放下手,跟在两人后面。
二姨自己算盘打得噼里叭啦响,吴晓满却在此时停下脚步:“阿姨,里面是机密基地,外人不允许进,您在这里稍等片刻。”
说完,他看向苏和:“那苏同志,我先带您去探望下陆工吧。”
二婶见状,也想跟着一起去,却被小满伸手拦住。“这儿是保密单位,不相干的人不能随便进。”
研究所是人家的地盘,二婶就算再有天大的本事,也不敢在这里造次。她只得暗中伸手,习惯性地要去掐苏禾,皮笑肉不笑地说道:“那行,你们俩早去早回。”
苏禾闪得快,这才没让她得逞。
随后苏禾跟着小满后头,穿过几栋相连的建筑。
昨夜似乎下了雨,石板缝里还汪着碎银般的雨水,橡胶底的解放鞋踩上去“咕唧”一声。
苏禾顿了顿,放轻脚步,又把裤脚卷到小腿肚,露出两截被风吹得发红的踝骨。
她不想进来第一天就弄脏裤子。
樟树比卫生院还老,粗壮的枝桠探过围墙,斑驳的树皮上爬满了青苔。路灯的光被树叶切成光斑落在她身上,又簌簌地滑到地上。
“晓满!”
她循声望去,护工老赵正蹲在台阶上涮拖把,红色的塑料桶有些发白。
他穿着一件老旧的军大衣,大衣边角还有一点棉絮钻出来。
“是来见陆工的吧?”老赵用粗哑的嗓音问道,一边用拖把头搅动着水,发出“哗啦哗啦”的声音。
小满点了点头,似乎跟他很熟的样子:“是啊,赵师傅。”
“那正好,你帮我把这个暖壶送过去吧,就204病房。”老赵从旁边的置物架上捞出一个暖壶,递了过去。
“204是陆工的病房号。”小满向苏禾解释着,腾出一只手接过暖壶。
两人来到病房门口,门漆已经剥落得厉害,露出底下原木的纹路。小满用手肘推开门,一股淡淡的消毒水的味道扑面而来,苏禾眉头一皱,忍不住捂住了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