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慕容奇再度获胜,与兰汗诛杀叛将兰提及党羽的消息,又一次同一时间传遍龙城。
是夜,兰汗在城内大赏将领,欢饮达旦。
虽然慕容奇还在外面,但能拔出自己族内的叛徒,也算喜事一桩,当然要趁此机会提升士气。
全城上下喝得酩酊大醉,子时,慕容盛借如厕的借口,三五两下拐进一条偏僻小巷。
小巷偏僻,并不静谧。杀意横流,气氛如绷紧的弓弦,数十个蒙面的黑衣人跪在慕容盛脚边:“但听长乐王殿下差遣!”
慕容盛取了刀剑,趁夜色翻入东宫,毫不犹豫手起刀落,暗红的血浆喷出来,脚边咕噜噜滚来两颗人头,正是兰汗和他儿子。
他提起人头,一点鲜血溅在脸上,视若无睹,宛如暗夜中的嗜血凶灵。
“兰大人……”
“他死了。”
冲进来的禁军面面相觑,慕容盛舔舔嘴角的血,和风细雨道:
“给你们两个选择,要么,跟我一道恢复慕容氏基业,做中兴大燕的股肱之臣,要么,和他们这些乱臣贼子一样……”
话音未落,为首几人已齐刷刷跪了下去:“愿誓死追随长乐王殿下!”
“天下本就该姓慕容,我等都是被这老贼胁迫,才……”
听着这些人的解释,慕容盛脑中全程未有任何情绪,只心安理得地认为:成王败寇,哪天换了自己被手下人造反推翻,他们也会毫不犹豫地倒戈相向。
麻木的头脑,直到看见兰杳那刻,方有所变化。
“爹!”
她扑到兰汗的尸首边,又被其无头的可怖样子吓到,惊叫连连。她难以置信看着一旁面无表情的慕容盛:
“是你……吗?”
“当然。”
慕容盛没有否认的必要。
“可是我爹也没有杀你啊!”成婚数年,兰杳惊恐地发觉,自己好像从来没有认识过这个枕边人。为什么一切会发生得那么迅速?为什么一点征兆都没有!
“他怀疑你,可他没有动手!他最终还是相信了你,你为什么要辜负他!!”
“他难道不想动手吗?”
直到这时,慕容盛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杀的人是兰杳的父亲,自己的岳父。
从自己刚入城起,兰汗就动了杀心,多亏兰杳几次三番劝阻相救,方能活到现在。
换句话说,是兰杳养虎为患,亲手害死了她的父兄。
慕容盛心里没有丝毫愧疚,只想这群姓兰的狗东西终于死了。
自己不动手,他们就会先动手。这关东江山本来就是慕容氏的,自己从乱臣贼子手中拿回江山,难道有错吗?
——根本没错。
他松了一口气,语气轻快地对手下吩咐:“先送王妃回去休息。”
“你不怕遭报应吗!”兰杳头一次,以一种近乎恶毒的眼光瞪着他。
慕容盛眼也未眨,觉得兰杳既然恨自己,那同样不能留了。
“我当然会有报应,我早做好了迎接报应的准备。我的每一天、每一刻,都活在这种报应之中,不过,为了活下去,拿到这个皇位,报应也不是什么不能忍受的东西。就算将来青史尽成灰,我也绝不要只做一个……只是到此一游的过客!”
当天晚上,他又看见了慕容奇。
他以为是真的,没想到是做梦。梦里,刚刚大权在握极度兴奋的自己,把慕容奇颠来倒去、了何止八百遍。他不断发号施令,要求他配合自己、各种姿势,慕容奇不听,他只好拽着他的头发,用力厮/磨。
“现在我马上要是皇帝了,大燕的皇上……是我。”
“是吗?那很威风了。”慕容奇流氓似的,对大燕未来的皇帝陛下吹了声口哨。
“为什么不听我的话?”
疾风骤雨的、、中,慕容盛又把慕容奇那张脸看成了桓王,用着力,动作间,断断续续道:
“从前我只是长乐王,你当然不必听我的话,你只需要听命于皇上就够了。可现在,我马上要登上皇位了!庶子又怎么样?父皇的嫡子死光了,只剩下我,诛杀父皇的叛军也是我清理的,是我亲手杀了他们为父皇报仇雪恨!我才是大燕的皇帝!早晚都是!现在,你可以听命于我了吗?就像你当年对太祖、对烈祖、对幽帝那样。我保证不会负你。你写过的所有东西都被我珍藏起来,被你碰过的每一处物体都被我留下过、、,这个世界上再没有人有我那么了解你了。只要你愿意,我会给你我的一切,我全部的热情与信任,全部的敬仰与爱意,给你我的身体我的感情我的真心,为你立碑撰文建寺谱曲,让你千秋万代永垂不朽!我会对你比他们都要好!没有人会比我对你更好!!行不行?嗯?说话啊!!!”
慕容奇被他、得眼神涣散,似乎马上就要准备说话。
他说了句什么,慕容盛没听到,脑海里有个声音在自动补充:“我听你的话。”
“真的吗?”
慕容盛停了下来,像个饿了三天的小孩突然得到了一颗糖。
慕容奇也很孩子气地摇了摇头,慕容盛听到的却是:“当然。”
慕容盛突然良心发现,想起慕容奇比自己小了足足十岁,严格意义上……还真是个孩子。
“兰汗死了,你回来吧。”他道:“此番诛逆你是首功,我不会亏待你。我们一同携手,再次振兴大燕,可好?”
又想到慕容奇既是功臣,自己理应再客气些:“你想要什么?只要不太过分,我都可以答应。”
慕容奇看着他,没说话。唇边扬起意义不明地、挑衅般的微笑。
慕容盛未曾注意,叹口气继续道:“桓王当年第一次领兵,也是在你这个年纪,一样在危难之际大获全胜,你……没有让他的英明蒙羞。”
他听见自己还有一句话,在心里来回打转,但左摇右摆地就是不冒出头来——
从前的桓王已经死了,你……会是我活着的桓王吗?
他没有说出口,是觉得只要是活人,都不该相信。
同时,也不明白为何自己会有如此幼稚的想法,就因为慕容奇和自己都姓慕容,是目前世上为数不多的,还活着的,与自己有血脉联系的活人?
难道自己汲汲营营如此之久,只是为了……找一个同伴吗?
慕容奇坏坏笑着,在他耳边轻轻吹气,送入两个如同美梦一般的词语——
“当然。”
“当真?”
“……”
“说话。”
“不说。”
“那你想说什么?”
“我帮你解决了这么大个麻烦,你不奖励一下我?”
“我不是说了么?只要不太过分,我都可以答应。”
“那你给我唱首歌听。”
“喂,你当我卖唱的?”
“小气鬼。你那么喜欢桓王,难道没想过为他写首歌?我就不能先听一听?”
“你,很想听吗?”
慕容盛再一次想到,其实慕容奇只是一个小孩子。
他喜欢的东西很幼稚,说话做事也有种不经大脑随性而为。
虽然这种随性很讨厌,尤其是还顶着那张和桓王相似的脸随性。
但,他毕竟只是一个小孩子。
慕容盛在杀兰汗时,一气呵成水到渠成,现在,面对慕容奇,这么一个小得不能再小的要求,反倒犹豫起来。
慕容奇是不是又在给自己挖坑?
但他都撞见过自己对着桓王的亲笔书信、、。
“说真的。”
他掰过慕容奇,很认真问:
“你真的想听吗?”
慕容奇先是抿唇,郑重地点点头。
然而,冷不丁发狂般狠狠咬一口他的耳朵——
“自然是骗你的!”
“你……”
慕容盛吃痛,手一用力,差点把他掐死过去。
他却很爱看慕容盛吃瘪,笑得相当开心:
“我又不是小孩子,才不需要听那种东西。”
慕容盛自觉在梦里和慕容奇过了相当长的时间,醒来甚至神清气爽,眼清目明,是一场久违的舒适长觉。
结果手下说他从睡着到醒来,其实只过了一炷香不到。
刚才种种不像做梦,反倒像被魇着了。
慕容盛并未将这一次的判断失误放在心上。
他给慕容奇写信,说眼下大局已定,不如尽快回来,城中大小事宜都需要你。
写完之后,他一手支颐,一手拨弄毛笔,眼神瞟到下人放在案上的糖果,脑内浮出先前的情形。
次次一副张牙舞爪之样、来自己梦里一游的慕容奇,此刻就在离龙城不愿的建安等待自己,慕容盛精神再次亢奋起来,又想着要真正把他压在身下、一次。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对、一个男人有那么大的渴望,简直每时每刻都在欲/求/不满,自己从前可不是这样。是因为慕容奇跟桓王太像了吗?
他喜欢吃糖,桓王才不可能喜欢吃这种幼稚的东西。
他让人把宫殿里的地毯换一换,那上面都是血,看着膈应。他之后还想压着慕容奇在上面、、。
慕容盛其实很羡慕自己的皇祖父。皇祖父是桓王的五弟,当年和桓王并肩作战了几十载,兄弟俩最远过了黄河,竟然将晋国的洛阳都收入囊中。
当时之世,无人不闻之色变。
他也想如此,可桓王死得太早,对他的形象,只能从后世文书和旁人的口口相传中拼凑。
慕容盛不知道自己能凑对几何,只是觉得,如果是桓王的话,那无论他是什么样子,都影响不了他是个很好的人的事实;无论他是什么样子,他都喜欢。
案上的檀香,缭绕出一道妖娆的弧度。
……包括慕容奇那样吗?
不、当然不会,他一点也不喜欢慕容奇。
梦里被慕容奇咬过的耳垂还在隐隐作痛,慕容盛拆了颗糖,咬在嘴里,恶狠狠想:
那个该死的冒牌货,那个跟桓王除了脸外一点都不同的、从不出寻常牌的家伙,肯定没那么太平,肯定又在哪里设了道难关等自己。
——不过没关系,他会乖乖跪在自己身下求饶的。
虽然空气中还飘着屠/杀之后散不去的血腥。
但在咬下糖果的瞬间,他还是尝出了一点甜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