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试图重新入睡,用被子蒙住头,渴望用一场无梦的睡眠来洗刷前两个梦境带来的沉重与心碎。然而,意识的堤坝一旦出现裂痕,梦魇的洪流便更加汹涌地倒灌而入。
几乎是在闭上眼的瞬间,世界的底色再次变换。这一次,不再是钢铁丛林的港口,也不是阳光刺眼的警校,而是一条昏暗并散发着铁锈和**气息的巷子。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无形的紧张感,仿佛每一扇紧闭的窗户后面,都隐藏着窥探的眼睛。我低头,发现自己穿上了便于行动的便装,手中,不知何时,紧紧握着一把冰冷的枪,这触感如此熟悉,似乎在遥远的记忆深处,我曾同样紧握过它。港口?一个模糊的名词闪过,却无法激起任何清晰的画面。
记忆是混乱的碎片。我知道自己在追捕,或者在逃亡?目标是谁?原因是什么?大脑一片混沌。只有胸腔里那股熟悉的被剜空般的剧痛,以及一种莫名的悲伤,清晰得如同刚刚发生。
然后,他出现了。
从巷子的拐角处,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缓缓走出,步履沉稳,带着一种与周遭环境格格不入的从容。他穿着简单的深色衣物,几乎与阴影融为一体。然而,最引人注目的,是他脸上那片虚无的漆黑,如同电脑死机后的屏幕,偶尔划过几道杂乱的白光。
无面。
这个名字瞬间跳入脑海,带着一种尖锐的刺痛,却又空空荡荡,没有任何与之相关的具体记忆。我知道他叫无面,我知道我们之间似乎存在着某种深刻的、无法割舍的关联。但我忘记了港口的那一枪,忘记了那条黑色警犬决绝的眼神,我甚至忘记了,我是否应该认识他。关于他容貌的记忆,被彻底抹去,只剩下这片象征性的虚无。
“站住!”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在巷子里回荡,带着紧张的嘶哑,枪口下意识地指向他。我的手指扣在扳机上,微微颤抖。为什么指着他?他是谁?是目标吗?
周围似乎有嘈杂的人声在催促,模糊而急切,像隔着屏幕传来的指令:“开枪!快开枪!他是危险分子!”那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煽动性,钻入我混乱的脑海,与我内心某种根深蒂固的的职责感产生了扭曲的共鸣。
他似乎停下了脚步,那片黑色的“脸”转向我。没有言语,没有动作,但我能“感觉”到他的凝视,那目光穿透了虚无,沉甸甸地落在我身上,里面没有敌意,没有恐惧,只有一种复杂的平静,仿佛在等待一个早已注定的结局。
在那种莫名的催逼和内心巨大的混乱中,我的手指,仿佛有了自己的意志。
“砰!”
枪声在狭窄的后巷炸响,尖锐刺耳。子弹精准地命中了他的胸口,他身体猛地一震,向后踉跄了一步。
然而,预想中鲜血喷溅,倒地不起的场景并未出现。他只是站在那里,抬手捂住了胸口,指缝间没有血流如注,只有一丝若有若无的,类似数据溢出的细微流光闪过。他低头看了看“伤口”,然后又抬起头,“看”向我。那片虚无的脸上,我仿佛再次“读”到了情绪,不是痛苦,而是一种极淡的,混合着无奈和果然如此的了然。
他没死。他甚至没有像正常人那样重伤。
一个荒谬而惊悚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劈入我的脑海:他不是正常人!他和那些在警校操控警犬的幕后黑手是同一类存在?他也是 “游戏人”?
是的,“游戏人”。我成为警察后了解的这个梦境世界的背景设定:在这个世界的表象之下,隐藏着一群被称为“游戏人”的存在。他们异于常人,拥有奇特的能力或特质,似乎凌驾于普通社会的法律与道德之上。他们视普通人的生命为草芥,思想道德观念淡薄,甚至扭曲。这个世界的一些特定区域或事件,会随机地沦为他们的“游戏场”。这些游戏场光怪陆离,有时会呈现出类似“规则怪谈”的特性,进入其中的普通人往往被迫参与残酷的,生死一线的“游戏”。而每个游戏场内,也总会有这些“游戏人”的身影,他们或许是玩家,或许是更高维度的操纵者。
恐惧和一种被玩弄的愤怒涌上心头。我看着他依旧站立的身影,心脏抽紧,那个空洞再次剧烈疼痛起来。我死死盯着他,用尽全身力气,一字一句地说道,声音带着自己都不明白的颤抖和决绝:“我走了。你好好活着。”
这句话脱口而出的瞬间,连我自己都愣住了。这不像是对一个刚刚被自己射击的“非人”存在该说的话。这更像是一种告别?一种带着无尽悲伤和祈愿的叮嘱?我为什么要这么说?难道我在测试他?用这句在心底反复回荡、却不知来源的话,来测试他是否会有什么反应?测试他,是不是我潜意识里那个模糊而重要的 “无面”?
我说完,不再看他,猛地转身,几乎是逃离般地冲出了后巷,将那个中了枪却依然站立的身影抛在身后。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不是因为追击或逃亡,而是因为一种难以言喻的,混杂着悲伤、迷茫和一丝微弱到几乎不存在的希冀的复杂情感。
梦境的流速再次加快,如同按下了快进键。破碎的场景闪烁,最终稳定下来。我穿着笔挺的警服,肩章上的徽标在阳光下闪耀。基于在梦境中反复经历的异常和确凿存在的离奇案件,我开始暗中调查那些隐藏在正常世界之下的阴影。我接触到了被封存的卷宗,听到了老警官们讳莫如深的传闻,最终,我再次确认了“游戏场”和“游戏人”的存在。他们是一群超越常理的存在,冷漠地将普通人的世界视为游乐场,道德感低下,行事肆无忌惮。那些离奇的、无法用常理解释的群体死亡事件或区域失踪案,背后往往有着他们的影子。
随着调查的深入,被封存的、关于无面的记忆也开始一点点复苏。一个念头越来越清晰:我想我是爱他的。那个叫无面的通缉犯。一个以成为警察为毕生梦想的人,尽管内心充满挣扎,但愿意陪着一个被全社会追捕的杀人嫌疑犯亡命天涯,除了深刻到无法撼动的爱,还能有什么理由?我相信我是很爱他的,尽管我至今仍不明白这份浓烈到可以颠覆原则的感情究竟从何而来。
而当时,我之所以能义无反顾地跟他走,除了爱,还有一份坚定的信任,我坚信他没有杀人。那份信任,同样毫无缘由,却根植于灵魂深处。
后来,在拼凑了更多碎片之后,我似乎明白了部分真相。他,无面,很可能也是被控制的。他的体内,或许也被植入了某种“芯片”或是受到了更高级别的精神控制。他确实杀了人,但那很可能是在某个“游戏场”内,按照扭曲的“游戏规则”行事。不知为何,那次游戏场的事件与现实发生了诡异的重叠,让我一个恰好出现在附近的警校生撞破了他“杀人”的现场。
于是,荒谬的逃亡开始了。一个被控杀人的“游戏人”,和一个撞破真相的警校生。
回想起最初梦境中那些逃亡的细节,他那远超常人的体能、敏捷、对危险的预判,以及总是能在绝境中找到一线生机的能力,我忽然意识到,他好像超厉害的。以他的能力,如果真的想摆脱我这么一个拖油瓶般的警校生,应该早就溜之大吉,消失在茫茫人海了。可他始终带着我,保护我,甚至在港口最终选择死在我的枪下。
他带着我逃亡,或许从来不是因为需要我,而仅仅是因为顾及我的感受,不想让我独自面对那突如其来的,颠覆世界的真相?或者,是有某种更深层的,我尚未知晓的羁绊?
这个认知让我的心再次剧烈地疼痛起来,比枪伤更甚。真傻,我们两个,都是被困在这场巨大迷局中的,彻头彻尾的傻子。
梦境的尽头,是港口那冰冷的风再次吹来,集装箱的阴影下,他握着我的手扣动扳机,那张终于清晰的脸带着温柔而复杂的笑容,轻声说:
“好好活着。”
而我,在现实的床上,于晨曦微光中,再次泪流满面。
因为是三重梦境,所以前面三章会写的有点乱,为了表达梦的无序感。想要贴近这种说梦话的感觉真是不容易,看文字都发晕了,想吐的感觉[裂开][可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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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三重梦境——游戏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