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马六甲海峡的晨雾,是带着咸腥的轻纱。
贾琏倚在“镇海号”的船舷上,指尖摩挲着被海水浸润得微凉的铜铆钉,目光穿透迷蒙的雾气,望向海峡两岸。左侧的山峦青黛如墨,连绵起伏的轮廓在雾中若隐若现,腰间缠绕着的晨雾像白绸,被早起的海风轻轻扯动,露出山脚下零星的木屋,屋顶的茅草沾着露珠,泛着细碎的光;右侧的礁石群狰狞林立,黑褐色的岩面被海浪冲刷得光滑如镜,浪头拍击其上,溅起丈高的水花,碎玉般散落,又被后续的浪涛卷入怀中,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
“世子,马六甲海峡素有‘海上咽喉’之称,最窄处不过三里,暗礁密布,潮流多变,历来是航行险地。”三宝太监的声音伴着海风传来,他手里握着罗盘,指针在铜盘里微微颤动,却始终指向南方,“咱们得打起十二分精神,正午前必须驶出海峡,否则午后起风,怕是要耽搁行程。”
贾琏收回目光,看向三宝太监。三宝太监的鬓角沾着雾珠,眼角的皱纹里藏着几分凝重,却依旧身姿挺拔,石青缎宫袍的下摆被风吹得猎猎作响。他忽然想起在泉州初见海舫时的震撼,此刻置身这险峡之中,才真正体会到“乘风劈海”四个字的重量——这不是戏文里的豪情,是真真切切与天险抗衡的勇气。
“公公放心,晚辈已让水手们轮流值守,每半个时辰报一次方位。”贾琏的声音带着几分沉稳,连日的海上航行,让他褪去了几分荣国府里的纨绔气,多了些历经风浪的笃定,“汪千户也已带人检查过船底,加固了舱门,就算遇上暗涌,也能应对。”
三宝太监点点头,目光扫过甲板上忙碌的水手。他们赤着脚,裤腿挽至膝间,古铜色的肌肤在晨雾中泛着健康的光泽,握着橹柄的手青筋暴起,每一次摇动都带着千钧之力。
二十四支巨橹整齐划一,溅起的水花在晨光下折射出七彩的光,像一串流动的宝石。
“这海峡不仅险,更藏着商机。”三宝太监指着左侧岸边隐约可见的村落,回头对贾琏笑道,“满剌加就在前头,是西洋贸易的枢纽。二爷,咱们的织锦,在这里定能卖个好价钱。”
贾琏顺着他的手指望去,雾气渐渐散去,村落的轮廓愈发清晰。木屋错落有致地分布在椰林间,高大的棕榈树直插云霄,羽状的叶片在风中轻摇,像无数双挥动的手。偶尔有村民背着竹筐走过,竹筐里装着不知名的果实,他们的皮肤呈深棕色,穿着宽大的麻布衣裳,腰间系着彩色的绸带,见海舫驶过,纷纷停下脚步,仰着头指指点点,眼里满是好奇。
“他们在看什么?”贾琏轻声问,心里涌起一股奇妙的感觉。这是他第一次见到如此迥异于天朝的人种与服饰,仿佛走进了另一个世界。
“在看咱们的海舫,看天朝的威仪。”三宝太监的声音里带着自豪,“满剌加虽小,却是各国商船必经之地,阿拉伯人、印度人、西洋人都在此贸易,他们见多识广,却未必见过这般气派的海舫,这般精致的织锦。”
说话间,海舫已驶入海峡中段。两侧的山峦愈发陡峭,岩壁上生长着不知名的藤蔓,垂落至海面,被浪涛打湿,泛着深绿色的光。远处的海面上,几艘阿拉伯商船缓缓驶过,船身是独特的三角帆,帆布上绣着奇异的花纹,与天朝海舫的矩形帆形成鲜明对比。
“那是阿拉伯人的商船。”三宝太监的另一个贴身随从郭千户走过来,手里拿着望远镜,递给贾琏,“他们擅长远洋贸易,带着西洋的钟表、玻璃,来换取东方的丝绸、瓷器。”
贾琏接过望远镜,凑到眼前。阿拉伯商人穿着白色的长袍,头上裹着布巾,正站在甲板上向他们挥手。他们的脸上带着友好的笑容,手势比划着,像是在打招呼。贾琏也挥手回应,心里忽然觉得,海洋并非隔绝世界的屏障,而是连接不同文明的桥梁。
随着海舫继续前行,雾气彻底消散,阳光穿透云层,洒在海面上。马六甲海峡的海水呈现出一种深邃的蓝,比南海的湛蓝更显厚重,像一块巨大的蓝宝石,通透得能看到水下的珊瑚礁和游鱼。
偶尔,有海豚跃出水面,身姿灵动,划出优美的弧线,仿佛在为他们引路。
“快出海峡了!”郭千户高声喊道,手里的海图被风吹得猎猎作响。
贾琏抬头望去,前方的海面豁然开朗,两岸的山峦渐渐远去,取而代之的是无边无际的大洋。海水的颜色从深邃的蓝渐渐转为清澈的碧,与天空相接,形成一条淡淡的水天线。
远处的海面上,几只白色的海鸥盘旋飞舞,发出清脆的鸣叫。
“终于进来了。”贾琏长舒一口气,心里满是震撼。从东海到南海,再到如今的印度洋,他走过的海路越来越远,见识的世界也越来越广阔。他想起荣国府的庭院,想起织锦坊的梭箱声,想起凤姐温柔的眼神,忽然觉得,那些曾经让他牵挂的琐事,在这无垠的大洋面前,竟显得如此渺小。
三宝太监拍了拍他的肩膀,眼里带着赞许:“世子,接下来的旅程,才是真正的西洋。满剌加、古里、锡兰山,每一处都有独特的风情,每一处都有难得的商机。你要多听、多看、多想,这对你,对贾家,都大有裨益。”
贾琏点点头,目光望向远方的印度洋。阳光洒在他的脸上,温暖而耀眼,他的心里充满了期待——期待着满剌加的贸易,期待着古里的繁华,期待着锡兰山的神秘,更期待着在这辽阔的西洋,能找到那枚藏着“锦囊喵计”线索。
第二节
海舫驶出马六甲海峡后,顺着印度洋的季风,一路向西航行。
印度洋的海面比南海更为平静,浪涛拍击在船舷上,发出轻柔的“哗哗”声。
船身平稳地前行,水手们也难得有了喘息的机会,三三两两地坐在甲板上,聊着家乡的趣事,或是擦拭着手中的武器。
贾琏发现,印度洋的海洋生物与南海截然不同,时常能看到巨大的鲸鱼在远处游弋,喷出高高的水柱,像一座白色的喷泉;偶尔还能看到成群的飞鱼,贴着海面飞行,翅膀划出细碎的波纹,像是在表演一场盛大的舞会。
“世子您看!前面就是大名鼎鼎的满剌加了!”突然,汪千户的声音打破了甲板的宁静。
贾琏抬起头,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只见远处的海面上出现了一片陆地。满剌加的海岸线蜿蜒曲折,像一条绿色的绸带,缠绕在湛蓝的海面上。岸边的椰林郁郁葱葱,高大的棕榈树直插云霄,羽状的叶片在风中轻摇,像是无数双挥动的手,欢迎着远方的来客。
海舫缓缓驶入满剌加的港口,这里的景象比爪哇、苏门答腊更为热闹。码头停泊着来自世界各地的船只,有天朝的海舫,有阿拉伯的三角帆船,有印度的独木舟,还有欧洲的多桅帆船。码头上人山人海,穿着各色服饰的人来来往往,有满剌加本地人,有阿拉伯商人,有印度教徒,有华人侨领,还有金发碧眼的西洋人。他们的语言各异,却能通过手势和简单的通用语交流,一派国际化的繁荣景象。
“这满剌加,果然名不虚传。”贾琏赞叹道,眼里满是新奇。
他从未见过如此多的异域人种汇聚一堂,如此繁杂的语言交织在一起,如此热闹的贸易氛围。
三宝太监笑着道:“满剌加是马六甲海峡的咽喉要道,控制着东西方贸易的命脉。这里的商人精明能干,不仅经营香料、宝石、象牙等特产,还擅长转手贸易,将东方的丝绸、瓷器运往西洋,再将西洋的钟表、玻璃带回东方,赚取丰厚的利润。”
下船后,满剌加的苏丹派来的使者团早已在码头等候。
满剌加的迎接使者们穿着隆重的礼服,上面绣着金色的花纹,头上戴着镶嵌着宝石的王冠,腰间系着一柄弯刀,显得格外尊贵。见三宝太监和贾琏过来,使者连忙躬身行礼,用流利的汉语道:“欢迎天朝天使!苏丹陛下已在王宫备下宴席,等候天使驾临。”
贾琏和三宝太监笑着回礼,跟着使者前往王宫。
沿途的街道两旁,种满了高大的椰树和凤凰木,凤凰木的花开得正艳,像一团团燃烧的火焰,与绿色的椰叶相映成趣。街道两旁的店铺林立,挂着各色招牌,有卖香料的、卖宝石的、卖纺织品的,还有卖热带水果的。店主们高声叫卖着自己的商品,声音此起彼伏,热闹非凡。
满剌加的王宫建在城市的制高点,是一座融合了马来风格和□□风格的建筑。
王宫的墙壁用红砖砌成,上面雕刻着精美的花纹,屋顶覆盖着金色的琉璃瓦,在阳光下泛着耀眼的光。
王宫的大门是用檀香木制成的,上面镶嵌着金色的铜钉和宝石,显得格外威严。
苏丹坐在王宫的正厅里,穿着华丽的锦袍,上面镶嵌着无数颗宝石,头上戴着巨大的王冠,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见三宝太监和贾琏进来,苏丹连忙起身相迎,双手合十道:“小王欢迎天朝天使!久闻天朝威名,今日得见,真是荣幸之至。”
宾主落座后,宴席开始。
满剌加的的菜肴既有马来风味,也融入了□□特色,有烤牛肉、咖喱鸡、椰浆饭,还有用热带水果制作的甜品。味道辛辣鲜香,带着浓郁的异域风情。而酒是用椰汁和蜂蜜酿造的,甜中带醇,口感独特。
席间,三宝太监与苏丹商议贸易之事。苏丹表示,满剌加盛产香料、棕榈油、宝石等特产,希望能与天朝交换丝绸、瓷器、茶叶和织锦。三宝太监笑着赞许。
“苏丹陛下,”贾琏开口道,“我荣国府织锦坊新出的提花织锦,纹样灵动,工艺精湛,采用江南上等熟丝织造,经过三次煮练、三次染色,质地紧实,色泽鲜亮,永不褪色。若是陛下不嫌弃,我愿拿出一批织锦,与贵国交换香料和宝石。”
苏丹眼睛一亮,连忙道:“早就听闻天朝织锦的美名,尤其是提花织锦,更是稀世珍品。若是能得到这般好物,寡人感激不尽!”
宴席结束后,贸易正式开始。贾琏让人从海舫上搬下一批织锦,整齐地摆放在王宫的庭院里,只见“喵不可言”、“喵趣天成”、“神机喵算”、“喵音天籁”等织锦颜色鲜亮,质地紧实,在阳光下泛着莹润的光。
满剌加的大臣和商人看到织锦,纷纷围拢过来,眼里满是惊叹。
“这纹样真是太灵动了!”一位大臣伸手抚摸着“蓝灰小狼”纹样的织锦,指尖划过小狼颈间的银线,语气里满是赞赏,“这披着小狼斗篷的小猫眼睛像活的一样,仿佛下一秒就要从锦面上跳下来!”
“这颜色也太鲜亮了,比我们这里的布料好看多了!”一位商人拿起“喵音天籁”纹样的织锦,对着阳光照了照,只见橙色的小狗斗篷在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颈间的格子围巾线条规整,精致得让人爱不释手。
“这质地,真是紧实耐用!”一位华商拿起“美喵绝伦”纹样的织锦,轻轻拉扯了一下,锦面丝毫没有变形,“比我之前见过的任何织锦都要好,不愧是天朝的珍品!”
贸易很快进入白热化。
满剌加的商人纷纷拿出自己的特产,想要换取织锦。一匹“喵不可言”纹样的织锦,能换十斤上等沉香,或是一对象牙;一匹“神机妙算”纹样的织锦,能换五斤檀香,或是一颗巨大的红宝石;一匹“美喵绝伦”纹样的织锦,更是被苏丹看中,用一箱罕见的蓝宝石换了去。
贾琏站在一旁,看着眼前热闹的贸易场景,心里满是欣慰。
此时此刻,他想起织锦坊的工匠们忙碌的身影,想起尤二姐设计纹样时的专注,想起来二丫头挥汗如雨在织锦坊修理纺机的模样!
贸易间隙,贾琏走到一位卖宝石的商人身边。商人是位阿拉伯人,穿着白色的长袍,头上裹着布巾,脸上带着友好的笑容。他的摊位上摆着各色宝石,红的、蓝的、绿的、黄的,在阳光下泛着璀璨的光。
“先生,这颗蓝宝石多少钱?”贾琏指着一颗鸽子蛋大小的蓝宝石,问道。
商人用生硬的汉语道:“这是上等的克什米尔蓝宝石,颜色纯正,质地通透,要十匹织锦。”
贾琏笑了笑,从随从手里拿过一匹“神机妙算”纹样的织锦,递给他:“这匹织锦,纹样独特,工艺精湛,换你这颗蓝宝石,如何?”
商人接过织锦,仔细看了看,又对着阳光照了照,眼里满是惊喜:“好!成交!”
贾琏接过蓝宝石,放在手心。宝石冰凉温润,色泽纯正,在阳光下泛着深邃的蓝,像一片小小的海洋。
就在这时,一位印度商人走到贾琏面前,手里拿着一串珍珠项链,项链上的珍珠圆润饱满,色泽洁白,像是一颗颗小月亮。“天使,我用这串珍珠项链,换你一匹‘喵趣天成’纹样的织锦,可好?”
贾琏看着珍珠项链,又看了看印度商人期待的眼神,笑着应允:“好!”
贸易持续了五日,贾琏的织锦换了大量的香料、宝石、象牙等珍品,装满了三艘海舫。
临别时,满剌加的苏丹亲自送别,赠送了许多热带水果和土特产,希望非常期待天朝能常来贸易。
离开满剌加时,贾琏站在甲板上,望着渐渐远去的城市,心里满是不舍。
满剌加的椰风、阳光、热情的人们、热闹的市集,都让他难以忘怀。他忽然觉得,这次下西洋的旅程,不仅是为了贸易,更是为了开阔眼界,为了寻找改变命运的契机。
海舫缓缓驶离满剌加港口,顺着季风,向古里驶去。
印度洋的海面平静如镜,阳光洒在海面上,泛着粼粼波光。
第三节
离开满剌加后,海舫顺着印度洋的东北季风,继续一路向西航行。
这一日清晨,贾琏站在甲板上观赏海景时,发现慢慢的远处的海面上,出现了一片陆地。
汪千户上来甲板请安,汇报说船队即将在中午时分,靠近古里的码头。
郑三宝指着远处的港口,对贾琏介绍:“这古里是西洋第一大港,控制着印度洋的贸易命脉,各国的商船都得从这里过。你瞧那些欧洲人的多桅船,带着钟表、玻璃来换丝绸;还有印度人的独木舟,装满了宝石和珍珠——这里的商人,能把一块普通的玉石,转手卖成黄金的价钱。”
海舫缓缓驶入古里港,码头的景象比满剌加更为繁华。来自世界各地的商人摩肩接踵,穿着白色长袍的阿拉伯商人、裹着纱丽的印度妇人、穿着紧身衣裤的欧洲传教士他们的语言各异,却能通过手势和简单的通用语交流。
贾琏跟着郑三宝下船,刚踏上码头的青石板,就被一股浓郁的香气包围——那是香料的浓郁、宝石的冷香、还有热带水果的甜香,混在一起竟透着一股鲜活的烟火气。
古里的国王派来的使者早已在码头等候。使者穿着华丽的锦袍,上面绣着金色的莲花纹,头上戴着镶嵌着蓝宝石的王冠,腰间系着一条金色的腰带,上面挂着一把镶嵌着宝石的弯刀,显得格外尊贵。见郑三宝和贾琏过来,使者连忙躬身行礼,用流利的汉语道:“欢迎天朝天使!国王陛下已在王宫备下‘香料宴’,等候天使驾临——陛下说,要让天使尝尝古里的风味。”
跟着使者前往王宫的路上,贾琏被沿途的景象深深吸引。街道两旁的店铺林立,挂着各色招牌,有卖香料的、卖宝石的、卖纺织品的、卖珠宝的,还有卖异域小吃的——一个小贩正用铁板烤着香料烤肉,香气四溢,引得路人纷纷驻足;另一个小贩摆着一摊宝石,红的、蓝的、绿的、黄的,在阳光下泛着璀璨的光,像一堆堆小太阳。
古里的王宫和满剌加的王宫风格不同,是一座融合了印度风格和□□风格的建筑——王宫的墙壁雕刻着精美的莲花纹和海浪纹,而屋顶覆盖着金色的琉璃瓦,在阳光下泛着耀眼的光;王宫的大门推开时,竟带着淡淡的檀香木香,像是把一整个森林的香气都装在了里面。
古里国王坐在王宫的正厅里,穿着华丽的锦袍,上面镶嵌着无数颗宝石,头上戴着巨大的王冠,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见郑三宝和贾琏进来,国王连忙起身相迎,双手合十欢迎。
宾主落座后,宴席开始。桌上的菜肴既有印度风味,也融入了□□特色:咖喱饭上浇着金黄的酱汁,烤羊肉上撒着香料,还有用椰浆制作的甜品,甜中带香,格外爽口。
宴席结束后,贸易在王宫的庭院里开始。贾琏让人从海舫上搬下大批织锦,整齐地摆放在铺着白布的长桌上。商人纷纷拿出自己的特产,香料、宝石、象牙、珍珠,堆满了旁边的货栈。
贸易间隙,贾琏走到一位卖宝石的商人身边。商人是位印度人,穿着华丽的纱丽,脸上带着友好的笑容。他的摊位上摆着各色宝石,有鸽子蛋大小的红宝石、湛蓝的蓝宝石、翠绿的祖母绿,还有洁白的珍珠,在阳光下泛着璀璨的光。
贸易持续了七日,贾琏的织锦换了大量的香料、宝石、象牙、黄金等珍品,装满了一艘海舫,才离开古里,向率领百官送别的国王挥手告别。
第四节
离开古里后,海舫顺着印度洋的季风,一路向南航行。印度洋的海面时而时而泛起微波,阳光洒在海面上,像撒了一层碎金,耀眼夺目。沿途能看到许多小岛,岛上植被繁茂,像一颗颗绿色的珍珠,散落在蓝色的海洋上。偶尔有渔船从旁边驶过,渔民们看到庞大的海舫,纷纷挥手致意,脸上满是敬畏。
“禀报世子,前面就是锡兰山了!”郭千户的声音带着几分兴奋。
贾琏抬起头,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只见远处的海面上出现了一片陆地。
海岸边的山脉巍峨挺拔,云雾缭绕,山顶隐约可见一座金色的寺庙,在阳光下泛着耀眼的金光。岸边的城市鳞次栉比,房屋大多是砖石结构,屋顶覆盖着红色的瓦片,与绿色的植被相映成趣。
“这锡兰山,果然是佛教圣地。”三宝太监赞叹道,“锡兰山是印度洋上的佛教中心,岛上寺庙林立,僧侣众多,宗教氛围浓厚。这里的商人大多信仰佛教,性格温和,擅长贸易,盛产宝石、珍珠和香料。”贾琏亲自一一取笔记下。
海舫缓缓驶入锡兰山的港口,这里的景象与古里截然不同!
锡兰山的港口码头停泊着许多船只,大多是中小型的商船,桅杆上挂着各色旗帜。码头上的人们穿着朴素的服饰,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言行举止间透着佛教徒的虔诚。街道两旁的店铺林立,挂着各色招牌,有卖香料的、卖宝石的、卖佛教用品的,还有卖热带水果的。
下船后,锡兰山的国王派来的使者早已在码头等候。使者穿着华丽的佛教服饰,头上戴着镶嵌着宝石的王冠,腰间系着一条金色的腰带,显得格外尊贵。见三宝太监和贾琏过来,使者连忙躬身行礼道:“欢迎天朝天使!国王陛下已在王宫备下宴席,恭候天朝天使的大驾光临!”
一位高僧也带着几位僧侣赶来,他们穿着黄色的僧袍,手里拿着念珠,脸上带着祥和的笑容。
为首的高僧双手合十道:“贫僧乃阿输迦寺主持龙树,欢迎天朝天使!贫僧奉国王陛下之命,特来迎接天使。今日能迎来天朝天使,是佛祖的庇佑。”
贾琏和三宝太监也双手合十,跟着使者和高僧前往王宫。
沿途的街道两旁,种满了高大的菩提树和无忧花树,菩提树叶青翠欲滴,无忧花的花开得正艳,像一团团火焰。街道两旁的寺庙林立,最显眼的是一座名为“阿输迦寺”的古寺,寺庙的山门雕刻着精美的佛教故事——左侧是佛祖诞生时的“九龙浴佛”,右侧是菩萨说法时的“天女散花”,每一刀都刻得细腻,连佛祖衣袍的褶皱、天女的飘带都栩栩如生。山门前的石台上,燃着三炷粗大的檀香,烟气袅袅,带着醇厚的木质香,远远就能闻到,让人心里不自觉地平静下来。
锡兰山的王宫是一座融合了佛教风格和本土风格的建筑。屋顶覆盖着金色的琉璃瓦,在阳光下泛着耀眼的光芒。
国王穿着华丽的锦袍,上面绣着金色的佛教花纹,头上戴着巨大的王冠,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正坐在王宫的正厅里,一见三宝太监和贾琏进来,国王连忙起身,双手合十欢迎。
宾主落座后,宴席开始。桌上的菜肴以素食为主,有咖喱蔬菜、椰浆饭,还有用香料制作的豆制品。味道清淡鲜香,带着浓郁的佛教特色。
席间,三宝太监与国王商议贸易之事。国王表示,锡兰山盛产宝石、珍珠、香料、佛教用品等特产,希望能与天朝交换丝绸、瓷器、茶叶和织锦。贾琏坐在一旁,仔细观察着国王和大臣们的神色。他们的眼神坦诚,语气温和,显然是真心想要与天朝贸易。
宴席结束后,阿输迦寺主持龙树高僧亲自邀请天朝贵宾光临游览。
郑三宝因要与官员核对贸易清单,便让贾琏独自前往,只派了两个随从远远跟着。
两人沿着青石板路慢慢走,刚到阿输迦寺山门,就见几个年轻的僧侣在扫地,他们穿着浅色的僧袍,动作轻缓,扫帚扫过青石板的声音“沙沙”的,与远处的梵音交织在一起。见龙树高僧过来,僧侣们停下手里的活,双手合十行礼,声音清脆:“师父。”
走进山门,庭院里格外安静,只有风吹过菩提树的声音,和远处殿内传来的梵音。
龙树突然平静的问道:“天使眼底有雾,是困在‘哪个是梦’里了?”
贾琏心里猛震!差点无法呼吸,浑身发冷——难道在这异国的寺庙里他被一个高僧看穿了——他是一个穿越者!?
从穿越到红楼那天起,他就感觉,这世界好像是场醒不来的梦:荣国府的朱红大门是梦,凤姐的笑与泪是梦,连织锦坊的梭箱声都像梦里的回响。可当他在泉州码头握过佛朗士粗糙的手,在古里接过商人递来的滚烫宝石,又觉得这梦太真;回到现实,苏晴递来的豆浆是暖的,《红楼新梦》的手稿是沉的,可蒂蕬猫又把他拽回红楼,让他浑身发冷——现实会不会是另一场更久、更真的梦?
贾琏没有回答,只跟着龙树往阿输迦寺走,沿途的菩提叶落了满地,叶片被风推着滚,像一群找不到归处的魂。
走到寺门附近,龙树忽然弯腰,捡起一片半黄的菩提叶,指尖轻轻捏着叶片边缘,像捏着一段要碎的时光:“天使看这片叶子,觉得它是真的,还是假的?”
贾琏盯着叶子——叶脉是清晰的,边缘有被虫咬过的缺口,指尖触到的薄软也是真的。可他又想起,这片叶子昨天还是绿的,明天就会更黄,最后烂在土里,连痕迹都留不下。他摇头:“我说不清。它现在是真的,可会变,会没——这真,不也是假的?”
“你把‘真’和‘不变’绑在一起了。”龙树把叶子递给他,阳光透过叶片的脉络,在他手背上投下细碎的影,“觉得会变的就是假,不变的才是真?可你看这叶子,春天它是绿的,夏天它是茂的,秋天它是黄的,冬天它是泥——它的‘相’在变,可每一刻的它,都是真的。你不能说黄了的叶子是假的,就像不能说老了的人是假的。”
贾琏捏着叶子,指腹蹭过虫咬的缺口,忽然想起在红楼里的日子:他为石呆子挡过贾赦的门闩,那疼是真的;凤姐靠在他怀里哭,那泪是真的;连邢夫人的冷语,扎在心上的疼也是真的。可这些真,早晚都会被时光磨没——就像这片叶子,早晚要烂成泥。他轻声道:“可这些真,终究会消失。红楼会败,凤姐会老,现实里的日子也会走到头——这和梦有什么不一样?”
“梦与非梦,是你心里的‘分别心’在作祟。”龙树引着他走进寺门,庭院里的檀香袅袅,混着菩提叶的清气,让人心里发空。他指着不远处的石凳,上面落了几片叶子,“你说红楼是梦,是因为你知道自己是‘穿越’来的,觉得这不是你的‘本真’;你说现实是真,是因为你记着自己是‘林风’,觉得那才是你的‘根’。可若有一天,你忘了自己是谁,忘了‘穿越’这回事,红楼的日子和现实的日子,还有什么‘梦’与‘真’的分别?”
贾琏猛地站住——是啊,若忘了“林风”这个名字,忘了出租屋的豆浆,忘了《红楼新梦》的手稿,他就是贾琏,荣国府的二爷,凤姐的丈夫,织锦坊的主。那时的红楼,不就是他的现实?若有一天,他在现实里忘了蒂蕬猫,忘了红楼的经历,现实不也成了另一场“红楼”?
“这就是‘相’。”龙树的声音像风吹过菩提叶,轻却有重量,“你执着于‘我是穿越者’,所以把红楼当梦;你执着于‘我是谁谁’,所以把现实当真。这些‘执着’就是你给世界贴的标签,是你看见的‘相’。就像天使戴着的这个祖母绿玉石指环,”他瞥了眼贾琏拇指戴着的祖母绿玉石指环,“在京城里,它是能换银子的宝;在荒山里,它不如一块饼能救命——它的‘宝’也是‘相’,是你按自己的需求贴的。你纠结红楼与现实哪个是梦,就像纠结这宝石是宝还是石头,都是在给‘相’分高下,忘了它们本无分别。”
贾琏低头看着手里的菩提叶,忽然想起现实里的苏晴:她递来的蜂蜜水是暖的,她改稿时皱的眉是真的;红楼里的凤姐:她为月钱争执时的委屈是真的,她靠在他怀里的软是真的。这些真,从来不是因为“不变”,是因为“经历”——经历过的暖,经历过的疼,不管在哪个世界,都是刻在骨血里的,不会因为“是梦”就消失。
“那……‘如来’是什么?”贾琏轻声问。
他不再想“哪个是梦”,只想知道,在这变来变去的“相”里,有没有能抓住的、不变的东西。
龙树又捡起一片叶子,这片更黄,边缘已经卷了边。他把两片叶子放在石凳上,一片半绿,一片半黄:“如来不是佛,不是神,是‘如实看见’。看见叶子会绿也会黄,看见红楼会盛也会败,看见现实会暖也会冷——不执着于‘我要留住绿的’,不抗拒‘它会变成黄的’,只是如实看着,如实活着,这就是见如来。”
他指着贾琏的手:“你现在捏着这片叶子,觉得它软,觉得它薄,也是如实见。这些‘如实’的时刻,就是如来在你心里的样子。你不用找如来,你只要不被‘梦与真’的迷思困住,每一刻都是见如来。”
贾琏忽然想起在红楼里,他曾对着秦可卿的灵柩发呆,觉得生死是梦;在现实里,他曾对着苏晴的笑发呆,觉得幸福是真。可现在想来,秦可卿的葬礼上,贾母的泪是真的;苏晴的笑里,眼底的光也是真的。这些真,从来不是因为“不变”,是因为“经历”——经历过的痛与暖,不管在哪个世界,都是刻在骨里的。
“如来……如来是什么?”贾琏轻声问。
他不再想“梦与真”,只想知道,在这变来变去的相里,有没有不变的东西。
慧能引着他走到殿后的菩提树下,树很高,枝叶把天空遮成碎片。一位老僧侣正在树下打坐,身前放着一碗清水,水里映着树影,风一吹,影就乱,可水还是水。
“如来不是佛,不是神,是‘如实看见’的意思。”慧能指着那碗水,“你看水里的影是乱的,可你知道水没乱——这就是如实看见。这就是见如来。”
他看着贾琏,眼里带着温和的光:“天使不用找如来,你只要不被‘梦与真’的迷思困住,每一刻都是见如来。”
夕阳落在菩提树上,把叶子染成金红。贾琏若有所思,也所有所失——他怕的不是红楼是梦,也不是现实是梦,是怕那些暖与真会消失。可龙树告诉他,消失也是“如实”的一部分,就像叶子会落,日子会走。重要的不是抓住“不变的真”,是在每一个“变”里,都用心去活:在红楼里,就好好当贾琏,护着该护的人;在现实里,就好好当林风,爱着该爱的人。
离开阿输迦寺时,龙树没给经卷,只把那片半黄的菩提叶递给贾琏:“什么时候你看着它,不想‘它是绿的还是黄的’,不想‘它是真的还是假的’,只觉得‘它就是一片叶子’,你就真的懂了。”
贾琏双手合十,谢过高僧,把那片菩提叶夹在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