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沉水香的余韵,缠绕着帐角的玉坠,在暖融融的夜色里织成一张软网。
贾琏迷迷糊糊睁开眼,首先撞进眼帘的是暗红的帐幔,绣着缠枝莲的纹样,银线流苏垂在眼前,随着呼吸轻轻晃动。然后,他感到自己的鼻尖萦绕着两股香气,一股是凤姐惯用的兰香,清冽中带着柔媚;另一股是平儿身上的蔷薇露味,清甜得像刚摘的果子。
这香气,太近,近得仿佛就贴在肌肤上。
贾琏心里猛地咯噔一下!睡意瞬间消散得无影无踪。他僵硬地转动脖颈,目光往下一落,顿时惊得魂飞魄散——他的左臂被凤姐枕着,她的头靠在他的胸膛,乌发散乱地铺在锦缎衣襟上,长长的睫毛垂着,像沾了露的蝶翼,嘴角还带着一丝浅浅的笑意,显然睡得正沉;而右侧,平儿侧身躺着,肩头贴着他的胳膊,贴身小衣的领口松了些,露出一小片莹白的肌肤,呼吸均匀,脸颊泛着淡淡的红晕。
自己竟然睡在凤姐和平儿中间!
贾琏的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砰砰直跳,额头上瞬间冒出一层冷汗。他想起昨晚的宴席,想起凤姐劝酒时眼波流转的模样,想起平儿被硬灌了两杯酒后泛红的脸颊,想起最后晕晕乎乎被两人扶回内室……后面的事,他竟半点都记不清了。
“完了,完了!……”贾琏在心里哀嚎,手脚都变得冰凉。
他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想抽出被凤姐枕着的胳膊,动作轻得像怕惊了枝头的雀儿。可刚一动,凤姐的睫毛就颤了颤,她嘤咛一声,往他怀里缩了缩,手臂还下意识地搂住了他的腰,力道不大,却像一道枷锁,让他动弹不得。
贾琏吓得大气都不敢喘,僵硬地躺在那里,感受着怀中人温热的呼吸,闻着浓郁的香气,只觉得浑身发烫,后背的汗把中衣都浸湿了。他偷偷瞟了一眼平儿,见她还在睡,眉头微蹙,像是做了什么梦,心里更慌了。
不知过了多久,凤姐终于松开了搂着他腰的手,翻了个身,背对着他。贾琏趁机猛地抽出胳膊,动作快得像离弦的箭,连鞋都顾不上穿,赤着脚就往床外跳。
脚下的青砖冰凉,激得他打了个寒颤,却也让他更清醒了些。借着窗外透进来的月光,胡乱地摸索着找自己的衣裳。中衣、外袍、玉带,一件件往身上套,手抖得厉害,系玉带时,好几次都没扣上,反而把玉坠子甩得叮当响。
“别出声,别出声……”贾琏在心里默念,生怕吵醒凤姐和平儿。他好不容易穿好衣裳,连帽子都没戴好,草草穿起靴子,转身就往门外跑,脚步轻得像猫,却因为慌乱,差点被门槛绊倒,踉跄了两步才站稳。
跑出内室,廊下的夜风吹在脸上,带着深秋的凉意,才让他发烫的脸颊稍微降温。他回头望了一眼内室的门,见没有动静,才松了口气,脚下不停,径直往书房跑去。
书房里还留着昨日的墨香,案上的烛台里还有半截残烛,借着月光,能看到桌上摊着的织锦坊账册和海图。贾琏推开门,反手关上,靠在门板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胸口剧烈起伏。
他惊魂未定地看着书房里熟悉的景象,心里乱糟糟的像一团麻。
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凤姐怀着身孕,固然不可能有问题,但他有没有对平儿做什么失礼的事?无数个问题在脑海里盘旋,让他坐立不安。
他走到案前,拿起桌上的茶杯,想倒点水喝,却发现杯子是空的。他苦笑一声,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缝,望着院外的月光。月光洒在地上,像一层薄薄的霜,院角的石榴树影子婆娑,显得格外静谧。可他的心里,却一点都不平静。他想起现实里的苏晴,想起她温柔的笑容,心里忽然涌起一股愧疚。他在红楼里经历的这一切,像是一场荒诞的梦,可梦里的人、梦里的事,却又真实得让他心悸。凤姐的柔情、平儿的温顺、贾家的兴衰,都像一道道枷锁,把他牢牢地困在这个世界里。
胡思乱想着,不知道过了多久,书房门外传来轻微的脚步声,伴着平儿温柔的声音:“二爷,您在里面吗?”
贾琏心里一紧,连忙整理了一下衣裳,深吸一口气,打开门:“平儿?你怎么来了?”
平儿此时已经穿了一件月白绫袄,外面套着青布比甲,头发梳得整整齐齐,手里捧着一个铜盘,里面放着洗漱用的布巾、铜盆和茶盅。她的脸颊还有些泛红,眼神里带着几分羞涩,见贾琏站在门口,连忙躬身行礼:“二爷,您醒了?二爷昨晚喝了很多酒,如果二爷睡不着,要在书房看书,我来伺候二爷先洗个热水脸。”
贾琏看着她手里的铜盘,又想起刚才的场景,脸颊瞬间红了,眼神有些闪躲:“我……我自己来就行,不用麻烦你。”
“二爷说的哪里话,伺候您是奴婢的本分。”平儿走进书房,把铜盘放在案上,转身往门外喊了一声,“小青,把热水端进来。”
门外的小丫鬟应了声,端着一个铜壶走进来,往铜盆里倒了热水,然后躬身退了出去。
平儿拿起布巾,蘸了蘸热水,递到贾琏面前:“二爷,趁热擦擦脸吧。”
贾琏接过布巾,触手温热,他胡乱地擦了擦脸,薄荷水的凉意漫到太阳穴,让他稍微镇定了些。他放下布巾,看着平儿,犹豫了半天,终于还是忍不住问道:“平儿,我问你,昨晚……昨晚我有没有做什么失礼的事?”
平儿正在倒茶的手顿了顿,脸颊瞬间红得像熟透的苹果,她低下头,声音细若蚊蚋:“二爷说什么呢……昨晚您喝得太醉了,二奶奶怕您着凉,命奴婢贴身给您暖身,您倒头就睡,什么都没做。”
“真的?”贾琏心里一松,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担,眼神里满是惊喜和庆幸,“我真的什么都没做?”
“是真的。”平儿抬起头,飞快地看了他一眼,又连忙低下头,指尖轻轻攥着帕子,“二爷喝醉了,睡得很沉。”
贾琏这才彻底松了口气,后背的冷汗也渐渐干了。他看着平儿羞涩的模样,心里满是愧疚:“对不起,平儿,昨晚让你受委屈了。我喝得太醉,竟什么都不记得了。”
“二爷言重了。”平儿摇了摇头,声音温柔,“能伺候二爷,是奴婢的福气。”
她端起倒好的茶,递到贾琏面前:“二爷,喝杯热茶暖暖身子吧。外面天凉,您小心着凉。”
贾琏接过茶杯,温热的茶水顺着喉咙滑下去,一路暖到人的心窝。他看着平儿温柔的眼神,心里忽然涌起一股暖流。这个温顺的姑娘,总是这样体贴入微。
就在这时,书房门外传来凤姐的声音,带着几分慵懒和娇媚:“平儿,他醒了吗?别让他跑了,我还有话跟他说呢。”
贾琏心里一紧,连忙放下茶杯,看向门口。只见凤姐披着一件石榴红的刻丝袄裙,脸上带着未褪的红晕,眼若桃花,双手捧着已见圆润曲线的肚子,由一个小丫鬟搀扶着,走到了书房门口。
平儿一见,马上跑过去搀扶,说道:“奶奶现在身子不同寻常,夜深天黑的,不要乱动,要小心胎儿。”
凤姐儿见贾琏站在书房里,眼里闪过一丝笑意,调侃道:“哟,我们的琏二爷,刚才跑什么呀?是不是怕我吃了你?还是嫌弃平儿伺候的不好呀?”
贾琏尴尬地笑了笑:“奶奶说笑了,我……我就是想起织锦坊还有账没核,所以赶紧起来看看。”
“账?”凤姐挑眉,走到他面前,伸出手指轻轻戳了戳他的额头,“我看你是心里有鬼,怕我问你昨晚的事吧?”
她的指尖带着温热的触感,贾琏的脸更红了:“奶奶,我真的什么都没做,平儿可以作证。”
凤姐看着他慌乱的模样,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起来:“瞧你那点出息!你慌什么?平儿是我叫她帮你暖身的,我还要她做什么证?”
然后凤姐轻轻的叹了一口气,双手捧着隆起的肚子,带着七分欣喜、加两分忧虑、再加一分调侃:“我现在的身子,累累赘赘的,不能伺候二爷,但世上哪儿有猫咪不吃鱼的?平儿说到底也是自个儿家里的。总比猫儿偷外面的腥要好。而且平儿是你通房丫头,早就是你的人儿了,她伺候你,还不是天经地义的?”
平儿只红了脸,一声不出。
贾琏嘴里直说:“奶奶不要胡话!我有多忙,二奶奶也不是看不见,哪有闲工夫整天想那些不相干的事儿?”然后对平儿和丫鬟们说:“平儿,你们还愣着干嘛?赶紧扶奶奶回房休息去!”
“奴婢遵命!奶奶小心!”
看着她们全部退出离开,贾琏一屁股坐在椅子上。
第二节
次日一早,兴儿急忙来报,二老爷吩咐各位老爷,等下宫里要来人了,说是有圣旨要宣,请二爷赶紧梳洗,去荣庆堂接旨。
“圣旨?”贾琏心里一动,道,“知道了。你告诉二老爷,我马上就来。”
兴儿躬身低声道:“听二老爷说,这次来宣旨的,是郑公公身边的李太监,不是郑太监。”
贾琏点点头:“知道了,我这就去。”
荣庆堂里早已布置妥当,香案设在正中,铺着明黄色的毡毯,上面摆着香炉、烛台,香烟袅袅。贾母、邢夫人、王夫人、贾政、贾赦等人都已在堂内等候,神色肃穆,脸上带着几分忐忑。
贾琏走进荣庆堂,见众人都在,连忙躬身行礼:“老祖宗,父亲大人,二叔,母亲大人,大太太。”。贾赦手里把玩着玉扳指,神色淡然,像没见到贾琏一样。
贾母笑着招手:“琏儿来了?快过来站着,郑公公的人已经在外面候着了。”
贾琏走到贾母身边站定,目光扫过众人,见贾政眉头微蹙,双手背在身后,显得有些紧张;王夫人和邢夫人坐在一旁,低声说着什么,眼里满是不安。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小厮的高声通报:“李公公到——!”
众人连忙起身,往门口望去。只见一个穿着石青缎宫袍的清瘦的老太监,手里捧着明黄色的圣旨,在两个小太监的簇拥下,缓缓走进来。李太监见了贾母等人,先躬身行了个礼:“老夫人,各位老爷、太太,奴才奉皇上之命,特来宣旨。”
贾母连忙扶着鸳鸯的手,颤巍巍地说:“有劳李公公跑这一趟,快请。”
李公公走到香案前,展开圣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咨尔荣国公掌印世子贾琏,器识恢宏,才具优长,前出使琉球,宣示国威,安抚藩属,厥功甚伟。今朕命郑三宝太监统领海舫,远涉西洋,采办奇珍,抚慰远人。兹特授尔‘同知帮办’之职,协同郑三宝太监办理海舫采办事宜,参赞机务,调度粮饷,整饬军纪。尔当恪尽职守,殚精竭虑,勿负朕望。钦此!”
“臣贾琏谢主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贾琏连忙跪下,双手接过圣旨。他的心脏砰砰直跳,眼里满是惊喜——皇帝竟然让他协同郑三宝下西洋,这不仅是对他的信任,更是一个难得的历练机会。
圣旨宣读完毕,李公公笑着扶起他:“恭喜世子!圣上对您寄予厚望,此次协同郑公公下西洋,定能圆满完成使命。郑公公已在刘家港等候,让奴才转告您,务必尽快启程,不得延误。”
贾琏躬身道:“多谢李公公转告。臣定当尽快启程,不负圣上信任和郑公公的嘱托。”
贾母拉着李公公的手:“多谢公公!刘家港路途遥远,海上风浪大,还请公公转告郑公公,多多照拂我家琏儿。”
“老夫人请放心。”李公公笑着道,“郑公公素来体恤下属,此次出海,定会妥善安排,保世子平安。奴才这就告辞,还请世子爷早日启程。”
贾琏再次躬身道谢,亲自送李公公到府门口,看着他的马车渐渐远去,才转身回到荣庆堂。
荣庆堂里早已喜气洋洋。贾母笑着道:“琏儿,你真是好样的!能得圣上如此信任,特意下旨钦差办事。这是是咱们贾家的福气!”
贾政也难得露出笑容:“圣上委以重任,你定要好好办事,为贾家争光。”
连贾赦哼了一声:“算你有点出息,别给贾家丢脸就行。”
凤姐听到消息,也在平儿的搀扶下走到荣庆堂,贾母一见她,就责怪道:“凤丫头,你不要急着过来,今时不同往日,你今儿个身子粗重,安心养胎,不要随便乱动。”
凤姐屈身回礼:“让老祖宗担心了。”
走到贾琏身边,凤姐眼里满是骄傲和担忧:“二爷,此次出海,路途遥远,你可得小心些。家里的事你放心,我会替你打理好,织锦坊的事有林之孝和二丫头盯着,义田义学的事也有平儿帮忙,你只管安心去办差。”
贾琏握着她的手,感受到她指尖的微凉,心里满是愧疚和感激:“凤儿,辛苦你了。我不在家,你要好好照顾自己,尤其是肚子里的孩子,别太操劳。等我回来,一定好好补偿你。”
凤姐的眼里闪过无限柔情,眼圈又红了:“我知道。你在外也要好好照顾自己,别为了办差累坏了身子。”
第三节
接下来的几日,贾琏忙着交接府里的事。他跟林之孝和二丫头交代了织锦坊的事务,让他们务必保证贡品的品质和按时交付;跟庄头交代了义田的打理,让他们好好照顾孤寡老人和义学的学生;还去荣庆堂跟贾母、王夫人辞行,让她们放心。
凤姐和平儿则忙着为他收拾行李,准备路上用的衣物、药品、干粮和银子。凤姐还特意让人去请了太医,给贾琏开了些预防伤寒和痢疾的药方,让他带在身上。
启程的前一天晚上,西跨院的正厅里摆着践行宴。桌上菜肴丰盛,除了贾琏最爱吃的糖醋鲤鱼、水晶肘子之外,竟然还有凤姐特意让小厨房做的莲子羹。
“二爷,”凤姐给贾琏斟上酒,“你一定要早点回来。”
贾琏接过酒杯,笑着说:“放心,我会的。等我回来,一定给你和巧儿带些海外的奇珍异宝。”
平儿道:“二爷请放心,家里我会帮奶奶看好的。一切不用担心。”
“我知道。”贾琏笑着道,“平儿做事最稳妥。”
次日一早,天刚蒙蒙亮,贾琏就换上了出使的官服,石青缎的面料上绣着暗纹流云,腰间系着玉带,手里捧着圣旨,显得格外庄重。凤姐和平儿送他到府门口,林之孝、二丫头、赖大等人也都来送行。
“二爷,该出发了。”林之孝躬身道,“马车已经备好,顺着漕运走,预计三日就能到刘家港。”
贾琏点点头,深深看了凤姐和平儿一眼:“我走了,你们多保重。”
他转身登上马车,马车缓缓驶动,贾琏掀开车帘,见凤姐和平儿还站在府门口望着,直到身影渐渐变小,他才收回目光。
马车行驶在漕运河道的马路上,两岸的景色渐渐后退。
贾琏靠在车座上,心里满是期待和忐忑。
第四节
漕运的河道宽阔平坦,马车沿着河岸缓缓行驶,两岸的杨柳已经泛黄,秋风一吹,落叶纷纷扬扬,像漫天飞舞的蝴蝶。
贾琏靠在车座上,手里捧着一本海图,细细研究着。
这海图是郑三宝派人送来的,上面标注着从刘家港到西洋的航线,还有沿途的港口和暗礁位置。
他的心里,其实有着一丝难以言说的忐忑。郑三宝的船队规模浩大,此次出行,不仅是为了采办奇珍,更是为了宣扬天朝的国威,安抚海外藩属。而他作为“同知帮办”,肩负着协同郑三宝办理事务的重任,这对他来说,既是荣耀,也是挑战。
马车行驶了三日,终于抵达了刘家港。
刘家港是天朝重要的港口之一,码头停泊着无数艘船只,有漕运的粮船,有经商的商船,还有几艘巨大的海舫,桅杆高耸入云,帆影遮天蔽日,显得格外壮观。
贾琏刚下马车,就见一个穿着石青缎宫袍的小太监快步走来,躬身行礼:“世子爷,奴才奉郑公公之命,在此等候您多时了。郑公公让奴才带您去见他。”
贾琏点点头:“有劳公公。”
他跟着小太监往码头深处走去,沿途的水手们都在忙碌着,搬运货物的、修补船帆的、检查船只的,一派热火朝天的景象。空气中混杂着海水的咸湿、木材的清香和粮食的麦香,让他感受到了港口特有的气息。
走到一艘巨大的海舫前,小太监停下脚步:“世子爷,郑公公就在船上等着您。”
贾琏抬头望去,识得这艘海舫正是他在泉州见过的大海舫——船身泛着深褐色的光泽,船头上雕刻着威武的龙首,龙嘴里衔着宝珠;桅杆高耸入云,上面缠着厚厚的帆缆,帆布是用浸过桐油的粗布缝制的,在阳光下泛着油亮的光;船身两侧开着两列整齐的窗口,下层窗口隐约能瞥见黑色的炮口,上层窗口则探出瞭望用的木梯。
“好壮观的海舫!”贾琏心里暗暗赞叹,他跟着小太监登上船,走进船舱。
船舱内宽敞明亮,铺着防滑的栗木板,每隔五步就有一个系船的铁环。船舱两侧立着三尺高的木质护栏,护栏上缠着粗麻绳,供船员行走时抓握。往船舱深处走,是一间宽敞的议事厅,里面摆着一张巨大的八仙桌,桌上铺着一张详细的海图,周围摆放着十几把椅子。
郑三宝正坐在八仙桌旁,手里拿着一支毛笔,在海图上标注着什么。他穿着一件石青缎的宫袍,腰间系着嵌玉腰带,脸上带着温和的笑,一见贾琏进来,连忙起身相迎,拉着他的手:“世子可算来了!一路辛苦,快请坐。”
贾琏躬身行礼:“公公客气了。能与公公一同下西洋,是晚辈的福气。”
他走到八仙桌旁坐下,小太监给两人倒上茶,然后躬身退了出去。
郑三宝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笑着道:“世子之前出使琉球,圆满完成使命,圣上对你赞不绝口。此次让你协同我办理海舫采办事宜,也是圣上的意思,希望你能多历练历练,将来能为朝廷分忧。”
“晚辈定当恪尽职守,不负圣上和公公的信任。”贾琏连忙道,“只是晚辈对海务不甚熟悉,往后还需公公多多指点。”
“好说,好说。”郑三宝笑着摆手,“你年纪轻轻,就有如此才干,将来定能大有作为。”
他指着桌上的海图,说道:“你看,这是我们此次下西洋的航线。我们从刘家港出发,顺着季风,穿越东海,进入南海,然后经过马六甲海峡,前往西洋各国。沿途会经过几十个港口,我们要在这些港口采办奇珍异宝,安抚当地的藩属,宣扬天朝的国威。”
贾琏凑近海图,仔细看着上面的航线和标注,问道:“公公,为什么我们要从刘家港出发,而不是泉州?泉州也是重要的港口,而且我之前在泉州也熟悉了一些海务。”
郑三宝笑着解释:“你问得好。之所以选择刘家港,主要有两个原因。一是方便物资漕运。此次下西洋,需要大量的粮食、淡水、药品和物资,这些物资大多是从北方漕运过来的,刘家港是漕运的终点,物资在这里集中装卸,非常方便。二是季风的原因。这个季节,东海的季风是往南吹的,从刘家港出发,顺着季风,很快就能进入南海,不需要绕福建沿海,节省了很多时间和人力。”
他顿了顿,又道:“泉州的船做好之后,就立刻全部调到了刘家港。这次我们的船队共有十二艘海舫,每艘海舫都配备了先进的武器和充足的物资,船员都是从沿海卫所挑选的精锐,擅长舰船协同与海上格斗,你可以放心。”
贾琏点点头,心里满是敬佩:“公公考虑得真是周全。晚辈受教了。”
“二爷不用客气。”郑三宝笑着道,“我们是挚交,此次下西洋,我已经让人给你安排好了住处,就在我的船舱隔壁,你先歇息一下,晚上我再带你熟悉一下船队的情况。”
“多谢公公。”贾琏躬身道。
他跟着小太监来到自己的船舱,船舱宽敞明亮,铺着柔软的锦缎床垫,摆着一张书桌和一把椅子,桌上还放着几本关于海务的书籍。小太监给他倒上茶,然后躬身退了出去。
贾琏坐在椅子上,喝了一口茶,他看着窗外远处的海景,心里渐渐平静下来。
晚上,郑三宝在船上摆了践行宴,宴请船队的主要官员。
宴席上的菜肴丰盛,有新鲜的海产,有精致的点心,还有上好的美酒。
郑三宝向众人介绍了贾琏,众人纷纷向贾琏敬酒,恭喜他皇帝钦点担任“同知帮办”之职。
贾琏举杯,脸上带着谦逊的笑容:“晚辈初来乍到,对海务不甚熟悉,往后还需各位前辈多多指点!”
“世子大人客气了。”船队的指挥使汪千户笑着道,“大人是圣上亲自钦点的同知帮办,又出使过琉球,有丰富的海事和番邦外事历练,我们定当全力配合大人的差遣。”
宴席上,众人欢声笑语,气氛格外融洽。贾琏一边喝酒,一边听众人谈论着海上的见闻和此次下西洋的计划,心里渐渐对这次旅程有了更清晰的认识。
宴席结束后,郑三宝带着贾琏来到船顶的瞭望台。瞭望台很高,能俯瞰整个刘家港的夜景。
港口的灯笼次第亮起,像天上的星星,映得海面泛着波光。
“二爷请看,这就是刘家港的夜景。”郑三宝指着港口,说道,“这里是天朝的门户!也是我们下西洋的起点。”
贾琏看着眼前的夜景,心里豪气顿生:“公公,晚辈定当与您一同努力,不负圣上的圣恩!”
郑三宝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道:“我们明日启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