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白光敛去时,贾琏正靠在紫檀拔步床的软枕上,帐角玉坠悬着的沉水香漫入鼻间,比上次更淡了些,倒添了几分深秋的清冽。
平儿端着铜盆进来时,手里还捧着件石青刻丝灰鼠披风:“二爷,二奶奶让您赶紧梳洗,荣庆堂那边传了三回,说老祖宗要议贵妃省亲的大事,务必请贾、王、薛、史四家的主子都来。”
贾琏坐起身,随着薄荷水擦过脸颊,现实里出租屋的台灯、蒂蕬猫的软绒瞬间褪去,只剩红楼里真切的冰凉与庄重。他任由平儿系好玉带,目光扫过镜中——月白锦缎衬得面如冠玉,只是眼底藏着穿越未散的沉郁。
贾琏问:“四家的主子?”突然想起,平儿口中的“四家的主子”,可能仅是指这贾府内的涉及四大家族的亲戚。
“是的。回二爷,史大姑娘一早从史府过来的,正陪着老祖宗说话呢。”平儿递过暖炉,“二奶奶说,老祖宗提前发了话,今儿个只许贾、王、薛、史四家的人说话,旁的人连荣庆堂的门槛都不许进。”
贾琏嗯了一声,说句:“知道了”,握着暖炉的手紧了紧,然后就移步往荣庆堂去。
穿过抄手游廊,远远就听见荣庆堂里传来贾母的笑声,混着史湘云清脆的应答,热闹得像是要把深秋的寒气都烘透。
“琏儿来了?快到炕边坐,就等你了。”贾母见他进来,笑着招手,手里的菩提子转得轻快。
炕桌旁早已坐满了人:王夫人挨着贾母,薛姨妈坐在另一侧,史湘云靠在贾母脚边,贾珍站在贾赦身后,贾政则捧着本线装书,神色肃穆。
贾琏在炕沿坐下,鸳鸯递来的茶盏烫得手心发疼,他却没敢喝——贾、王、薛、史四家围坐的阵仗,比上次议义田时更显郑重,连空气里都飘着“皇家”二字的重量。
“刚还跟你姨妈、史丫头说,当年你祖父接驾圣上,那排场才叫热闹。”贾母放下菩提子,眼神里满是追忆,“府门挂着‘万国咸宁’的金匾,院里摆着‘金玉满堂’的阵仗,圣上坐的九龙椅,是用江南新贡的紫檀木做的,连垫子都是东珠缀的。”
王夫人连忙附和,声音带着几分激动:“老祖宗说得是!当年王家接驾,用的是粤海关进贡的云锦,铺了足足三里地,圣上还赞王家懂规矩。如今元春封了贵妃,省亲的排场,定要照着接驾的规格来,不能丢了四大家族的脸面。”
薛姨妈也点头,手里的帕子轻轻晃着:“咱们薛家虽不如从前,可贵妃省亲是天大的事,库里还存着几匹当年圣上赏的蜀锦,到时候都拿出来装点别墅,定能让贵妃高兴。”
史湘云眨着大眼睛,声音清脆:“老祖宗,我爹说当年史家接驾,还请了江南的戏班,唱了三天三夜的《长生殿》!这次元春姐姐省亲,咱们也请最好的戏班,让姐姐听个够!”
贾珍往前凑了凑,脸上堆着笑:“老祖宗,建省亲别墅的事,绝不能丢了我贾家的颜面,让贵妃娘娘受委屈。”
贾政放下书:“接驾皇家不能寒酸。元春已经是贵妃了,接驾皇家不周,丢的可是朝廷的颜面。”
满座人你一言我一语,都围着“接驾规格”“体面排场”说着,只有贾琏始终沉默。他握着茶盏的指节泛白,脑子里反复闪过秦可卿葬礼的画面——那口义忠亲王老千岁的棺木,那浩浩荡荡的送葬队伍,当时只当是贾家的威风,如今想来,竟是踩着“逾制”的刀刃在走。事若这次真按接驾圣上的规格办元春省亲,一个“以妃代后”的罪名,就能让四大家族万劫不复。前一个丧事,这一个喜事,一白一红,神鬼莫测。天知道玄机何在?
“琏儿,你怎么不说话?”贾母见他一直沉默,笑着问,“你是荣国府长房长孙,省亲别墅的事,你得拿个主意。”
贾琏抬起头,勉强笑了笑:“老祖宗,各位长辈说得都有道理,孙儿年纪轻,不懂规制,只盼着能把事办妥当,不让贵妃娘娘受委屈。”他没敢说半个“逾制”字,只把话头往“妥当”上引——贾琏知道在这满座都盼着“排场”的氛围里,任何质疑都像是扫大家的兴,更可能引来“不尊贵妃”的罪名。
贾母见他这般,只当他是谦逊,更开怀笑着,乐呵呵道:“你有这份心就好!咱们四大家族,从来都是一荣俱荣,元春省亲办得风光,咱们四家脸上都有光!呵呵呵……”
接下来的议事,贾琏始终点头、微笑、附和,听着众人商议着要请最好的工匠、用最上乘的料子、备最隆重的仪仗。
直到散会时,他都没再多说一句话,只跟着凤姐默默往外走。
第二节
回到西跨院时,天已近午。
凤姐屏退了所有下人,内室里只剩两人,窗棂上的纱帘拉得严严实实,连一丝风都透不进来。
“平儿,你在门口守着,任何人不得放进来”凤姐的声音压得极低,平儿依言关上门。只见王熙凤的指尖在微微发颤,走到炕边,拿起桌上的茶盏,却没喝,只是反复摩挲着杯沿,眼神里满是忧虑。
贾琏见凤姐一双丹凤眼正盯着他:“二爷,你刚才在荣庆堂,为什么不说话?”
贾琏拉着凤姐的手,问:“我看你也不怎么说话。你是不是也,也觉得不对劲?”
王熙凤说:“我读书少,但从小是当做男孩子养大,自小就跟着亲叔叔学着料理王家的事务,别的事我不懂,但是各个家依什么规矩,我还是知道的。上次可儿葬礼的事,我就已经觉得不妥,但是她毕竟是宁国府的人,不是咱们荣国府的奶奶,轮不到我管。但元春可是咱荣国府的人。天底下,最大的家都大不过皇家,今儿个听老祖宗和大老爷们和太太们说的,真要那样接驾元春娘娘回咱们荣国府,坏的可是皇家的规矩。”
“嘘——”贾琏快步上前,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这话被人听见,不怕诛九族?”
凤姐的身子猛地一颤,眼泪瞬间涌了上来。
她指尖冰凉:“我知道不能说!元春做了贵妃,本是咱贾家天大的喜事,特旨恩准省亲,又是天大的喜事,喜上加喜,双喜临门,可满座的人一口一个,说接驾圣上时如何如何,但元春还是贵妃,还不是皇后!接驾贵妃,用天子仪式,用了就是‘大不敬’,是要掉脑袋的!”
贾琏拉着她坐在炕边,两人挨得极近,呼吸都混在一起。
他从怀里掏出块帕子,替她擦去眼泪:“不止是元春的事。你还记得可卿的葬礼吗?”
凤姐点点头:“是的,上次可儿葬礼的事,我刚就说了,排场太大。”
贾琏的声音发沉:“不是排场大小的事,而是逾制——义忠亲王老千岁是获罪的人,他的棺木是王侯规格,咱们贾家一个五品媳妇竟敢用,已是逾制的死罪!若不是咱贾家和贾王薛史的各大门生遍布朝廷,那么多人压着,早有御史参一本了。珍大哥如此胡闹,我劝来劝去他就是不听,还以为我拿义田义学的事盯着他宁府的银子,他就是个大祸根!”
他握住凤姐的手,发现她的手心里已经全是冷汗:“还有,这次元春省亲,你不觉得怪异吗?自古只有圣上临幸臣子家,或者恩准后妃召见娘家亲戚探望的,常言道,一入深宫深似海,哪有贵妃单独回娘家省亲的?前朝、本朝几百年,都是绝无前例的事!”
贾琏踱步多时,突然停住,低声轻轻对王熙凤说:“说不好……说不好是帝王心机,故意让咱们大办,一来耗尽四大家族豪门的家底,二来,关门放狗,再让御史们弹劾,日后找个‘逾制’的由头,把咱们几家一网打尽!”
凤姐的脸瞬间白得像纸,她靠在贾琏怀里,声音带着哭腔:“我也觉得怪!可老祖宗和各位长辈都盼着排场,我若是说‘不’,就是‘不尊贵妃’,是‘不孝’!再说,珍大哥上次办葬礼就敢逾制,这次省亲他定要更张扬,到时候真出了错,咱们荣国府也得跟着陪葬!”
贾琏抱着她,能清晰地感受到她的颤抖。他想起穿越前看过的历史,多少豪族因为“功高震主”“逾制获罪”而覆灭,心里的寒意更甚:“若是按接驾圣上的规格来,今儿个老爷们和太太们说的每一样都是逾制,每一样都能让咱们死无葬身之地!”
“那咱们该怎么办?”凤姐抬起头,眼里满是依赖,“老祖宗年纪大了,只记得当年的体面;王夫人和薛姨妈只想着沾光;贾赦和贾珍只想着威风——没人看得见这里头的刀光剑影!”
贾琏沉默了很久,手指习惯性的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蓝田玉扇坠。
窗外的秋风卷着落叶,打在窗纸上发出“沙沙”的响,像极了偷听的人。
他深吸一口气,眼神里多了几分决绝:“不能说!谁都不能说!”
“为什么?”凤姐急了,“难道看着大家往火坑里跳?”
“咱说了,就是咱们先跳!”贾琏的声音带着无奈:“你想想,老祖宗若是知道这是阳谋,若是知道可卿葬礼的祸根,她能受得住吗?再说,满座的人都盼着排场,咱们若是说‘这是陷阱’,就是扫所有人的兴,就是‘不尊贵妃’,到时候不用皇家动手,贾家的人就能先把咱们吃了!”
他顿了顿,语气更沉:“要是公开指出危险,那就是公开说清帝王心,就更是自寻死路。帝王要的是‘听话’,是‘体面’,不是‘清醒’。咱们若是清醒,就是‘不忠’,就是‘有异心’——这罪名,比逾制更重!”
凤姐的眼泪掉得更凶了,她靠在贾琏怀里,声音里满是绝望:“那咱们就眼睁睁看着?看着贾家一步步走向覆灭?”
“不。”贾琏扶起她,眼神里带着坚定,“咱们暗里控局。先应下办排场,却在规制上悄悄改——比如——匾额用‘鎏金’而非‘纯金’,仪仗用‘三十六人’而非‘一百零八人’,别墅的石狮子用‘卷毛狮’;再把别墅的工程拆成‘临时’的,比如假山用可拆的木料,亭台用绸缎装饰,省亲过后就能拆了改作他用,既撑了排场,又没真逾制。”
他握住凤姐的手,指尖传来力量:“最重要的是,不能让珍大哥掺和建园的事!他上次办葬礼就敢逾制,这次若是让他管建园,定会闹得更大。咱们得把建园的事攥在手里,才能悄悄改规制,保贾家平安。”
凤姐看着他清晰的思路,眼泪渐渐止住。她知道贾琏说得对——在这满座皆醉的环境里,清醒是罪,唯有暗里控局,才能活下去。
她点了点头,声音里同时带着坚定和后怕:“好!就按你说的办!只是……这事得抓紧,老祖宗说要尽快定建园的总管,若是被珍大哥抢了去,咱们就完了。”
“我知道。”贾琏替她理了理鬓边的碎发,眼神里满是默契:“下次议事,我主动请缨。我是荣国府长房长孙,领衔担当,那是名正言顺!又整顿过织锦坊、办过义田,老祖宗信得过我!”
两人又坐了很久,直到窗外的天暗了些,才敢让平儿进来。
凤姐对着镜子补妆时,看着镜中眼底的红血丝,忽然觉得后背发凉——刚才那些话,若是被人听见半个字,别说贾家,连王家、薛家、史家都得跟着遭殃。
平儿端来燕窝粥时,见两人神色都有些沉郁,却没敢多问,只悄悄把粥放在桌上:“二奶奶,二爷,老祖宗让人来说,明儿个还要议建园的事,让您二位早点歇息。”
贾琏点点头,看着平儿退出去,才对凤姐轻声说:“睡吧。明儿个,还得演一场‘盼排场’的戏。”
凤姐紧紧的靠在他怀里,闭上眼睛,心里却再无睡意——这红楼的繁华,果然是裹着蜜糖的毒药,稍不留意,就会万劫不复。
第三节
第二天,第二次家族高层大会再在荣庆堂召开。这次的阵仗比上次更显郑重,不但贾、王、薛、史四家的主子都到齐了,连平时不怎么管事的贾敬,都从道观赶了回来,坐在角落里闭目养神。
贾母坐在上首,神色比上次更显威严。她扫过众人,缓缓开口:“今日叫大家来,是要定下省亲别墅的总管。元春是咱们四大家族的姑娘,建园的事得找个稳妥、懂行的人来管,不能出半点差错。”
话音刚落,贾珍就往前凑了凑,脸上堆着笑:“老祖宗,孙儿愿管这建园的事!宁国府虽不如从前,可也是贾家大宗,孙儿懂些排场,定能把别墅建得风风光光!”
贾政皱着眉,语气严肃:“珍儿虽懂排场,但宁府刚刚操办完蓉儿家大奶奶的白事,我看,还是让琏儿来管——他整顿织锦坊有章法,办义田义学也妥当,做事稳妥。”
贾赦把玩着玉扳指,漫不经心地开口:“是啊,琏儿是荣国府长房长孙,建园的事该让他多操心,别让外人看了笑话。”
王夫人连忙点头:“政老爷说得是!琏儿是荣国府长子嫡孙,办事细心,又懂经济之道,让他管建园,再好不过。”
薛姨妈也附和:“琏儿是个有担当的,上次织锦坊亏空,他几句话就理顺了,建园的事交给她,咱们都放心。”
史湘云眨着眼睛,拉着贾母的袖子:“老祖宗,我觉得琏二哥靠谱!上次他给我做的织锦帕子,上面的猫儿可好看了,建园定能建得更漂亮!”
贾母笑着拍了拍史湘云的手,目光落在贾琏身上,眼神里满是信任:“琏儿,你愿意管建园的事吗?”
贾琏连忙起身,躬身行礼,语气恭敬却坚定:“孙儿定当尽心竭力,既让贵妃娘娘省亲得风光,不让朝廷和其他皇亲国戚说咱闲话,绝不让老祖宗失望,不让四大家族蒙羞!”
他特意加了“不让朝廷和其他皇亲国戚说咱闲话”几个字,既是表决心,也是暗中提醒众人——只是满座的人都被“风光”二字迷了眼,竟没人留意到这细微的强调。
贾珍的脸色有些难看,却也没敢反驳——贾母已开口,贾赦、贾政、王夫人又都支持贾琏,元春说到底是荣府的人,他若是再争,就是“不尊长辈”。
贾母见众人没异议,满意地点点头:“既然大家都同意,那这事就定了。琏儿,你明日就去请工部的山子野来府里,他是京城里最好的园林设计师,当年参与过皇陵的修建,懂规制、懂排场,你多跟他商议,定要把别墅建得既恢弘又合规。”
“孙儿省得!”贾琏躬身应道,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了地——建园的事攥在手里,就能按之前跟凤姐商议的计划来,悄悄改规制、控排场,保贾家平安。
散会后,贾琏刚走出荣庆堂,就见凤姐迎上来,眼里满是笑意:“成了?”
贾琏点点头,压低声音:“老祖宗让我请山子野,明日我就去。你跟赖大说,让他悄悄查《集礼》里的‘妃仪’,把涉及的规制都列出来,咱们好跟山子野商议。”
“我知道了。”凤姐笑着说,“刚王夫人跟我说,王家库里还有些当年接驾用的云锦,让我拿去装点别墅,我已经应下了——正好用云锦盖临时的亭台,省亲过后还能收进库房,不浪费。”
贾琏心里一暖——凤姐总是这么周到,不等他吩咐,就把事情办妥了。他握住她的手,两人并肩往西跨院走,阳光落在他们身上,映得影子拉得很长。
“对了,”凤姐忽然想起什么,声音压得更低,“我跟平儿说,让她盯着宁国府的人,若是珍大哥想掺和建园的事,立刻跟咱们说。”
“好。”贾琏点点头,心里满是默契——有凤姐在身边,再难的路,也能走得稳妥。
第四节
次日辰时,贾琏刚在书房坐定,小厮就来报:“二爷,山子野先生到了!”
他连忙起身迎出去,只见一个身穿青布长衫的老者走进来,约莫六十岁年纪,头发花白却精神矍铄,手里提着个蓝布包袱,包袱上还沾着些墨痕。老者见到贾琏,连忙躬身行礼,声音洪亮:“工部营缮清吏司山子野,见过贾二爷。”
“先生客气了!快请坐。”贾琏连忙扶起他,引着他坐在圈椅上,平儿端上刚沏好的雨前龙井,“先生能来,真是辛苦您了。省亲别墅的事,还得靠您多费心。”
山子野接过茶,笑着道:“二爷客气。贵妃娘娘省亲是天大的喜事,能参与建园,是在下的荣幸。昨日接到荣国府的帖子,在下连夜画了别墅的初稿,今日特来请二爷过目。”
说着,他从蓝布包袱里取出一卷桑皮纸图纸,在书桌上缓缓展开。图纸用墨线细致勾勒,还标注着朱红的尺寸与注解,密密麻麻却井然有序,一看便知是用了心的。
贾琏凑过去细看,瞬间被图纸上的布局吸引——整个别墅以沁芳溪为中轴线,溪水从东北方向的沁芳闸引入,蜿蜒穿过园区,经潇湘馆、怡红院、蘅芜苑,最后从西南方向的翠烟桥流出,溪面宽丈余,两岸遍植垂柳与桃花,春日花开时,柳绿桃红映在溪水里,定是美不胜收。
“先生这布局,真是恢弘!”贾琏忍不住赞叹,指尖拂过图纸上的沁芳亭,“这沁芳亭建在溪水中央,亭柱上还题着对联,既显雅致,又能观溪景,真是妙极!”
山子野眼里露出赞许的神色:“二爷好眼光!这沁芳亭是别墅的核心,亭柱上的对联‘绕堤柳借三篙翠,隔岸花分一脉香’,是在下特意请翰林院的先生拟的,既合溪景,又显文雅。按‘妃仪’,亭顶用‘攒尖顶’,不用‘歇山顶’,亭柱用楠木而非紫檀,既不失体面,又不逾制。”
贾琏心里一松——山子野果然内行,连亭顶的样式都考虑到了。
他指着图纸左侧的潇湘馆,问道:“先生,这潇湘馆的设计,有何要义?”
“潇湘馆院内植湘妃竹千竿,绕屋而生,屋前设月洞门,门内种芭蕉,竹影蕉叶映在窗纸上,如诗如画。按规制,潇湘馆的正房面宽三丈,进深两丈,不用‘五间正房’(那是侯府主院的规格),只建三间,清雅淡泊。”
贾琏点点头,又看着图纸上潇湘馆旁的怡红院,道:“这怡红院的布局,果然用心精巧。”
“二爷果然有眼光。二爷请看这怡红院,院内设九曲回廊,廊下挂鹦鹉、画眉,晨昏有鸟鸣;院内种海棠、石榴,春日海棠盛开,秋日石榴满枝;正房内设‘暖阁’,冬日燃银丝炭,可请仙子姑娘来吟诗作画。还有,二爷请看,这怡红院的院门用‘垂花门’,不用‘广亮门’,屋脊不用‘吻兽’,只饰‘瓦当’,既显精巧,又合规矩。”
贾琏看着图纸上的怡红院布局精致绝伦,心里满是叹服。
他又指着图纸右侧的蘅芜苑,问山子野道:“请问这蘅芜苑,为何特意标明遍植香草,少种花木?”
“这蘅芜苑,主意在沉稳,不主张扬,故院内不种艳丽花木,只种蘅芜、杜若、清葛等香草,风一吹满庭飘香,既清雅又独特。正房用‘灰瓦’,不用‘琉璃瓦’,窗棂用‘冰裂纹’,而非‘菱花格’,突显温婉古雅。”
贾琏越看越惊叹。
手指划过图纸上的稻香村、秋爽斋、栊翠庵——稻香村是田园风格,院内设田埂、茅屋,种稻麦桑麻,合主人的古朴;秋爽斋开阔大气,院内设书案、墨池,合主人的爽朗;栊翠庵肃穆清幽,院内设茶炉、禅房,合主人的清高。每一处院落,都可以贴合居住者主人的志趣,每一个细节,却又都能守着规制,万变不离其宗。
“先生这图纸,真是天工之作!”贾琏忍不住拍手,“既恢弘壮丽,又贴合人情——有先生帮忙,省亲别墅定能办得既风光又稳妥!”
山子野站起身,躬身道:“二爷过奖了。在下不敢居功。若是二爷觉得可行,在下明日就出详细的工料清单与预算,再请工部的刘主事来把关,确保万无一失。”
“太好了!”贾琏连忙起身,“有先生和刘主事帮忙,我就放心了。明日我在府里备宴,咱们再细议工料的事。”
送走山子野后,贾琏坐在书房里,看着桌上摊开的图纸,心里满是惊叹。
山子野的布局,真真实实的还原了原著里大观园那种近乎千变万化、无边无际的恢弘!
这个山子野,真是个不世出的园林奇才。
“二爷,二奶奶回来了。”平儿的声音传来,凤姐走进来,手里拿着赖大整理的“妃仪”清单。
“怎么样?山子野先生的设计方案如何?”
贾琏笑着拉她到图纸前,指着沁芳溪、潇湘馆、怡红院,一一解说。
凤姐看着图纸,眼里满是惊喜:“这布局真是太好了!元春娘娘见了,定会高兴。”
贾琏握住她的手,眼神里满是坚定:“咱们定能把这事办妥当,保贾家平安。”
贾琏看着身边凤姐的笑脸,心里越来越笃定——只要凤姐坚定的站在他身边,夫妻同心,暗里控局,这红楼的刀光剑影,定能平安度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