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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下泉州海客接巨单 赠罗帕巧妇藏玄机

作者:拓跋龙九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第一节


    荣国府的晨雾还未散尽,西跨院外的青石路上已落了层薄霜。


    两辆马车静立在灯笼下,头一辆的乌木车辕上缠着暗纹锦缎,鞍鞯旁挂着个铜制暖炉,炉里燃着银丝炭,袅袅青烟裹着暖意,驱散了晨寒;后一辆的车板上垫着厚厚的稻草,上面盖着青布,里面是两匹“黄鸭斗篷猫儿”提花织锦样料与装契书的木匣。


    贾琏换了件石青织金流云纹夹袍,腰间坠着蓝田玉扇坠,刚掀帘出门,就见林之孝提着个食盒迎上来,盒里是刚热好的芝麻饼与驱寒的姜茶:“二爷,清晨天寒,您先垫垫肚子,路上好有精神。”他说着,指了指马车旁的小厮,“都吩咐好了,咱们走官道,每日歇在驿站,约莫四日能到泉州。”


    凤姐与平儿也站在廊下,凤姐手里攥着个锦袋,里面是件灰鼠皮护膝:“泉州海边风大,夜里在车上盖着,别冻着膝盖。”她又从平儿手里接过个油纸包,塞进贾琏怀里,“这是你爱吃的糖蒸酥酪,用棉絮裹着,能保半日温,路上饿了吃。”


    贾琏一一收下,躬身道:“奶奶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织锦坊的事,有二丫头与尤二姐盯着,您也别太操劳。”


    车帘落下时,他隐约见凤姐抬手掩眼,平儿在旁低声劝慰。


    马车缓缓驶动,车轮碾过薄霜,发出“咯吱”轻响。出了荣国府,官道旁的农田还覆着白霜,远处村落的炊烟袅袅升起,偶有挑着担子的货郎走过,见了马车连忙侧身避让,嘴里喊着“借过”,声音在晨雾里飘得很远。


    “二爷,”林之孝掀开车帘一角,递进来一杯姜茶,“方才问了驿站的人,说这几日官道顺畅,只是过了沧州,要过一段沙土路,得让小厮慢些赶车,别颠坏了样料。”


    贾琏接过姜茶,暖意顺着指尖漫到心口:“嗯,样料用棉絮裹严实些,再垫层油纸,防着路上遇雨。对了,佛朗士那边,你上来,再跟我说说他的性子?”


    “是的二爷,”林之孝赶紧上来回话,声音随着马车颠簸有些不稳,“佛朗士是马考总督马可的弟弟,虽说是西洋人,却最讲诚信。去年有个商人欠了他一千两,后来凑不齐,他也没逼债,只让那人用香料抵了,说‘生意不成仁义在’。只是他做事也细,收货物时定要亲自查验,半点不含糊。”


    贾琏点点头,心里有了底。


    他掏出怀里的契书,在空白处写下“质量核验:每匹锦需经二丫头与尤二姐双重查验,确保花钿完整、颜色均匀”,又想起凤姐昨夜说的王家与胡商打交道的规矩,添了句“按月供货,遇不可抗力需提前半月告知”——这既是对佛朗士的承诺,也是对织锦坊的约束。


    马车又走了一日,傍晚歇在沧州驿站。


    驿站的院子里停着几辆南来北往的马车,有运丝绸的,有运茶叶的,伙计们忙着卸行李,空气中混杂着马粪味与饭菜香。林之孝去安排食宿,贾琏则坐在驿站的廊下,拿出样料翻看——明黄的锦缎在夕阳下泛着柔光,猫儿额间的朱红花钿依旧鲜亮,他用指尖捻了捻丝线,确认没有松动,才放心地交给小厮收好。


    “二爷,”林之孝回来时,手里拿着个粗瓷碗,里面是热汤面,“驿站的厨子说这是本地的羊肉面,驱寒。刚听隔壁桌的商人说,泉州近日来了不少南洋来的香料。”


    贾琏接过面碗,热气扑面:“香料?。”


    林之孝应了声“是”。


    贾琏想了一下,问道:“这个佛朗士,有什么爱好?喜欢什么?”


    林之孝尬住了,说“回二爷的话,小的不知道。小的马上安排人去查!”


    贾琏嗯了一下,说:“快去!”


    接下来的一日,马车一路向南,官道旁的农田渐渐多了起来,稻田里的水泛着水光,偶尔能见到穿着短打的农人在田里劳作;到了徐州,更是绿意盎然,路边的柳树垂下枝条,偶尔有白鹭从水面掠过。


    贾琏每日除了歇脚,便与林之孝琢磨贸易的细节,从运输路线到货款结算,一一敲定,倒也不觉枯燥。


    第四日傍晚,终于到了泉州码头。码头上灯火通明,大大小小的商船泊在岸边,桅杆如林,搬运货物的脚夫扛着箱子往来穿梭,嘴里喊着号子;空气中混杂着海水的咸湿与香料的浓郁气息,还有西洋商人说话的叽里呱啦声,热闹得让人眼花缭乱。


    第二节


    车轮碾过泉州码头青石板的脆响,终于被海浪拍岸的声浪盖过。


    贾琏掀开车帘一角,入眼便是成片的乌篷船与西洋商船交错泊在岸边,搬运货物的脚夫扛着香料、丝绸往来穿梭,号子声、胡商的叽里呱啦声、货郎的吆喝声混在一处,满是海港的鲜活气。


    还未等马车停稳,就见码头入口处忽然静了几分——十来个穿青布短褂、腰系白布带的伙计排成两列,手里各提着个小红灯笼;中间站着个穿宝蓝织金锦袍的男子,约莫三十岁年纪,面容与凤姐有七分相似,只是眉眼间多了几分市侩的活络,腰间系着嵌宝石的玉带,手里把玩着颗鸽蛋大的翡翠扳指,正是凤姐的大哥王仁。他身后跟着四个挎腰刀的护卫,还有两个提着食盒的小厮,最前头竟有个敲锣的,见马车过来,“哐哐”敲了两下,高声喊:“荣国府琏二爷到——”


    这阵仗让往来的客商都停下脚步,纷纷侧目。贾琏心里了然——王仁这是故意摆排场,既为显王家皇商的体面,更是为了讨好他。


    马车刚停稳,王仁就快步上前,亲自掀开车帘,一把攥住贾琏的手腕,力道大得有些发紧,脸上却堆着热络的笑:“二弟!可把你盼来了!这一路从京城过来,走了四日,定是累坏了!”他说着,又转向林之孝,拱了拱手,“林管家也辛苦,快些上车,咱们先去聚仙楼,我已订了顶楼的‘观海阁’,让你们尝尝泉州的新鲜海货!”


    “大哥费心了。”贾琏不动声色地拱拱手,目光扫过那排伙计与护卫,说道:“不过是寻常赶路,何必这么大的排场。”


    “哎!二弟这话,就叫见外了!”王仁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带着几分得意,“你是荣国府的二爷,我若是连这点体面都没有,岂不是让人笑话咱们王家与贾家没人?”他说着,引着贾琏往那辆乌木马车去,“这车是我特意从泉州最大的车行租的,车座铺着白狐皮,比你坐来的宽敞,你先歇歇,聚仙楼离这儿不远,半盏茶的工夫就到。”


    上车时,小厮连忙递上块热帕子,又端来一杯温好的桂花酒:“二爷,先用帕子擦擦手,喝口酒驱驱寒。这是本地的‘状元红’,存了五年的陈酿。”


    贾琏接过帕子,暖意顺着指尖漫到心口,又抿了口桂花酒,醇厚中带着甜香,确实是好酒。


    马车缓缓驶动,穿过码头的热闹街区,路边的商铺大多挂着“洋货行”“香料铺”的招牌,偶尔能见到穿西洋服饰的商人走过,与挑着担子的本地小贩擦肩而过,倒有种奇特的和谐。


    不多时,马车停在一座三层木楼前——正是泉州最有名的聚仙楼。楼体是红木所建,飞檐翘角上挂着铜铃,风一吹就“叮当作响”;门口挂着两盏一人高的红灯笼,上面绣着“聚仙楼”三个金字,格外醒目;楼里伙计穿着青色长衫,见了王仁,都躬身行礼,齐声喊:“王大爷!”


    “二楼的观海阁准备好了吗?”王仁问道,语气带着几分熟稔。


    “早备好了!”为首的伙计笑着引路,“您订的东海石斑鱼、大鲍鱼都刚从渔船上取来,后厨正等着您呢!”


    众人跟着伙计往顶楼去,楼梯是实木的,踩上去沉稳无声;走廊两侧挂着名家字画,有画泉州海景的,也有画西洋商船的,看得出酒楼主人颇懂风雅。到了观海阁,伙计推开木门,一股鲜香扑面而来——包厢三面是窗,能望见远处的海港与往来的商船,桌上摆着银质的餐具,壁上挂着幅《春江渔钓图》,四个穿绿裙的丫鬟侍立在旁,见了贾琏,连忙屈膝行礼:“见过琏二爷。”


    王仁拉着贾琏坐在上首的位置,又让林之孝坐在旁边,才对丫鬟吩咐:“上菜吧,按我订的单子来,再温一坛十年的女儿红。”


    丫鬟们动作麻利地布菜,先上的是冷盘:冰镇花蟹个个顶盖肥,蟹肉雪白;醉虾浸在黄酒里,还在微微动弹;卤鹅掌卤得入味,皮软肉嫩;还有一碟凉拌海蜇,脆爽可口。每道菜都用白瓷盘盛着,盘边还点缀着新鲜的荷叶,精致得不像下酒菜。


    “二弟,快尝尝这花蟹!”王仁拿起银箸,给贾琏夹了块蟹肉,“这是今早刚从东海捕来的,比京城的河蟹鲜多了!我特意让后厨冰镇着,就是为了让你尝个新鲜。”


    贾琏尝了口蟹肉,清甜中带着海水的鲜气,确实比河蟹更嫩。林之孝也拿起筷子,小声对贾琏道:“二爷,这聚仙楼的海鲜在泉州是出了名的贵,寻常商人都舍不得来,王大爷这次倒是下了血本。”


    贾琏微微点头,心里明白王仁的用意——无非是想靠这顿接风宴讨好他,让他更尽心地帮着解决债务。


    热菜很快上桌,第一道是清蒸石斑鱼,鱼身足有两尺长,上面撒着姜丝与葱花,汤汁清亮;第二道是红烧鲍鱼,鲍鱼个头均匀,裹着浓稠的酱汁,香气扑鼻;第三道是焖海参,配着香菇与笋片,软糯入味;还有一道本地特色的姜母鸭,鸭肉炖得酥烂,姜香与肉香混在一起,让人食指大动。


    丫鬟给众人斟上女儿红,酒液呈琥珀色,酒香醇厚。王仁端起酒杯,对贾琏举了举:“二弟,这杯我敬你!多谢你肯来泉州帮大哥,若是这次能把佛朗士的债务解决,大哥定不会忘了你的恩情!”


    贾琏端起酒杯,与他碰了碰:“大哥客气了,都是一家人,互相帮衬是应该的。只是大哥,明日我见佛朗士,总得知道债务的详细情况——那三千两银子,到底是怎么欠的?后续的还款计划,你可有想法?”


    王仁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即叹了口气,放下酒杯:“不瞒二弟,去年佛朗士说有批印度香料,成色好,价格比市价低两成,我想着能赚笔大钱,就跟他订了五百斤。没成想船在海上遇了台风,香料沉了大半,剩下的也潮了,卖不出去……本钱赔了不算,还欠了他三千两的货款。”他说着,声音低了些,“我本想跟泉州的商号借,可他们见我赔了钱,都不肯借,没办法才托家叔求你。”


    贾琏没立刻说话,只夹了块鲍鱼慢慢嚼着。林之孝在旁悄悄递了个眼色——他方才从酒楼伙计口中得知,王仁除了欠佛朗士的钱,还在泉州的赌坊里输了五百两,只是没敢说出来。


    “大哥,”贾琏放下筷子,语气平淡,“明日我见了佛朗士,会帮你求情,让他宽限些时日。但你得答应我,往后做事要稳重,别再像这次一样冒失。王家是皇商,若是坏了名声,往后在泉州可就难立足了。”


    王仁连忙点头如捣蒜,脸上露出感激的神色:“二弟放心!只要这次能解决,我定改邪归正,好好打理商号!往后若是赚了钱,定忘不了二弟的好处!”


    说话间,丫鬟又端上一道甜品——泉州特色的土笋冻,晶莹剔透的冻里裹着细小的海虫,撒着芝麻与香菜。王仁殷勤地给贾琏盛了一碗:“二弟尝尝这个,是泉州的特色,清热解暑,夏天吃最好。”


    贾琏尝了一口,口感Q弹,带着海鲜的清甜,确实不错。宴席过半,王仁又让伙计搬来一坛女儿红,说是要与贾琏不醉不归。贾琏知道他是想拉近距离,却也没推辞,只浅尝辄止——明日还要见佛朗士,不能喝醉误事。


    夕阳西下时,宴席才散。王仁派小厮送林之孝去驿站歇息,自己则陪着贾琏往王家商号去。马车驶过码头,夕阳把海面染成金色,西洋商船的桅杆在余晖中拉出长长的影子。贾琏靠在车座上,手里摩挲着蓝田玉扇坠,心里已盘算好明日见佛朗士的措辞——既要谈成织锦订单,也要帮王仁解决债务,更要为织锦坊的外销打下基础。


    而王仁坐在旁边,还在絮絮叨叨地说着泉州的商机,语气里满是期待。贾琏偶尔应一声,目光却望向窗外的海景——这泉州的繁华,既是商机,也是考验,往后的路,还得一步步稳扎稳打地走。


    第三节


    次日辰时,贾琏带着林之孝与两匹样料,往佛朗士的商号去。佛朗士的商号在码头附近,比王家的更气派,门口站着两个穿西洋服饰的护卫,他们穿着黑色的紧身衣,外面套着银色的胸甲,手里握着剑柄,见了贾琏,先用西洋礼行了个礼,才用生硬的汉语问:“你是……贾琏先生?”


    得到确认后,护卫引着往里走。正厅里铺着红色的地毯,墙上挂着几幅西洋画,画的是海上的帆船与欧洲的城堡;桌后坐着个高鼻深目的西洋男子,约莫四十岁年纪,穿着黑色天鹅绒外套,领口系着白色的领结,领结上别着颗小小的蓝宝石,他正低头看账册,手指上戴着枚金戒指,上面刻着复杂的花纹。


    “贾琏先生!”见贾琏进来,佛朗士立刻起身,快步走上前,伸出手——这是西洋的礼节,贾琏虽不熟悉,却也学着他的样子握了握,只觉他的手掌宽大,带着常年握笔的薄茧。“王子腾大人……给我写了信,说你有……好的织锦。”佛朗士的汉语带着浓重的西洋口音,每个字都咬得很用力,像是怕说不清楚。


    “多谢佛朗士先生肯见在下。”贾琏躬身回礼,“久闻先生在泉州与马考的商号做得极大,今日特来,是想与先生谈织锦外销的事。”说着,他对林之孝递了个眼色。


    林之孝连忙打开青布包裹,将两匹“黄鸭斗篷猫儿”样料铺在桌上。那明黄的锦缎一展开,就吸引了佛朗士的目光——他快步走过去,先是俯身看了看,然后伸出手指,轻轻抚摸着锦面,从猫儿的身子摸到斗篷的绒毛边,动作轻柔得像是怕碰坏了。“这……这花纹,太可爱了!”他抬起头,眼里满是惊喜,又翻到样料的背面,仔细看着经纬交织的痕迹,“织工很细,比江南的织锦……更紧实。”


    “先生好眼光。”贾琏笑着解释,“这织锦用的是江南上等熟丝,先经三次煮练去胶,再用苏木、蓝靛等天然染料染色——您看这猫儿的斗篷,用的是石黄与鹅黄晕染,才显得软乎;额间的花钿,是用‘游丝描’的技法织的,四瓣纹细而不断,既精致又不影响挽花。”


    佛朗士听得认真,时不时点头,又指着猫儿的眼睛问:“这眼睛……是用什么画的?看着像……会笑。”


    “是用淡墨勾的眼缝,再用白色丝线点了点高光。”贾琏说着,拿起样料,对着光晃了晃,“您瞧,光线一照,这眼睛就显得灵动了。外洋的贵族喜欢新奇鲜活的纹样,这‘黄鸭斗篷猫儿’,既有东方的工笔雅致,又有讨喜的模样,定能受欢迎。”


    佛朗士放下样料,走到桌后坐下,手指轻轻敲着桌面,脸上的惊喜渐渐淡去,多了几分谨慎:“贾琏先生,我想知道……这样的织锦,你每月能供应多少?我需要稳定的货源,不能……这个月有,下个月没有。”


    “每月五十匹。”贾琏立刻回话,“织锦坊如今推行‘分组承包’,进料、挽花、织工各司其职,还有专门的质检组——每匹织锦都要经二丫头与尤二姐查验,确保花钿完整、颜色均匀,才会出货。先生若是不信,可派人去京城的织锦坊查看,或是在泉州的商号里设个验货点,货到了您先验,合格再付款。”


    佛朗士的手指停了下来,眼里闪过一丝惊讶:“你竟……愿意让我验货?很多商人都怕……我挑毛病。”


    “做生意讲究诚信。”贾琏端起桌上的茶,抿了一口,“我想与先生做长期合作,不是一锤子买卖。若是织锦有问题,您尽管退回来,我双倍赔偿。而且,我们还会每月更新纹样——除了这‘黄鸭斗篷猫儿’,接下来还会出‘蓝灰小狼’‘红色狐狸’,都是按外洋的喜好设计的。”


    佛朗士盯着贾琏的眼睛,似乎在判断他是否说谎。半晌,他忽然笑了:“贾琏先生,你很坦诚,我喜欢。我在欧洲有很多客户,他们……喜欢新奇的东方纹样。去年我进了一批江南的‘缠枝莲’织锦,卖得不好,因为太……老气。你的这个‘猫儿’,很好。”


    他顿了顿,又道:“我想订一年的货,每月五十匹。但是,价格……你要多少?”


    “每匹二十两白银。”贾琏报出价格,见佛朗士皱起眉,立刻补充道,“先生觉得贵?江南的织锦确实只要十五两,但它们的纹样是十年前的旧款,用的是普通生丝;我的织锦,用的是上等熟丝,纹样是新设计的。二十两,已经是合理的价格了。”


    佛朗士摇了摇头,伸出三根手指:“我订一年,能不能……便宜些?十……八两?我知道你要赚银子,我也要赚银子。若是每匹十八两,我可以先付一千两定金,剩下的……按月结算。”


    贾琏心里迅速算了算——每月五十匹,每匹十八两,一年就是一万零八百两,除去成本,能赚六千两,足够荣国府小半年开销。而且先付定金,能缓解织锦坊扩大生产的资金压力。他故作沉吟片刻,才点头:“好!就按先生说的,每匹十八两,一年为期。契书我已备好,咱们今日就签字画押。”


    林之孝连忙拿出契书,佛朗士接过,仔细看了一遍,又让身边的西洋管家翻译了几句,确认没有问题,才拿起笔——他用的是西洋的羽毛笔,在契书上签下自己的名字,又按了个红色的手印。贾琏也签下“贾琏”二字,交换了契书。


    佛朗士拿起桌上的银票,递给贾琏:“这是一千两,票号在京城与泉州都能兑。”他看着贾琏收下银票,脸上露出真诚的笑,“贾琏先生,我觉得……我们能成为好朋友。下个月我要回马考,我的庄园在海边,有很多西洋的水果与酒,你若是有空,不妨来马考做客。我带你看我的洋船,还有……欧洲的钟表,很有趣。”


    贾琏心里一动——马考是西洋客商聚集之地,去那里能开拓更多销路。他连忙应道:“多谢先生邀请!若是下次有空,我定去拜访。到时候,我带些新纹样的织锦,让先生瞧瞧。”


    “太好了!”佛朗士站起身,又与贾琏握了握手,“我会让管家……给你准备住处,在马考最好的街区。”


    贾琏笑着说:“非常感谢。我知道佛朗士先生是个很爽快的人,我很喜欢爽快的人。”


    佛朗士哈哈大笑:“我也很喜欢贾琏先生。”


    贾琏说:“我在望海楼定了一桌酒席,想请佛朗士先生喝顿酒。”


    佛朗士笑着说:“贾琏先生,阁下可能,有所不知,但是,整个泉州,都知道,我谈生意的时候,不喝酒。”


    贾琏也笑着说:“佛朗士先生不要误会。我请你喝酒,不谈生意。”顿了一下,“我们的生意已经谈完了。”


    佛朗士停住了大笑,眯着眼睛,端详着贾琏,说:“尊敬的贾琏先生,我只和我的朋友喝酒。”


    贾琏微笑着拱了拱手,说道:“我的确是佛朗士先生的朋友。”


    佛朗士再次大笑,不过这次大笑明显快乐很多。


    第四节


    暮色将泉州港染成金红时,望海楼的顶楼“听涛阁”里,已备下了夜宴。这望海楼比白日的聚仙楼更显雅致,临窗处摆着张梨花木圆桌,窗外便是粼粼海面,西洋商船的桅杆在余晖中若隐若现;壁上挂着幅《南洋通商图》,画的正是泉州码头与西洋商船贸易的景象;角落里,两个穿蓝布衫的乐师正拨弄着琵琶与三弦,曲调清越,混着海浪声,格外舒心。


    贾琏刚到阁内,就见佛朗士已候在窗边,换了件靛蓝的亚麻长袍,领口没系领结,倒比白日多了几分随意。他手里拿着个西洋望远镜,正对着海面眺望,见贾琏进来,连忙转身,笑着张开双臂:“贾琏兄弟!你来得正好!你看那艘……白色的洋船,是我哥哥马可从马考派来的,载着欧洲的钟表与玻璃。”


    “佛朗士先生倒是好兴致。”贾琏拱手回礼,目光扫过桌上的宴席——除了泉州本地的清蒸鱼、焖海参,还多了几样西洋菜式:烤得金黄的羊排,撒着香料的面包,还有一碗装着红色果浆的甜品,“没想到先生还备了西洋菜。”


    “哈哈!”佛朗士拉着他坐下,指了指那盘烤羊排,“这是我从马考带来的厨子做的,用的是欧洲的香料,你尝尝,与你们的烤肉不一样。”他说着,拿起银刀切开一块羊排,递到贾琏面前,“我在南洋待了十年,最怀念的就是家乡的烤羊排,只是这里的羊肉不如欧洲的肥嫩,凑活着吃。”


    贾琏尝了一口,羊排外焦里嫩,带着迷迭香的气息,确实与中式烤肉不同,便笑道:“很美味,比京城的烤鹿肉多了几分清冽。先生在南洋待了十年,想必见了不少新奇景致?”


    这话正好勾起了佛朗士的兴致,他放下刀叉,拿起酒杯抿了口葡萄酒——这是从欧洲运来的红葡萄酒,装在水晶杯里,泛着红宝石般的光泽:“南洋的景致,说一年也说不完!我去过香料岛,那里的胡椒树长得比人高,花开时满岛都是香气;还去过爪哇,土人部落的姑娘会用花朵编项链,见了客人就往脖子上挂;最有趣的是苏门答腊的大象,能帮人搬运香料,驯象人只要说句话,它就乖乖跪下。”


    他说得兴起,手舞足蹈,连汉语的口音都轻快了些:“还有南洋的水果!芒果比拳头大,榴莲闻着臭,吃着香,你若是去了,定要尝尝!去年我带了些榴莲回马考,我哥哥马可闻了就躲,说‘这是魔鬼的果实’,哈哈!”


    贾琏听得入了迷,也想起自己在红楼世界的见闻,笑道:“先生说的这些,倒让我想起京城的庙会——每年正月,街上有耍杂技的、卖糖画的,还有人扮成孙悟空,孩子们追着跑。我家女儿巧姐,去年还拉着我买了个糖做的老虎,吃了半天,嘴角都沾着糖霜。”


    “巧姐?”佛朗士眼睛一亮,“你有女儿?多大了?”


    “刚满三岁,”贾琏提起女儿,语气软了些,“性子像她母亲,机灵得很。”他顿了顿,又补充道,“内子凤姐是当家主母,精明能干,府里的事都靠她;还有个通房丫头平儿,温顺懂事,也常帮着打理家里的琐事。”


    佛朗士点点头,脸上露出羡慕的神色:“真好,有妻子、女儿,还有贴心的人帮衬。我还没成家,早年在欧洲订过一门亲,可后来我来南洋做生意,就耽搁了。我哥哥马可,就是马考总督,他有三个孩子,最大的儿子都能帮他处理公务了,每次写信都催我回去成家。”


    “马考总督是先生的亲哥哥?”贾琏故作惊讶,其实林之孝早已告知,只是此刻提起,更显自然。


    “是!”佛朗士语气里满是骄傲,“我哥哥比我大五岁,早年在欧洲,当过军官,后来被派到马考,当总督。他很支持我做生意,常说‘贸易能让不同国家的人成为朋友’。下次,你若是去马考,我带你去见他,他一定会喜欢你的织锦——马考的贵族夫人,最爱收集东方的织物。”


    “那我先谢过先生。”贾琏端起酒杯,与佛朗士碰了碰,“我也盼着能与先生的哥哥相识。但我们这次喝酒,不谈生意。”


    佛朗士哈哈大笑说:“对对对!”


    酒过三巡,乐师的曲调渐渐柔和,海浪声也慢了下来。佛朗士放下酒杯,看着贾琏,语气诚恳:“贾琏兄弟,说实话,一开始我以为你只是个普通的贵族商人,只想赚银子。可今日与你谈生意,又听你说家人、说织锦坊,我才知道你是个重情义、懂诚信的人。这样的朋友,我佛朗士愿意交。”


    贾琏放下银箸,语气郑重:“佛朗士先生,能与你成为朋友,是我的荣幸。刚刚我说起我家的妻子,她的哥哥名叫王仁,我听说,去年他欠了先生三千两银子,这事你还记得吗?”


    佛朗士愣了一下,随即点头:“当然记得。两年前,他把我的香料运走,但是钱没有付,说是一个月后再付款,我相信了他;然后他说船遇了台风,赔了钱,货款暂时给不了,我还是相信了他,后来他写下欠据,说要求推迟一年还钱,我也相信了他,一个月前到期了,他又说还不了,要求推迟。我看在王大人的面子上,并没有催他。但是,信用是重要的。而且我们欧洲人,人情和商业,都是分清楚的。贾琏先生,如果你是我,你怎么办?”


    贾琏缓缓道:“先生,我替王先生还了这笔债务,今日就用现银结清,你看如何?”


    一直垂手低头侍立在贾琏身后的林之孝大惊失色:“二爷!”贾琏头也不回,抬了抬手,制止林之孝说话。


    这话让佛朗士也彻底愣住了。


    他看着贾琏,似乎不敢相信:“你……你要替他还?三千两不是小数目,而且这是他的债务,不是你的。”


    “是的,这是他的债务。但我们是一家人,他的确遇到了意外,这次我得帮他。”


    贾琏眼看着佛朗士的眼睛说:“而且,我知道,我的佛朗士兄弟也不容易,做生意需要现钱,昨天你已经给了我一千两的银票,但是,我知道,下个月的茶叶和瓷器订单,你需要支付大量的定金。我也要帮助你。”


    贾琏转头对候在阁外的林之孝道,“林管家,把我带来的银票取来。”


    林之孝连忙走过来,从怀里取出锦袋里面装着的三张一千两的银票,都是泉州最大的“汇通票号”开出的。


    贾琏拿起银票,递到佛朗士面前:“佛朗士兄弟,这是三千两。而且我遵守了我的诺言:我不谈生意”


    佛朗士看着桌上的银票,又看了看贾琏真诚的眼神,忽然站起身,一把抓住贾琏的手:“贾琏兄弟!你这样的朋友,我这辈子都没遇到过!”


    他接过银票,小心翼翼地收进怀里,又拿起酒杯,斟满酒递给贾琏:“从今往后,你就是我佛朗士最好的朋友!你在泉州、在马考的生意,只要有我在,定不会让你受委屈!下个月我回马考,定要告诉我的哥哥,我们多了一个好兄弟!”


    “好!”贾琏接过酒杯,与他碰了个满杯。“往后,咱们既是生意伙伴,也是好兄弟!”


    乐师的琵琶声正好奏到**,海浪拍打着礁石,发出“哗哗”的声响。


    佛朗士兴致大发,又说起马考的庄园:“我在马考的庄园里种了很多芒果树,还有一片葡萄园,你去了,咱们就在葡萄架下喝酒,吃我哥哥做的烤鸡,他的烤鸡比欧洲的厨师还做得好!”


    贾琏笑着应下,又邀请佛朗士:“兄弟若是有机会,也该去京城看看。京城的宫殿、祭天之坛,还有我家庭院、庄园、织锦坊,都值得一看,定让你不虚此行。”


    “好!我定去!”佛朗士笑得格外开心,又给贾琏夹了块烤羊排,“来,再吃点,这羊排凉了就不好吃了。”


    当晚的夜宴,直到月上中天才散。


    回去的路上,贾琏的马车走在泉州的夜色里,海风带着咸湿的气息,远处码头的灯笼还亮着,西洋商船的影子在海面摇晃。他摸了摸腰间的蓝田玉扇坠,心里满是暖意——不仅谈成了织锦的大订单,还结交了佛朗士这样的挚友,更帮王仁解决了债务,这趟泉州之行,远比他预想的更圆满。


    第五节


    第二天早上,到王家商号大门时,王仁早在等着,见贾琏回来,连忙迎上去,眼圈都红了,双手挽着贾琏的手臂就要跪下:“二弟!你……我这辈子都忘不了!往后我定好好打理正事,赚了钱就还你!”


    “快起来,”贾琏连忙扶起他,“都是一家人,说这些做什么?”


    王仁又让伙计备了热水与点心,亲自伺候贾琏洗漱歇息。


    贾琏对林之孝说:“织锦坊很多事要安排,今儿个我们出发。”


    林之孝应诺一声,就赶紧张罗安排去了。


    王仁对贾琏说:“我已经安排驿站快马,向我家叔叔和兄弟府上的太太禀告。唉,只是委屈你了。”


    贾琏说:“老人家们心安最好!”。


    王仁心想,贾琏这次帮他填这个三千两的窟窿,不知道贾琏此番回去,要挨多少骂了?好在,自己有个好妹妹嫁个好郎君。自己真是好命,哦不,妹子真好命。一想到自己的妹子,王仁立刻头大!她肯定恨死自己了。都怪自己不争气,如果不赌不吃花酒,哦不,赌可以不赌,花酒不能不吃,少吃,少吃,对,一定要少吃。


    王仁脸上阴晴不定,苦笑难分,贾琏也没兴趣想知道这个大舅哥的脑瓜子在想什么。想着今儿个要赶路,于是赶紧告辞离开。


    第六节


    在回荣国府的路上,看着天上的彩云追月,夜风习习,贾琏想起佛朗士的笑脸,想起夜宴上的畅谈,还有凤姐与巧姐的模样,嘴角忍不住往上弯——这红楼世界的日子,正随着他的脚步,变得越来越有滋味。而那藏在墨绿罗帕里的“喵趣天成”咒语,也似在暗夜里闪着光,预示着下一段更精彩的双界之旅。


    七日后,贾琏带着林之孝回京城。


    回到荣国府时,已是傍晚。早有小厮快马提前禀报二爷当夜回府,凤姐与平儿候在门口,凤姐穿着石榴红的刻丝袄裙,鬓边簪着赤金镶红宝石的步摇,见他回来,快步上前:“可算回来了!二爷快进来。路上累坏了吧?我叫小厨房做了你爱吃的糖醋鲤鱼,还温着女儿红呢。”


    回到正堂,宴席早已摆好,糖醋鲤鱼色泽红亮,汤汁浓稠得能挂在筷子上;水晶肘子切得厚薄均匀,裹着透亮的冻;凤姐亲自给贾琏斟酒:“这杯酒,贺你谈成大订单!”贾琏心情舒畅,接过酒杯酒一饮而尽。


    凤姐笑吟吟地说:“平儿说,府里头都传开了,这次二爷去了趟泉州,拿回来上万银子的订单。”


    贾琏点头微笑说:“是的,这个客商佛朗士,正是大舅哥的债主,着实有实力。最重要的是,我们签的是长期合约,每个月稳定供应。我小算了一下,单单这个客商,每个月五十匹,十八两出货,一匹我们至少可以净赚十两银子,每个月五六百两,我帮大舅哥填的那个窟窿,几个月就填了。”


    平儿再给凤姐的杯子中斟满酒,凤姐双手敬过来:“二爷,这杯,我谢你解决王家的事儿。”


    贾琏接过酒杯,并不饮酒,笑道:“二奶奶说的什么话?都是一家人,说这些做什么。”


    王熙凤说:“叔叔昨儿个的信也到了,三天前,他就收到了王仁的快报,放下心来,马上差人送信过来告诉我和姑妈,到这里刚好又是三天。是叔叔叫我好好谢你。今儿早上,我跟姑妈请安时,姑妈猛夸你中用呢。”


    酒过三巡,凤姐从里屋取出个锦盒,放在贾琏面前:“这次你立了大功,我也没什么好赏你的。这是我母亲留给我的墨绿罗帕,上面有她用金线绣的兰草。平儿说,咱二爷什么没有奇珍异宝见过?我说你小丫头片子懂什么?别看这块墨绿罗帕乍看不起眼,却是我祖母和马太后当年义结金兰时的信物,你拿着。”


    贾琏大为震撼,连忙站起来,小心翼翼的打开锦盒,拜了一拜,墨绿的罗帕质地细腻,上面绣着几枝兰草,针法精巧。他拿起罗帕,指尖触到角落的金线,凑近烛火一看,只见上面还绣着四句小字:“妙策怜时世,趣同两心知;天界通人路,成事结相思。”


    “这是……”贾琏心里一动:这句式与“喵不可言”的咒语如出一辙,头四个字连起来读,竟是“妙趣天成”四个字!


    “喵趣天成”的咒语,竟藏在这里!


    凤姐见他愣住,笑着道:“这是早年间祖母和马太后在清虚观的时候,清源道长给的‘妙趣天成’的批词和吉言,我也不懂什么意思。你以后拿着,有空时能想到,二爷还有个家里的在候着你回来,我就知足了。”说话之间,酒气把脸熏得桃花般红扑扑的。平儿也笑盈盈的,把美酒往贾琏杯中斟满。


    贾琏握紧罗帕,心里涌起一股暖流,说了句:“谢谢奶奶”。


    他仰头饮下杯中的酒,只觉得头晕乎乎的,眼前的烛火渐渐模糊——连日赶路的疲惫与酒意涌上来,他竟有些醉了。


    “我……我得去歇歇。”贾琏撑着桌子站起身,脚步有些虚浮。


    凤姐连忙扶住他,平儿也上前搭手。


    两人搀扶着他往书房去,一路上,贾琏只觉得耳边的声音越来越远,最后彻底失去了意识……


    (尾声)


    林风是被颈间一缕发丝的痒意弄醒的。


    睁眼时,没有红楼荣国府那挂着银线流苏的紫檀拔步床,没有泛着兰香的丝质床幔,只有出租屋熟悉的米白色天花板,窗帘缝隙漏进的晨光,正落在床边趴着的人发顶——苏晴半边脸埋在臂弯里,额前的碎发被呼吸吹得轻轻颤,手里还攥着他的手指,显然是守了许久。


    他刚动了动手指,苏晴就醒了,眼里还蒙着层刚醒的水雾,声音哑得像裹了砂:“你醒了?!”


    她站起来,手掌先贴在他额头,又摸了摸他的脸颊,指尖带着点凉意:“陈瑶昨天来了还东西,一来就看到你睡了,叫都叫不醒,还担心你昏过去,用你的电话叫我过来看看,我就和林薇跑过来了。陈瑶她还要赶飞机,林薇编辑部还有事,我叫她们先走了。”


    林风这才彻底回神——红楼里那杯女儿红的醇厚还在舌尖残留,腰间蓝田玉扇坠的冰凉仿佛还在,可苏晴触碰到他额头时有点冰凉的指尖在提醒他:他回来了,回到了现实世界。


    “我睡了多久?”他撑起身子。


    “一天。准确来说,应该是一天一夜了”苏晴给他倒了杯温水,递到他嘴边。


    “一天……”林风接过杯子,指尖的暖意顺着杯壁漫到心口,喉咙里的干涩被温水熨帖,笑着说:“我还以为……过了很久。”


    很久——久到在红楼里从春到冬,看织锦坊从亏空到兴旺,久到喝了泉州的状元红,谈成了一年的织锦订单,还替王仁还了三千两债务;久到见凤姐从醋意满满,到嘤咛叮嘱;久到像过了一整个人生。


    苏晴坐在床边,见他眼神发怔,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安慰道:“又在想卡稿的事儿了?我看你的电脑开着,看了你之前写的《红楼新梦》的开头几页。不用急,作家卡稿多正常的事儿。”


    林风看着她眼里的关切,忽然笑了,于是说:“所以这个作家为了找灵感,穿越到了红楼梦里去了。”


    苏晴也笑着双手托着下巴:“那么这个作家是怎样穿越的呀?”


    林风于是半开玩笑地,把昨天在旧货市场买盲盒的事慢慢说——黄色小鸭斗篷的“蒂蕬猫”,娟秀卡片上的咒语,还有那阵晃得人睁不开眼的白光。结果一穿越,却成了贾琏,在贾府里管织锦坊,还去泉州跟西洋商人做生意。


    “贾琏?”苏晴挑了挑眉,眼里闪过一丝狡黠,“不是穿越成贾宝玉了吗?”


    还没等林风回答,苏晴又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哦,我明白了,你这样的尊容,也不好和林妹妹谈情说爱啦。”


    林风笑骂:“就你这刀子嘴巴不饶人,我从小到现在多少阿姨夸我帅?到哪里我不是白马王子的?”


    “那王熙凤呢?你见到她了……她漂不漂亮?”


    林风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睛,想起红楼里凤姐穿石青刻丝披风时的明艳,想起她递暖炉时指尖的温度,忽然伸手握住她的手:“漂亮。跟你一个样!”


    苏晴的脸瞬间红了,轻轻掐了他一下:“少油嘴滑舌!”


    “你比她温柔多了。”林风握着她的手,指尖摩挲着她的指尖,然后捉到嘴唇边轻轻碰了一下:“梦里再热闹,醒来见你在,就觉得很踏实。以前总觉得‘南柯一梦’、‘一枕黄粱’都是典故的话,现在才体验到,睡很短,梦很长的那种感觉。”


    他掀开毛毯下床,走到书桌前,拿起那个拆开的盲盒——黄色小鸭斗篷的“蒂蕬猫”还在,额间的花钿泛着淡淡的光,与红楼里那枚蓝田玉扇坠的光泽,竟有几分相似。


    苏晴见他起床,连忙问,“你不多歇会儿?”


    “睡够了。”林风回头,眼里带着点期待,“昨天那个二手店老板说,他能帮我找‘蒂蕬猫’的上一手卖家,说不定能找到剩下的五个。”


    苏晴走过来,从抽屉上拿过他的手机,充上电:“我昨天帮你跟总编说了,让你多歇几天,不急着交稿。”


    然后伸了一个懒腰,说:“见你没事,那我先走了,林薇在社里等着我。”


    林风看着她转身的背影,阳光落在她身上,像裹了层暖光。他拿起“蒂蕬猫”,指尖轻轻拂过黄色小鸭斗篷,想起红楼里凤姐递给他的墨绿罗帕,想起上面绣的“妙策怜时世,趣同两心知;天界通人路,成事结相思。”——红楼一年,现实一日。南柯梦醒,黄粱一枕。所幸梦醒时分,身边有人为他守候;寻猫之路,才刚刚开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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