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的蝉鸣划破了黄昏的曙光，初夏的阳光下，是一群手握透明笔袋正冲出考场脸上洋溢着笑容的高考生们
大家笑容满面的冲进父母的怀抱，痛苦的高中生活终于画上了句号，大多数人都因此激动的控制不住留下了泪水
在这样欢乐的时候，黎择黑着脸，脸颊上还挂着干涸的泪痕，笔袋被攥的皱了起来
他抬眼，心里还暗暗的期待着，直到目光所及之处没有一个熟悉的人，他才再次垂下眼快步冲出了人群
“还是没有找到吗？”黎择倚靠在大树上，周围奔腾的车流与学生们的欢呼声格外的刺耳
黎择皱眉，眼底是说不尽的疲惫的和厌恶
“很遗憾，暂时还没有，我们这里会持续更近的，小伙子，你的人生才刚刚开始，不要太消极了”
电话接听方是安阳市警局
三天前，是警察向他道的第一句“高考加油”，高考结束后，还是警察安慰他“人生刚刚开始，不要消极”
想到这，他忽然捂着脸笑了，笑的苦涩，一切仿佛一场闹剧，从头到尾他就像是个漂泊的流浪者
去年12月初，黎择考完了美术联考，剩下的半年猛学文化，在濒临崩溃的时候，是母亲和哥哥一直在安慰自己
可这样的两个在唯一让他在世间牵挂的人，在他高考的前一天，失踪了
打完电话，握着透明壳早已泛黄的手机，他垂着头朝着那个自己最不想去的地方宛若行尸走肉般走去
“老妈老哥，你们答应我的，等我高考完就支持我去旅游的别忘了啊，可惜老爸在忙，要是他也在就好……哎呀抱歉抱歉！！！”
一个开朗的女生不小心撞到了正在走路的黎择
许是太激动力气有些大，黎择被撞的险些摔倒，好在她身边的亲人及时走上前拉住了他才得以不那么狼狈
“哎哟真是不好意思！囡囡快点道歉！”女人严厉的声音响起，女孩子慌忙的朝着他鞠了个躬，一旁一个高高瘦瘦的男生也跟着一起道歉
“没…没事”黎择站稳了身子，看着三个人担心的，他有一瞬间的晃神，微微抬起的手指蜷缩了一下后转身落寞的离去
周围的一切都是那么的嘈杂，别人的欢声笑语在他眼里就是世界上最讽刺的东西
“根本没有任何意义”他想着，两只手不由自主的抱住了自己，明明正值酷暑，此刻的他却觉得心里满是寒凉
背后是女孩母亲和哥哥小生的训斥，女孩“嘿嘿”一笑，表示是自己的问题下次不会再犯后，三个人又恢复了刚刚谈笑风生的模样
多令人羡慕啊……他心想，脚步却越来越沉重
距离那个地方越近，他的心脏就越止不住的加速跳动
当手掌抚上那冰冷又老旧的大门时，“砰——！”的一声，伴随着玻璃碎裂的声音，黎择彻底黑了脸
打开门，一个邋遢的男人满脸胡渣的坐在地上，他的脸上是不正常的红晕，两双眼球也尤为空洞
周围臭气晕天，酒精的气味加上早已馊掉的饭菜，混杂着刚刚新点的外卖的味道，堪比外头没有人管理，却依旧有人在丢垃圾的垃圾站
黎择丢下了书包，他紧紧攥着拳，走上前一把夺走了面前男人手里的酒瓶奋力朝旁边一砸
玻璃瓶碎裂后，男人才木讷的抬起头目光转向了他
“你又在发什么疯？！”黎择怒吼了一声，没忍住直接一拳打在了男人的肩膀上，男人一个踉跄，没等他回应就倒在地上吐了个昏天黑地
见他还是一副无动于衷的模样，黎择也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了
他转身进了自己的房间，搬了几个重物挡住了门，又抄起集训时没用完的素描纸团了团堵住了被敲掉的门锁留下来的孔
做完这一切不过十分钟前，门外就传来了急促的砸门声，紧接着是父亲的怒吼
拳头一下下砸在老旧木门上发出“咚咚”的响声，早已习惯的黎择只是瞥了一眼后打开了窗户
这是一个老小区，他们家住二楼，楼下绿化带正茂盛
他计算着，又转头看向门前，一个银色的东西在本就昏暗的房间里闪动着诡异的光
“黎择！你他妈有本事一辈子别出来！我杀了你！！！”
黎父面目狰狞的拿着一把落灰的菜刀用力的砍向了木门，门瞬间被砍出一条缝，木屑和几条木块掉落在了房间的地上
黎择垂眸，不过半分钟，门已经被砍出了一个足以窥视的程度
屋子里贴满了冷调或者是黑白色调的画，在暖黄色的灯光下显得格外刺眼
“结束吧”黎择小声呢喃，这么长的时间，他早已受够了如此的生活
失踪的母亲和哥哥，酗酒好赌的爸，整宿整宿不清醒的喝酒和暴力，每一个打在身上的巴掌就好像是一把利剑正在狠狠的剜动着他鲜红的心脏
“没有他们在，这样维持表面完整的家还有什么意义……”
说完，他翻窗一跃跳出了房间，正巧此时，黎父也拿着刀冲了进来，他趴在窗前打量着绿化带，却没看见黎择的身影
“你有本事一辈子别回来！！！”
这是躲在不远处的黎择最后听到的一句话
他躲在角落，170的个子却十分消瘦，蜷缩在树后几乎看不见，等窗户口没了动静，他才缓缓的从泥地里爬出来，思考着自己该何去何从
他无法劝动父亲回头了，高考的发挥也很差劲，想来一辈子也就这样了
走在街头，昏黄的灯光下是无数匆匆而过的身影，情侣，孩童，或是家人，万家灯火照亮着几乎每个人的笑颜
独自走在光找到不到的地方，抱着自己的手臂无措的流浪在街头，没有任何的目的地
黎择慢慢的向前走着，忽然，他的余光瞥见了一个店，店里的氛围让他不禁停下了脚步
小小的他站在大大的玻璃窗前，里面坐满了人，最耀眼的，就是离他最近的一家四口了
父母带着两个孩子，一男一女，看着差不多大，应该是龙凤胎，他们的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嘴巴不停的张合着，似乎在说很有趣的事情
“小择啊，等你高考完了，妈就和你哥啊，来接你出去好好的吃一顿补补，瞧瞧你，在学校都瘦成什么样了”
母亲温柔的面容仿佛还历历在目，指腹因长期干家务都干出了一层薄薄的茧，抚摸在脸上有些磨人
“哥最近接了个新项目，等做好了就带着你和妈去旅游！对了，我一定会努力让爸清醒过来，这婚必须离”
两个人的脸上永远洋溢着对生活的希望，明明一切都那么美好，唯独他迟迟无法从痛苦的世界剥离
黎择在很努力的让自己变得开心起来
可当他看见母亲常年咳嗽却还要擦擦额头照顾酗酒的爸，看着哥哥嘴上说新项目怎么怎么样却每天为了这个项目打出去的无数个电话，心里都是说不上的滋味
“妈，我不想学美术了，太费钱了”
黎择在联考前放下了手里的画笔，好不容易请到了假回到了家
“哎，不行，妈知道你最喜欢画画了，无论如何，妈都全力支持你，不要多想了，好好的啊”
黎母拍了拍他的肩膀，慈祥的脸上闪过一丝担忧，却还是强撑着笑脸给他做了一顿饭，安慰了他一整晚，最后送他回了画室
现在，一切就如洗完碗后水面上浮着的泡沫，等黑色的污水倒尽，泡沫也慢慢的消散在了水池之中
一切就如梦幻泡影般的消逝了
单薄的短袖捂不热他的内心，昏黄的街灯照不亮他眼前的名为“未来”的道路
在走到一个分岔路口时，灯已经很暗了，周围接近全黑，肉眼已经看不清前方到底是何处
偏不逢时，乌云带走了晴天最后的一片光亮，灯光在黑暗的环境下更明显了
黎择停住脚，站在路灯下，大雨滂沱，匆忙的雨水打湿了他的目光顺着眼眶滑落
他分不清此刻的自己留下的是雨水还是泪水，毫无温度的液体带去了他最后的一丝希望
“沙沙”
安静的马路边传来了东西窜动的声音
“沙沙沙”
声音离自己越来越近
黎择用力甩开挡住视线的雨滴，目光顺着声音看去，看到东西后，他甚至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面前，一个有他一半高的画笔在矮木丛里穿梭，跑动的极快，刷头有些炸，笔杆上的水粉颜料在大雨的冲刷下正一点点往下掉色
“这是……什么？难道集训的时候碳粉吸多了还是颜料甲醛闻多了产生幻觉了？”黎择眉头微蹙，刚刚悲伤的情绪被一扫而空
周围已经没有什么路人了，只有他一个人还在淋着大雨
画笔感受到了他炽热的目光，转过身的瞬间，一双大大的眼睛正眨巴着看着他
“？”黎择难以置信的向后退了两步，雨天路滑又穿的拖鞋，一个不稳整个人就直接向后栽倒在了水坑里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他有些害怕，本能的向后挪动了几步，目光却丝毫没有从画笔的身上下来过
感受到了他的不解，画笔在原地跳了两下，随后转回身朝着分叉路的左边跑去
大雨来的快去的也快，前后不过五六分钟，等他擦干净脸上的雨水时，那诡异的画笔早就没了踪影……
他重新从地上站了起来，短袖湿了个彻底紧贴在身上，难受的就像是拿了一坨颜料糊在了身上
刚走出去两步，黎择就感觉眼前一边眩晕，手还没捂上头呢，眼皮就已经缓缓的耷拉下去了
意识消散前，他再一次看见了那细长的身影
他蹲下身，原本的笔杆变成了一只修长有力的手，模糊的面容依稀看得出来是一个比自己高大的男人
“跟我走吧”那人的嗓音很好听，有一种说不出的明媚感
是……幻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