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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暮色沉舟(一章完结)

作者:沈云济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我第一次见到江逾白是在十五岁的深秋,梧桐叶把巷口铺得像条金红色的河,他跟着我妈走进家门时,浅灰色毛衣上还沾着细碎的光尘。我妈拉着他的手腕,声音比平时软了好几个度:“阿澈,这是逾白哥哥,以后就是一家人了。”


    他比我高半个头,垂眼看向我的时候,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浅影。我攥着书包带没说话,只盯着他手腕上那块旧机械表——表盘里的指针转得很慢,像是要把这突如其来的“一家人”三个字,慢慢嵌进我原本只有两个人的生活里。


    在此之前,我和我妈相依为命了十年。我爸在我五岁那年出了车祸,我对他的印象只停留在相册里穿警服的模糊身影。我妈是中学语文老师,总爱在改作业的间隙给我削苹果,果皮卷成完整的一圈,她说:“阿澈,咱们要好好的。”可我知道她夜里会偷偷哭,枕头角总带着淡淡的泪痕。直到半年前,她在家长会上认识了江逾白的爸爸,两个同样带着孩子的单亲家长,像是找到了彼此的浮木。


    江逾白的爸爸是建筑设计师,常年在外地出差,所以他大部分时间都跟着我妈和我住。他比我大三岁,已经在念高三,每天放学回家就钻进客房写作业,房门总是虚掩着一条缝,透出暖黄色的灯光。我有时会趴在门缝上看他,他握笔的姿势很好看,指骨分明,笔尖在草稿纸上划过的声音很轻,像蚕食桑叶。


    有一次我不小心撞开了门,他抬头看我的时候,眼神里没有不耐烦,只是把桌上的牛奶往我这边推了推:“刚热的,喝吗?”那是我第一次跟他说话,我接过牛奶,指尖碰到杯子的温度,烫得我指尖发麻。他又低下头写题,我站在原地没动,直到牛奶凉了大半,才小声说了句“谢谢”,转身跑回自己房间。


    从那以后,我们之间的话渐渐多了起来。他会在我写不出数学题的时候,过来帮我在草稿纸上画图,铅笔勾勒出的辅助线像突然亮起的灯,让我一下子就懂了。他讲题的时候声音很低,气息落在我耳边,带着淡淡的薄荷味——后来我才知道,他总在口袋里装着薄荷糖,说是提神。


    我妈总说我黏人,以前我只黏她,现在却总跟着江逾白。他去书房查资料,我就坐在旁边看漫画;他去阳台晾衣服,我就帮他递衣架;他晚上要复习到很晚,我就泡两杯咖啡,一杯给他,一杯自己喝——其实我不爱喝咖啡,总觉得苦,可每次看到他接过杯子时眼里的笑意,就觉得那点苦也没什么。


    高二那年的冬天特别冷,我得了重感冒,发烧到39度。我妈正好去外地培训,家里只有我和江逾白。我躺在床上昏昏沉沉的,感觉有人摸我的额头,指尖微凉,是江逾白的手。他给我敷了湿毛巾,又喂我吃了退烧药,坐在床边守着我。我迷迷糊糊地抓住他的手,他的手很暖,我小声说:“哥,我有点怕。”


    他没说话,只是把我的手攥得更紧了些,另一只手摸了摸我的头发,动作很轻,像在安抚一只受惊的小动物。“别怕,”他说,“我在。”那天晚上,我醒了好几次,每次都能看到他坐在床边,要么在看课本,要么在看我,灯光落在他脸上,柔和得不像平时那个清冷的江逾白。


    也就是从那天起,我发现自己对他的感觉好像不一样了。我开始在意他穿什么颜色的衣服,在意他跟谁说话,在意他是不是又在吃薄荷糖。有一次他跟同班的女生一起回家,那个女生笑起来有两个酒窝,递给了他一瓶橘子汽水。我站在二楼的窗户边看着,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闷得发慌。


    晚上吃饭的时候,我故意把筷子摔在地上,声音很大。我妈吓了一跳,问我怎么了,我没说话,只是低着头捡筷子。江逾白把他的筷子递给我,小声说:“我的没碰过,你用这个。”我接过筷子,指尖碰到他的指尖,一下子就红了脸,赶紧低下头扒饭,不敢看他。


    高考前的那段时间,江逾白变得很忙,每天都要学到凌晨。我怕打扰他,就不再总跟着他,只是每天晚上给他留一盏客厅的灯,再泡一杯热牛奶放在他门口。有天晚上我起夜,看到他房间的灯还亮着,就轻手轻脚地走过去,发现他趴在桌上睡着了,手里还握着笔,草稿纸上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公式。


    我拿了条毯子给他盖上,他醒了,揉了揉眼睛看着我:“怎么还没睡?”“你也早点睡,”我说,“别太累了。”他笑了笑,伸手摸了摸我的头:“知道了,小管家婆。”那是他第一次叫我“小管家婆”,我的心跳得飞快,转身跑回房间,用被子蒙住头,嘴角却忍不住一直往上扬。


    江逾白考上了北京的一所重点大学,去报到的前一天晚上,我们坐在阳台上天台。那天的月亮很圆,把天台照得像铺了一层银霜。他从口袋里掏出一颗薄荷糖递给我,我接过,放进嘴里,清凉的味道在嘴里散开。“阿澈,”他说,“我走了以后,你要好好照顾自己,好好学习。”


    “嗯,”我点头,鼻子有点酸,“你也要好好的,记得给我打电话。”他没说话,只是看着我,眼神里有我看不懂的情绪。过了一会儿,他伸手抱了我一下,很轻,只有几秒钟,我却能清楚地感觉到他的心跳,和我的心跳叠在一起,跳得飞快。


    他走了以后,家里一下子变得冷清起来。我妈总说:“要是逾白在就好了,他还能帮你辅导功课。”我每次都只是笑笑,却在没人的时候,把他留在家里的东西翻出来看——他穿过的浅灰色毛衣,他用过的草稿本,他送给我的那支钢笔,还有他手腕上那块旧机械表,后来他走的时候,把表留给了我,说:“看到它,就像我在你身边一样。”


    我把表戴在手腕上,每天都看着表盘里的指针转来转去,算着他什么时候能回来。他每个周末都会给我打电话,问我学习怎么样,有没有好好吃饭。我总是跟他说我很好,可其实我很想他,想跟他说我遇到的烦心事,想跟他一起在阳台上天台看月亮,想再听他叫我一声“小管家婆”。


    高三那年,我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学习上,因为我想考去北京,想跟他在同一个城市。我妈很支持我,每次打电话都跟我说:“阿澈,加油,妈妈相信你。”江逾白也经常鼓励我,他说:“等你来了北京,我带你去吃烤鸭,去逛故宫。”


    高考成绩出来那天,我考得很好,超出了北京那所大学的录取分数线很多。我第一时间给江逾白打电话,他在电话里笑得很开心,说:“我就知道你可以的,阿澈。”挂了电话,我哭了,不是因为考得好,而是因为我终于可以去他身边了。


    去北京报到的那天,江逾白来火车站接我。他比以前更高了,穿着黑色的风衣,站在人群里,我一眼就看到了他。我跑过去,扑进他怀里,他接住我,拍了拍我的背:“欢迎来到北京,阿澈。”我抬头看着他,他的眼里满是笑意,和我记忆里那个深秋第一次见到他时的眼神,一模一样。


    大学的生活很精彩,可我最喜欢的还是周末的时候,去江逾白的学校找他。他会带我去吃学校附近的小吃,带我去图书馆看书,带我去操场散步。有一次我们在操场散步的时候,遇到了他的同学,那个同学笑着问:“逾白,这是你弟弟啊?”江逾白点头,说:“嗯,我弟弟。”


    我听到“弟弟”两个字,心里有点不舒服,却没说什么。晚上我们坐在操场的看台上,他递给我一瓶橘子汽水,我接过,喝了一口,甜丝丝的。“阿澈,”他突然说,“你是不是有什么话想跟我说?”我抬头看他,他的眼神很认真,我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其实我想说的话有很多,我想说我不是只想当他的弟弟,我想说我喜欢他,我想说我从高二那年冬天就开始喜欢他了。可我不敢说,我怕说了以后,我们连现在这样的关系都维持不了。


    后来有一次,我跟同学去酒吧玩,喝多了,给江逾白打电话,让他来接我。他来了以后,把我扶上车,很生气地说:“谁让你喝这么多酒的?不知道很危险吗?”我靠在他的肩膀上,哭着说:“哥,我喜欢你,我真的好喜欢你,你别不理我好不好?”


    他没说话,只是把我抱得更紧了些。回到他的出租屋,他给我擦脸,喂我喝水,我拉着他的手,不让他走。“哥,”我说,“你喜欢我吗?”他低头看着我,眼神里满是复杂的情绪,过了很久,他才小声说:“阿澈,我们不能这样。”


    “为什么不能?”我哭着问,“就因为我们是‘兄弟’吗?可我们不是真的兄弟啊,我们没有血缘关系啊。”他没说话,只是叹了口气,伸手摸了摸我的头发,动作还是那么轻。那天晚上,他在我身边守了一夜,我醒了好几次,每次都能看到他坐在床边,看着我,眼神里满是心疼。


    从那以后,我们之间的关系变得很微妙。他还是像以前一样照顾我,可我能感觉到,他在刻意跟我保持距离。我很失落,却也知道,他有他的顾虑。我们是伪骨科,是法律上的兄弟,这样的关系,注定不会被世俗认可。


    放寒假的时候,我们一起回家。我妈看到我们,很高兴,做了一大桌子菜。吃饭的时候,我妈说:“逾白,你也老大不小了,有没有喜欢的女孩子啊?”江逾白愣了一下,然后笑着说:“还没有呢,妈,我现在只想好好工作。”我低下头,扒着碗里的饭,没说话。


    晚上我跟江逾白睡在同一个房间——因为家里的客房被改成了储物间,所以只能挤在一起睡。躺在床上,我们都没说话,黑暗里,我能听到他的呼吸声。“哥,”我小声说,“你是不是觉得我们这样很不正常?”


    他沉默了很久,才说:“阿澈,不是不正常,是太难了。我怕我们以后会后悔,怕伤害到妈妈,怕别人的眼光。”“可我不怕,”我说,“只要能跟你在一起,我什么都不怕。”他没说话,只是伸手握住了我的手,他的手很暖,和我第一次生病时他握我的手一样。


    开学以后,江逾白找到了一份实习工作,很忙,我们见面的时间变少了。我很想他,却不敢总给他打电话,怕打扰他。有一次我去他的出租屋找他,看到他跟一个女生一起回来,那个女生是他的同事,笑起来很好看。我站在楼下,看着他们一起走进楼道,心里像被针扎了一样疼。


    我转身跑回学校,在路上,我把他送给我的那块机械表摘了下来,扔进了垃圾桶。我想,也许我们真的不合适,也许我该放弃了。可回到宿舍,我又后悔了,跑到垃圾桶里去找,找了很久,才把表找回来,表壳已经被弄脏了,表盘里的指针也停了。


    我抱着表哭了很久,第二天,我拿着表去修表店,修表的老师傅说:“这表太旧了,零件都不好找了,修不好了。”我拿着表,走在大街上,心里空荡荡的。就在这时,江逾白给我打电话,问我在哪里,我说我在修表店。他很快就过来了,看到我手里的表,皱了皱眉:“怎么回事?”


    “表坏了,修不好了。”我说,声音有点哽咽。他接过表,看了看,然后说:“我再给你买一块新的。”“我不要新的,”我说,“我就要这块。”他没说话,只是把我抱进怀里,说:“对不起,阿澈,让你受委屈了。”


    那天晚上,我们在他的出租屋里,说了很多话。他说他其实很早就喜欢我了,从他第一次给我讲数学题的时候,就喜欢我了。他说他怕伤害到我妈,怕我们以后会过得很难,所以才一直不敢承认。他说他看到我跟别的男生说话的时候,会吃醋;看到我难过的时候,会心疼。


    “阿澈,”他说,“我们在一起吧,不管以后有多难,我都会跟你一起面对。”我靠在他怀里,哭着点头,心里的委屈和不安,在那一刻都烟消云散了。


    我们开始偷偷地谈恋爱,像所有情侣一样,牵手、拥抱、接吻。他会在我下课的时候来接我,会给我买我喜欢吃的草莓蛋糕,会在我生病的时候照顾我。我们也会像以前一样,坐在操场的看台上看月亮,他会把下巴放在我的肩膀上,小声说:“阿澈,有你真好。”


    可我们的恋爱,只能在黑暗里进行,不能让别人知道,尤其是不能让我妈知道。每次跟我妈视频的时候,我们都要装作只是普通的兄弟,我妈问我们有没有女朋友,我们都只能笑着说没有。我知道这样不对,可我真的很怕失去他,很怕失去现在的幸福。


    有一次,我妈突然来北京看我们,没提前告诉我们。那天我正好在江逾白的出租屋里,我们正抱在一起看电视,听到敲门声,我吓得赶紧推开他,躲进了卧室。江逾白去开门,看到我妈,愣了一下,然后笑着说:“妈,你怎么来了?”


    我妈走进来,说:“我想你们了,就过来看看。”她走进客厅,看到茶几上放着两个杯子,还有一块草莓蛋糕,皱了皱眉:“逾白,你有女朋友了?怎么不跟妈说啊?”江逾白赶紧说:“没有,妈,这是阿澈过来,我们一起吃的。”


    我从卧室里走出来,笑着说:“妈,你怎么突然来了?”我妈看到我,很高兴,拉着我的手问东问西。可我能感觉到,她看我的眼神有点不对劲,好像察觉到了什么。那天晚上,我妈住在江逾白的出租屋里,我和江逾白挤在卧室里,一夜没睡,都很紧张。


    第二天,我妈要走的时候,拉着江逾白的手,说:“逾白,你是个好孩子,妈一直很信任你。阿澈还小,你要多照顾他,可你们毕竟是兄弟,有些事情,不能做。”江逾白的脸色一下子就白了,他点了点头,说:“妈,我知道了。”


    我妈走了以后,我们都沉默了很久。我知道,我妈已经察觉到我们的关系了,她没有明说,是在给我们留面子。“阿澈,”江逾白说,“我们是不是该结束了?”我看着他,哭着说:“你是不是后悔了?”


    “我没有后悔,”他说,“我只是怕伤害到妈,怕她受不了。”“可我也受不了失去你,”我说,“哥,我们能不能再坚持一下?也许妈会慢慢接受我们的。”他没说话,只是把我抱进怀里,我能感觉到他的身体在发抖。


    从那以后,我们的关系变得更紧张了。我们还是会见面,可每次见面都很小心翼翼,怕被别人看到,怕被我妈发现。有一次,我们在商场里牵手,被江逾白的爸爸看到了。他爸爸很生气,把江逾白叫到一边,说了很久的话。


    江逾白回来的时候,脸色很难看。他说:“我爸让我们分手,他说我们这样是丢人的,是不被世俗认可的。”“我不管,”我说,“我只在乎你,我不在乎别人怎么说。”他看着我,眼里满是心疼:“可我在乎,我不想让你受委屈,不想让你被别人指指点点。”


    那天晚上,我们吵了一架,这是我们第一次吵架。我哭着说他不爱我了,说他想放弃了。他也很生气,说我不懂事,说他是为了我好。最后,我摔门而去,回到学校,把自己关在宿舍里,哭了整整一夜。


    接下来的一个星期,我们都没有联系。我很想给他打电话,可又拉不下脸。直到有一天,我收到了他发来的短信,他说:“阿澈,我在你学校门口,你出来一下。”我赶紧跑出去,看到他站在门口,眼睛里布满了血丝,好像很久没睡觉了。


    “阿澈,”他说,“我想好了,我不会放弃你的。不管我爸怎么说,不管别人怎么看,我都会跟你在一起。”我扑进他怀里,哭着说:“哥我还以为你不要我了。”他抱着我,手在我后背轻轻拍着,像哄小时候受了委屈的我,声音哑得厉害:“不会的,阿澈,这辈子都不会。”


    那天我们在学校附近的长椅上坐了很久,风把他的风衣吹得猎猎响,他把我往怀里裹了裹,从口袋里掏出个小盒子递给我。我打开一看,是块新的机械表,表盘比他以前那块小一点,表带是我喜欢的深棕色,阳光下能看到表壳上细细的纹路。


    “之前那块修不好了,”他低头帮我把表戴上,指尖蹭过我手腕的时候有点烫,“这个表盘里的指针走得准,以后你想我的时候,就看看它,就当我在跟你一起数时间。”我攥着他的手贴在表盘上,能感觉到指针在底下轻轻跳,像他的心跳,又像我自己的,叠在一块儿,稳得很。


    从那以后,我们还是没敢跟我妈挑明,但也不再像以前那样躲躲闪闪。江逾白跟他爸谈了一次,具体说了什么他没细说,只说“以后家里的事我自己扛”,他爸没再逼他,却也没松口,只是不再主动联系我们。倒是我妈,后来又给我打了次电话,没提我们的事,只说“天凉了记得加衣服,逾白胃不好,你多盯着他吃饭”,我握着手机眼泪差点掉下来——她从来都是这样,就算知道了,也舍不得真的怪我们。


    江逾白实习结束后留在了北京的公司,租了个两居室,离我学校不远。周末我总往他那儿跑,帮他收拾屋子,给他做晚饭——一开始我只会煮泡面,后来跟着手机上学,慢慢也能做出几样像样的菜。他每次下班回来,一进门就会先抱我一会儿,把头埋在我颈窝里叹气:“还是阿澈做的饭香。”


    有次我炖了排骨汤,给他盛了一大碗,他边喝边说:“以后等我们稳定了,就把妈接过来,我做饭给你们吃。”我愣了一下,问他:“妈要是不同意怎么办?”他放下碗,伸手摸了摸我的头,眼神很认真:“会同意的,我们慢慢来,她只是需要时间。”


    那时候我们都以为,只要慢慢等,日子总会好起来的。可生活从来都不是一帆风顺的,麻烦来得比我们想的要快。


    大三那年冬天,我放寒假回家,刚进巷口就看到我妈站在门口,脸色很不好。我走过去问她怎么了,她没说话,只是把我拉进屋里,从抽屉里拿出一沓照片扔在桌上。照片上全是我和江逾白——在操场牵手的,在出租屋门口拥抱的,甚至还有上次他送我回学校,在公交车站吻我的样子。


    我当时脑子就懵了,手都在抖。我妈坐在沙发上,眼泪顺着脸颊往下掉,声音发颤:“阿澈,你告诉妈,这些都是真的?你们……你们怎么能这么做啊?”我想解释,可话到嘴边却一句都说不出来,只能蹲在她面前哭:“妈,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骗你的,我只是……我只是喜欢他。”


    “喜欢?”我妈声音提高了些,又很快低下去,带着哭腔,“他是你哥啊!就算没有血缘,外人怎么看我们?你爸要是还在,他能同意吗?阿澈,你让妈以后怎么抬头做人啊?”她越说越伤心,我心里像被刀割一样,只能一个劲地说“对不起”。


    那天晚上我没敢给江逾白打电话,怕他担心,也怕自己一听到他的声音就忍不住哭。第二天一早,我妈没提照片的事,却也没跟我说话,只是默默地做早饭。我知道她心里难受,可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我不能放弃江逾白,可也不能让我妈这么伤心。


    就在我纠结的时候,江逾白突然回来了。他是早上坐最早一班高铁回来的,手里还提着我妈爱吃的桂花糕。一进门看到我,他先是愣了一下,然后走到我妈面前,深深鞠了一躬:“妈,对不起,是我的错,你别怪阿澈,所有事都是我先开始的。”


    我妈抬起头,看着他,眼泪又掉了下来:“逾白,我一直把你当亲儿子看,你怎么能……怎么能对阿澈做这种事?你让他以后怎么办?”江逾白直起身,走到我身边,把我拉起来,然后握着我的手,看着我妈:“妈,我不会让阿澈受委屈的。我知道这件事让你很难受,可我是真心喜欢阿澈,不是一时冲动。我们已经想好了,以后会好好过日子,会照顾你,不管别人怎么说,我们都不会分开。”


    “你们这是要逼死我啊!”我妈突然站起来,声音都在抖,“你们要是非要在一起,我就……我就不认你们了!”她说完就往卧室走,关上门的时候声音很大,我吓得赶紧想去敲门,江逾白拉住了我,摇了摇头:“让她冷静一下,我们等她。”


    接下来的几天,我妈一直没理我们,饭也不怎么吃。江逾白每天早上起来给她煮粥,放在她门口,晚上就坐在客厅里,陪我一起等。有天晚上,我实在忍不住了,跟江逾白说:“要不……我们先分开吧,等妈消气了再说?”他当时正在给我剥橘子,听到这话手顿了一下,然后把橘子塞进我嘴里,很严肃地说:“不行。阿澈,我们不能因为这点困难就放弃,要是这次分开了,我们这辈子都回不去了。”


    他说得对,我也知道,可我看着我妈日渐憔悴的样子,心里实在不好受。直到第五天,我妈终于打开了卧室门,眼睛肿得像核桃,走到江逾白面前,问他:“逾白,你跟妈说句实话,你是真的想好了?不管以后多苦,都不会后悔?”


    江逾白站起来,很认真地说:“妈,我想好了。我这辈子就认定阿澈了,不管以后有多苦,我都会跟他一起扛,绝不会让他受一点委屈。”我妈看着他,又看了看我,沉默了很久,终于叹了口气:“罢了,罢了,妈这辈子就你们两个孩子,还能真的不认你们吗?只是你们以后……要好好的,别让妈再担心了。”


    我当时眼泪一下子就掉下来了,扑过去抱住我妈:“妈!”她拍了拍我的背,也哭了:“傻孩子,哭什么,以后好好过日子就行。”江逾白也红了眼睛,走过来,跟我们一起抱在一起——那是我第一次觉得,原来“一家人”这三个字,可以这么暖。


    寒假结束后,我们一起回了北京。江逾白把出租屋重新收拾了一下,留了一间房给我妈,说等她什么时候想来住,随时都能来。我妈虽然同意了我们的事,却还是没好意思马上来北京,只说“等你们再稳定点”。


    日子慢慢步入正轨,江逾白的工作越来越顺,我也开始准备考研,目标是北京的一所大学,离他公司更近。我们不再躲着别人,偶尔会一起去超市买菜,一起去公园散步,遇到熟人问起,江逾白就笑着说“这是我弟弟,也是我对象”,虽然有人会露出异样的眼光,但我们都不在乎——比起能光明正大地在一起,那些眼光又算得了什么?


    有次我们去逛故宫,走到角楼的时候,夕阳正好落在我们身上,把影子拉得很长。江逾白牵着我的手,指着远处的天空说:“阿澈,你看,夕阳落下去了。”我点点头,他又说:“可明天早上,太阳还会升起来的。”我转头看他,他眼里映着夕阳的光,笑得很好看。


    我突然想起以前看到的那句话——“爱意东升西落,浪漫至死不渝”。以前我不懂,总觉得浪漫是轰轰烈烈的,可现在我明白了,浪漫不是别的,是十五岁那年他递给我的热牛奶,是高三那年他留在我门口的灯,是他为了我跟家里对抗的勇气,是我们一起等我妈原谅的那些日子,是现在他牵着我的手,说“太阳还会升起来”的笃定。


    后来我考研成功了,开学那天江逾白陪我去报到,帮我拎着行李,跟我一起走在校园里。有个同学问我:“这是你哥啊?”我笑着点头,然后转头看江逾白,他也在笑,伸手揉了揉我的头发,小声说:“是哥,也是对象。”


    那天晚上,我们在出租屋里做饭,我炖了排骨汤,他炒了我爱吃的青菜。吃饭的时候,他给我夹了块排骨,说:“阿澈,我们在一起快七年了。”我愣了一下,算起来还真是——从十五岁他走进我家,到现在,已经快七年了。


    “时间过得真快,”我说,“好像昨天还是你给我讲数学题的时候。”他笑了笑,放下筷子,伸手过来握住我的手,手腕上的机械表轻轻碰在一起,发出细微的声响。“以后还有很多个七年,”他说,“我们一起过。”


    窗外的月光照进来,落在我们身上,像那年天台上的银霜。我看着他,突然觉得,不管以后会遇到什么困难,只要有他在,我就什么都不怕。因为我知道,他会一直牵着我的手,从日出到日落,从青丝到白发,就像我们手腕上的表,指针会一直走下去,我们的爱意,也会一直都在。


    后来我妈还是来了北京,江逾白把客房收拾得干干净净,买了她爱吃的东西,每天下班回来都陪她说话。我妈慢慢也接受了我们的关系,有时候还会跟邻居说:“我家两个儿子,都很孝顺。”每次听到这话,我和江逾白都会对视一眼,偷偷笑起来。


    有次周末,我们带我妈去颐和园,坐在湖边的长椅上晒太阳。我妈靠在我肩上,看着远处的游船,突然说:“其实妈早就看出来了,你小时候总跟着逾白,眼睛里的光都不一样。”我愣了一下,江逾白在旁边笑:“还是妈眼尖。”我妈拍了他一下:“别得意,要是你敢对阿澈不好,我照样饶不了你。”


    江逾白握住我的手,举到我妈面前,认真地说:“妈,你放心,我这辈子都会对阿澈好,绝不会让他受一点委屈。”阳光落在我们交握的手上,手腕上的两块机械表,指针正好指向同一个方向。


    我看着他,又看了看我妈,心里暖得像揣了个小太阳。原来所谓的浪漫,从来都不是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而是有人愿意陪你走过漫长的岁月,愿意跟你一起对抗世俗的眼光,愿意在每一个平凡的日子里,握紧你的手,告诉你:“别怕,有我在。”


    就像太阳会东升西落,可第二天总会再升起来一样,我们的爱意,也会在日复一日的时光里,慢慢沉淀,直到永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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