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原几乎是强撑着意识才来的,还带着文件,药藏在背包里。
他没坐一会儿就昏昏欲睡了。
鬼知道他为了能请次病假废了多大的劲儿,却连续在半个月里被退回了无数次。
谢景轩突然加大的请假难度,确实难倒李原了。
在李原快要睡着的瞬间,谢景轩突然低声叫助理提议了车上活动,理由是车程太长,避免无聊,娱乐一下。
这让大家都很开心,除了强撑着眼皮在发抖的李原。
这个时候发出来的提议只能是集体活动,他怕自己应付不了了。
谢景轩差点儿苦笑出声,他也不是故意要欺负他,但是,他这幅模样确实好玩。
至于游戏是什么,谢景轩不关心,也不参加,还说了一句不舒服的也可以不参加。
本来就是吓一吓他。
而借着大家都在游戏,他也好找机会和李原说说话,哪怕是给他递一盒药也好。
而他俩坐的第一排,除了另一头的助理,谁也看不见。
当然,助理也很累,戴个眼罩,同情地瞅了一眼李原后就转个身睡觉了。
当大巴车碾过减速带的瞬间,谢景轩余光瞥见李原的喉结剧烈滚动。
那压抑的咳嗽声像是钝重的铁砧,直直砸碎他的心脏。
他太清楚这意味着什么了。
谢景轩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扯来一条毛毯,将他笼罩在阴影里的同时,温热的血已经顺着他的手背蜿蜒而下。
李原早就不敢暴露自己生病太严重的事实了,这是职场,不是学校。
掌心传来的灼烫更让谢景轩瞳孔骤缩。
他能感受到这个人在抖,抖得很厉害,体温也很高,却硬是什么声响也没有。
李原滚烫的呼吸喷在他手腕,混着铁锈味的血正浸透他的袖口。
所有理性都在叫嚣着,他必须挡住李原,必须藏住这一切。
除了这两个人,不会有谁见到吐血的场景不会尖叫。
他知道一旦被人发现会引发骚乱——尖叫、恐慌,甚至可能传到家族耳中成为把柄。
当李原咳嗽得手脚发软时,是谢景轩伸手去捂住他的嘴。
掌心的温度越来越烫,李原的气息却渐渐微弱。
谢景轩能感觉到这人正在吞咽自己的血,肩胛骨硌得他胸口生疼,却不敢有丝毫松懈。
“坚持住,别死在这儿……”他贴着对方耳际呢喃。声音不由得发抖。
他捂紧了李原的嘴,另一只手想将人圈进怀里。
可李原的手掌用力抵开了自己的手臂,这让谢景轩反而松了口气。
至少这人还活着,还有力气反抗。
海浪声慢慢从车窗外传来,与身后同事的笑声交织成诡异的背景音乐。
而他怀中的人正与死神拔河,每一次呼吸都是赌上性命的博弈。
血终于不再渗出时,谢景轩的黑色衬衫已经被血迹浸透了大半。
毛毯已经被谢景轩塞进了自己的行李箱里,他又伸手往助理的背包里掏了两下,摸出来一瓶香水朝天上喷了喷。
他顺手也揣进了兜里。
当他掏出纸巾递过去时,却在触到李原滚烫的脸颊时愣住。
这个怪物,原来远比他想象的更坚韧,更骄傲。
他现在了,竟还在强撑着保持清醒,那双蒙着水雾的眼睛里,除了疼痛还有稀碎的光。
“谢谢。”
李原平静地接过谢景轩递来的纸,擦了擦嘴角后就往内侧缩了缩睡觉了。
仿佛方才的生死一线从未发生过。
谢景轩不知道李原是不是在假睡,吐血都能硬生生吞回去的人此刻还能睡得着?
谢景轩试着大胆点,将人的脑袋扳到了自己肩头。
这人不知是不是没有力气反抗了,小小的挣扎了一下,就睡着了。
谢景轩僵着肩膀不敢动弹,感受着颈侧传来的温热吐息。
回头瞥见后排同事仍在嬉笑。
没人注意到这片不被注意到的角落里,藏着怎样惊心动魄的秘密,又流淌着怎样笨拙又滚烫的情愫。
李原在下车前准时醒来了,这是谢景轩第一次看他睡醒后的眼神,倒映出他无意识的破碎。
这些情绪在他意识回笼的刹那轰然平静。
太能装了,李原。
谢景轩没有阻止强撑着要从自己肩头离开的人,本来他也没有要将人光明正大抱下车的勇气。
李原始终没有抬头看过谢景轩一眼,只是一边收拾地面的狼藉,一边低声吐了一句谢谢。
其实垃圾都被谢景轩整理了,李原在把垃圾袋往背包里塞。
但是他收拾东西的动作愣了一下,像是在疑惑东西不见了,等他后知后觉扭过头去看,谢景轩早已经默不作声地要下车了。
李原看着那人挺拔的背影已经踏尽大巴车的台阶,整个人都在阳光下泛着一圈淡淡的暖光。
刻意裹上的西装外套掩盖了血液的痕迹,外套的闷热使他后颈沁出密密麻麻的热汗。
他手上的拿着的是李原带来的所有工作文件。
海风裹挟着咸涩灌进车厢。
谢景轩感受到背后突如其来的凝视,却强迫自己目不斜视。
他举着扩音器清点人数的声音平稳如常,掌心却沁出冷汗,将文件边缘洇出褶皱。
余光瞥见李原立在车门前,苍白的脸在人群里忽明忽暗。
最终被欢呼着涌向沙滩的同事淹没。
李原不想在乎谢景轩到底是为什么要这么做,拿了就拿了吧。
李原从未把注意力锁在任何人身上,下车跟上队伍后,连谢景轩希望哪怕能有的一丝一毫的涟漪也没有。
没有对望,没有疑惑,甚至没有半分多余的情绪。
仿佛方才大巴上的一切,都只是谢景轩的独角戏。
谢景轩有些挫败,堂堂冷面大老板,为了个废物员工做到了这种地步了。
谢景轩其实还是很不爽的。
可当他看见李原在队伍最后微微晃神的瞬间,那人苍白的指节按在胃部的动作,让他心口又泛起尖锐的酸。
“至少还活着。”他对着呼啸的海风喃喃自语。
指腹却下意识摩挲着手里的文件。
从来追求最高效率的他,头一回在心里说,能一点一点来,也挺好的了。
喜欢本来就是一件很没有道理的事情。
到了活动地点,谢景轩也没有强制性的组织活动,本来他的目的也不在这里。
唯一让他提了一嘴的,便只有今晚后半夜的篝火晚会,这个所有人都需要参加。
至少大家互相要混个脸熟吧,谢景轩也需要了解一下他们。
了解一下呆在自己公司里的人们,除了李原这种怪物外,还存不存在其他值得关注的大人物。
篝火在百米外的沙滩上跃动,橘色火光让谢景轩投射在沙滩上的阴影被拉得老长。
其实在场的所有人都看到了,篝火在沙滩上张牙舞爪的同时,猩红的火舌贪婪地舔舐着夜空。
将同他们含笑交谈的谢景轩扭曲成一道充满戾气的剪影。
谢景轩最后是在酒店楼下找到李原的。
他那时正在酒店楼下坐着写文件,这是他又跑去打印店重新打印出来的。
谢景轩想打死他的心都有了,一个人怎么可以过分成这个样子?
自私自利,自以为是,愚蠢至极。
谢景轩冷着脸兑了一杯含有少量安眠药的温茶。
别以为他不知道李原在车上真正睡着的时间其实少的可怜。
车上睡着时的他却连呼吸都没有半点安稳,就算是假寐的均匀节奏都懒得伪装。
他端着水走过去,李原刚抬起眼睛,他扣住他的后颈将水全部灌进了他的嘴里。
李原仰靠着椅背,水雾蒙住的眼睛里终于有了裂痕,带着模糊的控诉。
谢景轩别开脸,喉结滚动着压下所有情绪。
只等待药效彻底发作,便要将这个固执的人,送去该去的地方。
当咸涩的海风掠过私人医院的露台,谢景轩望着输液管里缓缓滴落的药水,腕表指针已悄悄爬过凌晨三点。
三天前那个暴躁的夜晚,他强行将李原塞进了私人医院的救护车里。
为期三天的度假,谢景轩靠着安眠药把李原送进了医院,并输了三天液。
但是这还远远不够,李原的身体情况太糟糕了,他这一点儿自以为是的救助,却也只是杯水车薪。
除了不会死,谢景轩说不出来其他的好消息。
可是,这三天已经是好不容易挤出来的时间了,这种救赎也不可能再继续下去了。
他必须带着李原在今天早上登上大巴车和所有人一起回公司,然后还要不着痕迹地表演出自己没有和李原在一块。
要让大家自己发现,他谢景轩在沙滩独自晒了三天太阳。
而李原在酒店阳台晒了三天太阳。
晨光刺破云层时,谢景轩掐灭第七支烟,将空烟盒狠狠碾进沙砾。
谢景轩今早上骂过李原,问他为什么自己都说过了篝火晚会是集体活动,他还是不来。
那几份破文件有那么重要?
李原当时生硬地注视着天花板,他说,“那晚我去了。”
“我不舒服,所以没待多久。”
谢景轩意识到,自己又一次违背了李原的意愿,强制让他步入了自己所设想的圆圈里。
李原却很平静地接受了这三天只拿来输了没啥大用的药,然后他又要开始还谢景轩的钱。
全程甚至都没有太大的反抗,是虚弱,是没办法,更是为了保住工作。
手机震动着弹出转账提醒,备注栏“医药费”三个字刺得谢景轩太阳穴突突直跳。
直到谢景轩最后一个上车,他看见那人隐藏在长袖下的输液贴。
李原抬头看他的瞬间,他鬼使神差地别开眼,皮鞋碾过车厢的声响都带着不自然的僵硬。
直到回城的高速公路上,他才敢隔着几排座位偷偷回望。
那人也在看他,但情绪已经不同了。
虽然下一章破冰,但是其实我一直觉得这一章才算破冰,这个时期的李原感知还挺正常的,后期嘛,表面来看挺正常。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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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第十章 强制送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