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他是强迫症患者。”卡洛儿得出来一个结论,看向沙发上的尸体,“所以他会选择在家穿正装和皮鞋,而不是更舒适的家居服和拖鞋。”
霍尔克大笑起来:“不错,我的小伙计,看来你已经学会一些简单的推理了。”
他走近沙发,开始查看尸体的情况。他拿出放大镜检查着,时而翻看尸体的衣袖衣领,时而抬一抬尸体的胳膊。
过了一会,他蹲下身,指尖轻触地毯边缘的血迹。他没有看脚印,而是看那一大片血迹。
“死者躺卧姿态自然,头部略偏,关节与掌心没有抓挠或硬物压痕。”他站起来,说出结论,“血液流速缓慢,说明死者的心跳在伤口形成后并未持续太久。”
卡洛儿上前查看那道伤口。是非常锋利的刀,凶手干脆利落,一下子就割断了喉管和颈动脉,没有留下挣扎的余地。
雷纳德面部扭曲青紫,根据卡洛儿这么多年看推理小说的经验,应该是鲜血倒灌进了气管,导致窒息而死。喷射状的黑紫色的血迹干涸在他的颈侧和胸前,结成暗色的湖泊。
霍尔克站到窗边,看向花园的方向。他问道:“这片雾是什么时候起的?”
菲汉斯警官记性很好:“应该是昨天下午一点左右,先生,到两点多就已经很浓了。”
霍尔克打开了窗户,外面干净冷冽的空气一下子涌进来,把屋里浓厚的血气吹散了不少。他离开了书房,动作轻快,不再刻意避开地毯上的血迹。
卡洛儿跟在他身后,走过长廊,来到别墅东翼的仆人休息室——一间铺着棕色地毯、陈设朴素的小屋。
屋内共有五人:满脸疲倦的管家萨利卡太太、面色苍白的女仆珀塞、身材健硕的园丁肖、老厨子布里格斯,还有年轻的马夫派克。
他们听说又有侦探要来谈话,一个个神情紧张,就像候审者一样从椅子上站起那般。
霍尔克扫视他们一圈,平和地说:“各位请坐,不必紧张,我只是想问一些小事情。”
他缓缓踱步,两手插在斗篷口袋里。然后看向马夫派克:“你在昨天下午有没有见到陌生人进出花园?”
派克摇头:“没有,先生。昨天下午雾很浓,我一直待在马棚里头,我什么都看不清。”
他转向珀塞问:“昨天上午,你有没有接近书房?”
珀塞摇头道:“没有,先生。雷纳德先生不让我们在他工作时打扰他,只有每天晚上才能进去打扫。我上午一直都在洗衣房。”
“那么下午一点到四点之间,谁在书房门口出现过?”
萨利卡太太深吸了一口气,看起来完全不想再回忆当时的画面:“是我,先生。那是下午茶时间,我去送茶点——雷纳德先生一向是三点半喝茶。我敲了三次门,没有回应,就回厨房等了半个小时。”
“你听见屋里有什么声音?”
“没有。屋子特别安静。我以为他在午睡。我当时感觉到了一点不对劲,因为先生一般不会睡到这么晚,他的作息很规律的。但我没有多想,一直到四点的时候,我再敲门还没有人回应,这才发现可能出事了。于是我找来其他人帮忙,肖从窗户里看到了地毯上有血。我们一起把门撞开了……”
“然后……然后就发现房间里简直像地狱一样……”珀塞脸色更苍白了,看起来摇摇欲坠。萨利卡太太安抚地抱着她的肩膀。
“布里格斯呢,你昨天下午在干什么?”
“我就在这间屋子里,先生。等到快三点的时候,我去厨房里做茶点,把茶点给珀塞以后,又回了这里。后来的事,您都知道了。”
霍尔克斜倚在橱柜上,点点头:“谁最后一次见到雷纳德先生?”
在墙角的肖突然出声:“应该是我,先生。大概是上午十一点左右吧,我本来在花园西边修剪灌木,他突然把我叫到窗前,说:‘今天是周四,你应该先打理东边的玫瑰园,如果再记错,小心你的工钱’,我就去玫瑰园了。那是个大活儿,我一直干到三点多才完成。”
卡洛儿则一言不发,静静地学习着霍尔克的推理逻辑。
霍尔克站直了身子,立刻追问道:“你们有很详细的安排表吗?”
萨利卡太太回答道:“是的,先生。雷纳德先生要求我们严格按照他安排的表格工作,稍有不慎就会被扣钱。”
霍尔克要来每个人的表格,仔细地对比审查。过了一会,他问:“你们知道雷纳德先生平时在书房会做什么吗?”
“不知道,书房和卧室是先生划定的特殊区域。我们从来没有被允许在非打扫时间内进入书房或卧室。以前只有夫人有时会被叫进书房,不过上个月开始,小姐也被允许进入了。”萨利卡太太回答得很详细。
“还有,夫人和小姐在哪里?”
“哦,昨天一早夫人收到一封信,她在伦敦孀居的姐姐得了重流感,于是她带着小姐一起去探望了。谁知道她们上午刚走,下午就发生了这种事情。小姐年龄太小,夫人怕她承受不住这种事情,把她留在了伦敦,自己晚上八点多赶回来了。夫人悲伤惊惧过度,以至于数次昏厥,现在还在休息——可怜的人,她吓坏了。”萨利卡太太叹息道。
霍尔克又问:“她们昨天是几点出发的?”
“上午十点十五分左右,先生,乘马车。她们搭的是十一点十分的火车。”
“派克,是你送她们到站吗?”
“是的先生,我送她们到了吉尔福德火车站。一路很顺,我在十二点前就回到别墅了。”
“很好。”霍尔克语气平静,“卡洛儿,我们去书房外面的花园里瞧瞧。”她向萨利卡太太要了一盏提灯,跟了上去。
往花园里走的路上,霍尔克告诉卡洛儿:“菲汉斯以为凶手就是那几个仆人之一,事实恰恰相反,凶手是从外部入侵的。而且他相当熟悉整个庄园的作息,所以才能如入无人之境一样悄无声息地带走雷纳德的生命。”
“不是下人们?”
“当然不是,”霍尔克点起了烟斗,“你以为我没有观察那满地的杂乱脚印吗?虽然一片混乱,但是我依旧可以看出,凶手穿着8码的新靴子,步幅大概是30英寸,所以他的身高大概在五英尺八英寸左右。仆人中可没有这个身高的。而且凶手右脚印比左脚印重,说明他左手提着东西,不是很重,我猜测有可能是一个箱子。但是我不明白,为什么他会需要一个箱子。”
“那他是怎么进入书房的?如果不是拿了书房钥匙的话。”
“从窗户,”霍尔克站在窗前,指着窗框闭合的地方,“窗户的密闭性很好,所以哪怕室外很潮湿,书房内部也可以保持温暖干燥。但是在刚刚打开窗户时,我发现这里有潮湿的痕迹。如果不是曾经在有雾的情况下开关过窗户,窗框内不会出现潮湿。”
“但这只能证明窗户曾经开关过,却不能证明凶手就是从窗户进入的啊,万一是雷纳德先生自己曾经开过窗透气,又在起雾之后把它关上了呢?”卡洛儿自认为提出了一个被霍尔克忽视的角度。
“哦,我亲爱的卡洛儿,我早就说过,你要学会观察而不只是看。”他温和地纠正她的错误,“园丁已经证明了在起雾之前,窗户是开着的。书桌那里收拾得很整洁,但是有使用的痕迹。抽屉里的文件里有昨天新签订的合同,这说明雷纳德先生案发当天曾经在这里办公。如果此时窗户已经关上,那么按照房间的朝向来看,室内应该很昏暗,需要点蜡烛,但是蜡烛是完整的新蜡烛,所以昨天雷纳德先生没有使用人为光源而是使用了自然光。”
“壁炉很干净,所以他睡觉的时候还不需要取暖,那么他是在起雾前休息的。再加上在珀塞的安排表里专门有’给各个房间开窗通风’的一项,所以我判断雷纳德是一个很注重健康的人。所以他不会让自己处于完全密闭的房间里。因此我完全可以确定,窗户是雷纳德先生自己开的。”
“直到一点以后,凶手趁着雾气的掩护,穿过花园,从窗户进入书房,杀死了雷纳德先生。然后他在地板上踩出杂乱的脚印,就是为了掩盖自己出入的行踪轨迹,同时蹭掉脚上的血迹,等待衣服上的血迹干掉——这在地毯上的痕迹之中一目了然。然后他再一次翻过窗户,关闭窗户防止,被园丁闻到……”
“园丁的鼻子很灵敏。我们刚刚进入休息室的时候,由于身上带着从书房里沾上的血腥气,他很明显地偏了偏头。这就是为什么凶手在离开时关闭了窗户,显然就是为了防止风把血气带到玫瑰园,让他闻到。”
等卡洛儿明白后,霍尔克不再解说,弯下腰寻找着线索。
看这些脚印,一定是肖从窗户查看室内情况时留下的。”他指着窗台下面的方头靴印告诉我,非常不满。“带着泥土,9码,磨损严重,粗心莽撞——把这里踩得一团糟。”
霍尔克避开那些乱七八糟的脚印,向着其他地方寻找凶手可能留下的痕迹。他几乎整个人都趴在了地上,用放大镜仔细地检查着书房外的墙角。
“哈!”他得意地为卡洛儿展示离窗台有一段距离的草坪上的一小块血迹,兴奋得像终于找到猎物踪迹得猎犬。那确实是一小块暗色斑点,几乎与泥土混为一体,若非雾气的滋润使地面保湿,它早就和土壤融为一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