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假话是那么说,老板给他留足了面子。但实际上段路阳知道这工地是去不成了。那家伙把他认出来了。再要是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做活儿,指不定哪天就被逮回去做鸭子。
为了谋求新的生路段,洛阳彻夜苦思冥想。心情烦躁的不行。好在要回来的钱不少。节省用着。能用很久很久。
但他转念一想,又不能让小孩儿跟着他一起吃糠咽菜,他受得了小孩子长身体。会营养不良。
那脏兮兮的流浪小孩儿。经段欧阳许可在家里暂且住下,每天段洛阳吃什么,他跟着吃什么,二丫吃的比他俩都好。
伤口恢复的速度还算快,段洛阳帮他拆。绷带的时候看见小孩儿后脑勺只是后脑勺,一小撮头发没了。为此二丫还笑话了很久。
家里多了个人,一开始段洛阳觉得麻烦,后来又觉得两个小孩儿一起玩儿着闹腾。
不过二丫倒是开心的,每天有人陪着他闹,陪着他玩儿。甚至学习的时候也能带着小孩儿一起看书。
时间总是过得很快。一两周过去。你的小孩儿伤彻底好了,但洛阳狠下心来丢了点儿吃的给她。先是把他赶出卧室,让他在客厅打地铺睡了一晚上。第二天把它扔回巷子。
“快饿死的时候再来找我,平时没事儿别乱跑。”豆豆阳丢下这句话就回家去了。
本以为这小孩儿改性的不会像之前一样缠着他。可谁曾想这小孩儿是变性了,变成了一块儿黏糊糊的狗皮膏药。
第二天段洛阳开门出去扔垃圾,大早上就见一小孩儿窝在门口。吓了他一大跳。
“上也好了,吃的也喂给你了,滚。”他毫不客气的把他轰走。结果下一次还能看见他在门口蹲着。
冲着小孩儿他下不去狠手。但该打打,该骂的还是会骂,无论多脏,多难听的话,都骂出了口,但是对方毫不动摇,坚定的仿佛能入党。
天气逐渐变冷了。时间渐渐来到了冬天连段路阳这么抠搜抗冻的人也穿了好几件长袖长裤。顺便给二丫买了件新羽绒服。
北方会下雪,这小孩儿还是一身单衣单裤。每次开门儿见他。蹲在楼道里,手和脸冻得发紫。一看见段路阳却还执拗的跟着他。也不说话,生怕他反感。
他也懒得管他。
直到有一天这小孩儿在他门口发起了烧。
“真是上辈子欠了你的。”段路阳还是不忍心把小孩儿背起来送到附近的门诊挂水。自掏腰包花了百来块钱。让他肉疼了很久。
小孩高烧到39度5,晕乎地看人都不聚焦了。身上衣服脏兮兮,脸蛋上还有冻感冒的大鼻涕。来往的人总诧异地看段路阳一眼,仿佛他对这孩子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
他真的很想粘起来大喊——看什么看!倒霉孩子关我屁事!
理智叫他的屁股定定地粘在板凳上,“好点了没?”
小家伙脸蛋红扑扑的,烧得说不出话,直点头。
段路阳原本就是客套一下,看这气不打一处来,“好个屁,烧着呢你点什么头。”
小孩不吱声了,路人谴责的目光纷纷袭来。
“你有父母吗?”
点头。
“知道在哪不?”
摇头。
“你有名字吗?”
摇头。
问完他心里奇了怪了,这孩子莫不是被拐卖来的?一问三不知的样叫人怪心疼的。他想也没想,上手呼噜呼噜小孩头,摸到了一个凸起的疤,心脏一窒,话就不经脑子讲出来了。
“你真想跟着我?”
直点头。
“饥一顿饱一顿,被我天天揍也行?”
小孩摇摇头表示不在意。他完全不相信段路阳会揍孩子——看看二丫就知道了。
这家伙也不知道对段路阳哪来这么大执念,认定了似的,像是得到了什么可能性与希望,眼神忽然冒出狼崽子般的光,锁定他整个人,给段路阳看得浑身白毛汗。
小崽子。段路阳赏他一个脑瓜崩,接着盖在他眼睛上,把灯泡按灭了,“闭眼,睡觉。”
睫毛在他掌心刮了刮,他想问段路阳,自己到底可不可以留下,想要一个确定的答案,只是烧的太厉害,瞬间昏了过去。
挂完水,小孩又在段路阳家住了几天,接着又被主人丢了出去,还得了一件旧棉服,女款,大概是犄角旮旯的遗物。
门再次被狠狠关上。
本以为这块狗皮膏药不会再来,但等段路阳再次战战兢兢打开门,门口蹲着个小崽子。
又来了,锲而不舍的精神给他气笑了。
“滚。”他两指抵着小男孩的额头,“你是不是觉得我给你点好脸色,就特别好说话?”
他被戳了个趔趄,眼睛眨了眨,生怕段路阳反感他,也不敢叫哥。他拿出一个黑色塑料袋,塞到段路阳手里。
段路阳打开一看,一袋子的钱,碎分碎块碎毛,还有不少钢镚,“哪来的?”
小孩给他看破书包里面的废瓶子,再解开臃肿的棉服——棉服里面被针线结结实实吊满了塑料瓶,“卖废品。”
“拿走。用不上。”
“你说有钱就可以的。我、我——”
小家伙我了半天,我不出个所以然来,自暴自弃地道,“我想跟着你。”
女款的棉服在孩子身上就像个桶,最近天气越来越冷,也不知道他是怎么穿着臃肿的一身到处拾废品的。
段路阳活的最差的时候捡过瓶子,同样捡瓶子的老头老太太凶得很,还会偷抢别人的东西——这么个小不点,靠着小书包和厚外套藏,钱怕是也攒了很久。
到底是骂不出来。他忽然丧失了所有祖宗十八代流传的脏话基因似的,卡壳卡了半天憋出一句,“滚蛋。”
袋子扔到小孩脚底下,他也不捡,定定地望了段路阳几秒,“我能做很多事的。”
这小孩真是听不懂人话。段路阳气得抬脚踹他,小家伙一溜烟窜出去,没踹到,钱也不要了,顺着扶手滑滑梯般出溜,衣服摩擦声和矿泉水瓶子挤压声回荡在楼道里,引得爱捡破烂的老头老太太朝上巴望。
或许过不了多久他又会折返回来。段路阳顺着楼梯缝隙向下望,大喊一声,“看什么看!”
老头老太太惹不起这疯子,纷纷缩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