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以棠的声音不大，却像一道惊雷，在寂静的房间里炸响。
林修文惊得张大了嘴巴，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妹妹。
“妹妹，你……你胡说什么呢？傅公子他……”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见床上原本“昏迷不醒”的傅云堇，长长的睫毛颤动了几下，然后，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那双深邃的眼眸，清明一片，哪里有半分刚从鬼门关回来的虚弱和迷茫。
林修文：“……”
他感觉自己的脑子有点不够用了。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傅云堇看着端着茶杯，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自己的林以棠，眼中闪过一丝无奈和苦笑。
他知道，自己装不下去了。
他缓缓地坐起身，动作间，牵动了肩膀上的伤口，让他忍不住蹙了蹙眉。
“你醒了？”林以棠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嗯。”傅云堇点了点头，声音有些沙哑。
“毒解了？”
“嗯。”
“什么时候醒的？”
“……半个时辰前。”
“很好。”林以棠点了点头，然后，在林修文和傅云堇错愕的注视下，将手中那杯冷茶，毫不犹豫地，尽数泼在了傅云堇的脸上！
冰冷的茶水，顺着他俊朗的脸颊滑落，浸湿了他的衣襟。
傅云堇被泼得一愣，却没有动，也没有生气，只是那么静静地看着她，任由茶水滴落。
“妹妹！”林修文终于反应过来，急忙上前拉住林以棠，“你这是干什么！傅公子刚醒过来，身子还虚着呢！”
“大哥，你先出去。”林以棠甩开他的手，眼睛却始终没有离开傅云堇的脸，“我有些话，要单独跟傅公子说。”
“可是……”
“出去。”林以棠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
林修文看着自己妹妹从未有过的冰冷神情，又看了看一脸坦然的傅云堇，最终只能叹了口气，一步三回头地退了出去，还顺手关上了房门。
房间里，只剩下林以棠和傅云堇两个人。
气氛，一瞬间降到了冰点。
“为什么要骗我？”林以棠率先打破了沉默，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颤抖。
“我没有骗你。”傅云堇拿起一旁的毛巾，擦了擦脸上的水珠，动作不紧不慢，“我确实中了毒，也确实‘死’过一次。”
“‘死’过一次？”林以棠冷笑，“然后呢？靠着你异于常人的体质，自己解了毒，又活过来了？”
傅云堇沉默了。
他知道，任何解释，在此时的她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
他确实是利用了这次“假死”，来试探她的心意。
当他“死去”时，她那声嘶力竭的哭喊，那份不顾一切的绝望，让他沉寂了两世的心，终于感受到了一丝暖意。
他知道，她心里，是有他的。
只是，这份暖意，此刻却变成了刺向她的利刃。
“你是不是觉得，看我为你伤心欲绝，为你以身犯险，为你变成一个疯子，很有趣？”林以棠的眼眶，一点点变红。
“我没有！”傅云堇急切地否认，“我只是想知道……想知道你心里到底有没有我！”
“所以你就用自己的命来赌？”林以棠的声音陡然拔高，“傅云堇，你凭什么！你凭什么这么对我！你知不知道，在你闭上眼睛的那一刻，我的心都碎了！”
眼泪，终究还是不争气地掉了下来。
看着她通红的眼睛，和那滚落的泪珠，傅云堇的心，像是被一只大手狠狠地揪住，痛得无法呼吸。
他想上前抱住她，想为她擦去眼泪，想告诉她自己有多后悔。
但他知道，他不能。
他伸出手，却停在了半空中。
“对不起。”千言万语，最终只化作这三个字。
“我不要你的对不起！”林以棠抹了一把眼泪，眼神重新变得锐利，“傅云堇，我只问你一件事，你必须老老实实地回答我。”
她死死地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地问道：“你，是不是也重生了？”
这个问题，如同一道闪电，劈开了两人之间最后的一层伪装。
傅云堇的身体，猛地一僵。
他看着林以棠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睛，知道自己再也无法隐瞒。
他缓缓地，点了点头。
“是。”
一个字，却重若千钧。
林以棠的身体晃了晃，虽然早已猜到，但当他亲口承认的时候，她的心，还是掀起了滔天巨浪。
原来，这一切都不是她的错觉。
他真的，也是重活一世的人。
难怪……
难怪他会对云州的局势了如指掌。
难怪他能轻易地找到钱同知的罪证。
难怪他会放弃前途无量的科举，甘愿陪着父亲来这偏远的云州。
难"怪他看她的眼神，总是带着那么复杂的情绪。
一切，都有了答案。
“你是什么时候重生的？”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比你，早一个月。”傅云堇的声音，带着一丝苦涩。
“所以，从一开始，你就知道我也重生了？”
“是。”
“所以，你一直在看我演戏？看我像个傻子一样，去接近沈万安，去弥补所谓的‘恩情’？”林以棠自嘲地笑了起来，“你是不是觉得我特别可笑？”
“不！不是的！”傅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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堇急忙解释，“棠棠，你听我说。我不敢告诉你，我怕……我怕你知道真相后，会更加恨我，会离我更远。前世，是我对不起你，是我没有保护好你，让你受了那么多委屈，最后还……”
他说不下去了，声音里充满了无尽的悔恨和痛苦。
“所以，你就假装什么都不知道，以一个全新的身份，重新接近我，接近我的家人？”林以棠的语气，充满了讽刺，“傅云堇，你真是好算计，好手段啊！把我，把我们林家所有人都**于股掌之间！”
“我不是**！”傅云堇激动地站了起来，不顾肩上的伤口，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我只是想弥补！我想保护你，保护伯父伯母，保护大哥！我不想再看到前世的悲剧重演！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
他的手很用力，抓得林以棠生疼。
但更疼的，是她的心。
她看着他痛苦而真诚的脸，心中五味杂陈。
恨吗？
当然恨。
恨他前世的冷漠，恨他今生的欺骗。
可是，当她想起，他在点翠楼毫不犹豫地为她挡下那致命一刀时；当她想起，他“死”在她怀里时，她那撕心裂肺的痛；当她想起，他为林家所做的一切……
那份恨，似乎又变得不那么纯粹了。
“放手。”她冷冷地说道。
傅云堇不但没放，反而抓得更紧了。
“棠棠，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他的声音，近乎哀求，“这一世，我什么都不要，不要权势，不要名利，我只要你。我只想陪在你身边，护你一世周全。”
窗外，不知何时下起了雨。
淅淅沥沥的雨声，敲打着窗棂，也敲打着两颗同样伤痕累累的心。
林以棠看着他，他也看着她。
四目相对，一个冰冷决绝，一个深情悔恨。
良久，林以棠缓缓地，一根一根地，掰开了他的手指。
“傅云堇，”她看着他，眼神里再也没有了波澜，“我们之间，早在前世，就已经结束了。”
“今生，我只想守护我的家人，查明前世的真相，为他们报仇。至于你……”
她顿了顿，一字一顿地说道：“我们，只是盟友。仅此而已。”
说完，她不再看他一眼，毅然转身，拉开了房门。
门外，林修文正焦急地踱着步。
看到她出来，连忙迎了上来：“妹妹，你们……”
“大哥，”林以棠打断了他，“传令下去，立刻提审朱九。我要知道，林仲远在大夏朝中，还有哪些同党！”
她的声音，冰冷而坚定。
傅云堇站在她身后，看着她决绝的背影，心，一点点地沉了下去。
雨，越下越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