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深处的档案室里，烛火摇曳。
空气中弥漫着陈旧卷宗和墨迹混合的沉闷气味。
傅云堇静静地坐在桌案后，面前的烛光映着他毫无血色的脸，显得愈发清冷。
吴管事**。
死得干干净净，死得“恰是时候”。
他最重要的线索，就这么断了。
齐王的反击，比他预想中来得更快，更狠。像一条藏在暗处的毒蛇，在他最松懈的时候，给予了精准而致命的一击。
他原本已经想好，从那个不起眼的张承恩入手，撬开新的缺口。棋盘上的子，**一颗，总有另一颗可以顶上。
可就在这时，林府的信，送到了他的手上。
一封，足以将他整盘棋，搅得天翻地覆的信。
他的目光落在信笺上，那熟悉的、带着风骨的娟秀字迹，此刻却像一根根淬了毒的细针，狠狠扎进他的眼里。
他修长好看的手指捏着那张薄薄的信纸，力道之大，让指骨的关节凸起，失了血色。
信纸在他掌心被揉成一团，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替兄长求娶王家小姐？”
“与王家结亲，百利而无一害？”
他几乎是从齿缝间，一个字一个字地挤出这些话。声音低沉得可怕，压抑着风暴般的暴怒，和几乎要将他撕裂的痛苦。
她怎么敢？！
她怎么能？！
王德海是什么人？
那是齐王在江南苦心经营了十年的一颗毒钉！前世，就是这条毒蛇，与远在北境的朱家遥相呼??应，一个伪造匪患，一个克扣军粮，联手设下天罗地网，害**她的父母！
他重生回来，放弃了唾手可得的权势富贵，步步为营，费尽心机，就是为了将林家从那个吞噬一切的泥潭里，一点一点地，干干净净地摘出来。
可她呢？
她竟然亲手，要把整个林家，连同她自己，重新推回那个烈火烹油的火坑里去！
还要联姻！
只要一想到她那个天真憨直的大哥林修远，可能会娶了仇人的女儿，日夜与蛇蝎为伴。
只要一想到林家满门，会和王德海那种**不吐骨头的豺狼，结为姻亲。
傅云堇就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都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挤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为什么……”
他低声喃喃，眼中布满了猩红的血丝，里面翻涌着全然的不解与绝望。
“棠棠，你到底想做什么？”
他想不通。
绞尽脑汁，也想不通。
她明明也是重生的，她明明知道前世那血淋淋的结局。
她为什么还要固执地，踏上这条必死无疑的绝路？
难道，她恨他，已经恨到了……宁可以玉石俱焚为代价，也要让他痛苦，让他所有的努力都化为泡影吗？
黑衣人传来的话，在他脑海里反复回响，每一个字都像是一记重锤。
“办砸了，他就不用再来见我了。”
这是命令。
是她重生以来，第一次，明确地对他下达命令。
也是一个……最残忍，最致命的考验。
送，还是不送？
送，他之前为了将林家与齐王切割开来所做的一切铺垫，都将化为乌有。林家危在旦夕，他眼睁睁看着她和她的家人，再次走向深渊。
不送，他就是违抗了她的命令。
他这条她眼中摇尾乞怜的“狗”，就彻底失去了存在的价值。
她会收回那施舍般的“信任”，斩断他们之间那唯一一丝脆弱得可笑的联系。
到那时，他傅云堇，连在她面前，当一条狗的资格，都没有了。
“呵……呵呵……”
傅云堇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
那笑声从喉咙深处发出，沙哑，干涩，充满了浓重的自嘲与无边的绝望。
“好，好得很……”
“林以棠，你真是……好得很啊……”
你用我毫无保留的爱，铸成这世上最锋利的剑，然后，再面无表情地，将它捅进我最柔软脆弱的心口。
你算准了，我舍不得。
你算准了，我不敢赌。
是啊。
我不敢。
我怎么敢拿你的安危，拿林家满门的性命，去赌那虚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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缥缈的万分之一的可能？
砰！
一声巨响，他猛地一拳，狠狠砸在面前坚硬的梨花木桌案上！
厚实的桌面应声而裂，一道狰狞的裂痕从他拳下蔓延开来。
手背上的骨节处瞬间皮开肉绽，殷红的鲜血顺着指缝汩汩流下，滴落在被他揉成一团的信纸上，染开一朵朵刺目的红梅。
可他感觉不到丝毫疼痛。
这点皮肉之伤，和他此刻心如刀绞的痛楚比起来，又算得了什么？
他缓缓站起身，在这间狭**仄的档案室里，像一头被逼入绝境的困兽，焦躁地来回踱步。
不行。
不能就这么认输。
他不能让她，毁了她自己，也毁了他们……好不容易才偷来的，重来一世的机会。
必须想个办法。
一个既能完成她的“命令”，又能保全林家的办法。
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傅云堇的脚步，猛地顿住。
他的脑中，像是有一道黑色的闪电，撕裂了所有的混乱与痛苦。一个无比疯狂，又无比大胆的念头，破土而出。
既然，她想让王德海死。
那他就让他死！
既然，她想用这件事，来试探他的底线，来逼他就范，来看他的笑话。
那他就干脆，遂了她的愿！
她不是要一个结果吗？他给她！
他不但要杀了王德海，还要用最快，最直接，最惨烈的方式！
他要用王德海那颗项上人头，向她证明——
他这条狗，有多听话，有多好用。
他要让她清清楚楚地知道，只要是她的命令，哪怕是让他**，他傅云堇，也会毫不犹豫！
傅云堇眼底，那因为愤怒和痛苦而燃烧的火焰，一点点地熄灭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深沉，更加可怕的，偏执入骨的疯狂。
他重新坐回桌前，无视了手上淋漓的鲜血，从怀中，取出一枚冰冷的小小令牌。
令牌通体由玄铁铸成，入手极沉，上面刻着繁复而诡异的花纹，是前世他身为首辅，调动手中最精锐暗卫的信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