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变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我不知道。
之前的日子，仿佛被薄纱笼罩，一切感知都朦胧。
直到那一天晴空劈雷，所有异常都被看清。
游戏里出现的长着手脚的黑鱼，分明和之前新闻里水污染导致变异的鱼群一模一样；
厨房用来喂养黑鱼的饵料肉食，里面还掺杂数根被拔掉指甲的手指；
甚至于那些被白色光晕遮盖看不清长相的npc人物，他们的头颅，竟然是一个个长着人类五官的肉质菌菇！
而清净山除了那个见了鬼的孝子祠的传说，更是查不到任何一星半点的资料。
为什么之前从来都没意识到？
就好像冥冥之中有一道墙壁，隔开了我对一切诡异之处的感知。
细想之下，那个把游戏介绍给我的朋友是谁，也一点都回忆不起来。
或者说，真的有这么个朋友存在吗？
不知出于什么心理，我把卷毛小熊偷偷从祠堂带了回来。
现在，摆在电脑边上的小熊正静静看着我。
我是不是应该害怕？我问自己。
但是没有。
我只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畅快。血液仿佛汇成波涛在身体内冲刷，脉搏一下下响亮的跳，好像战鼓点点。
又想到小时候写作文，老师对我说的话。
“崇应彪，我们生活在一个科学的世界。”
但是老师，你不相信我亲眼所见的真实，我也不相信你口中谈论的科学。
小孩崇应彪只能对着老师沉默不语，可现在，他已经长大了。
唯真实是一切价值的根基。
默念着这句话，我再一次打开了游戏。
这一次，游戏没有继续卡在和道士的晚宴对话上。
熟悉的过场音乐后，登陆界面又一次跳了出来，但是游戏人物殷郊的选项被系统锁死。
取而代之的是名相貌伟岸的壮年男子，游戏备注是[殷家家主殷寿，殷郊的父亲]。
我点了确定，进入过场动画。
我一眼认出这次的游戏背景是殷府大厅，福禄寿三星的画像仍高悬在中堂上，案头供着百合。
边上两个铜刻高烛台，上面数百个玻璃制成的红烛，微微电灯光从红烛内漏一点出来，把屋子覆上淡淡的薄红。
殷寿站在案台前，双手于额前高高举起，毕恭毕敬的向神明敬香。
伴随着动作，殷寿口中喃喃祝颂：
[......解化之道，其有万途......练蜕本真......众妙归一......]
音效声音太轻，我听不太清楚，只见殷寿拈香拜了三拜就静止不动，而系统跳出一条任务提示：
[请玩家找到关键道具：殷寿的日记。]
此时再点击鼠标，已经可以操控人物行动。
在主控角色还是殷郊时，地图上大部分区域都处于锁闭状态，只能通过剧情推进逐个解锁。
如今一换成殷寿，却立刻完全开放，整个殷府对殷寿来说，无一处不可去。
殷郊的卧室、殷夫人的茶室、后厨厨房......之前都已经查看过。
这一次，我目的明确，直奔殷寿从不让人进入的书房。
房间布置得相当豪华气派，书柜上摆着上千本书。
阔大舒适的老板椅和办公桌正对着门，能猜出殷寿平日也在这里办公。
一切都和普通的书房没什么两样，唯一吊诡之处，就是房间里还立有一尊神龛。
神龛前用一帘红绸挡着，我操控角色把帘幕掀开，里面赫然是一尊狐首女身的塑像——恰是之前孝子祠里见到的狐仙娘娘。
我鼠标点击着神龛里里外外的翻找，却一无所获。
正在懊恼间，却注意到狐女面容微微带笑，直直注视着一个方向。
我立刻循线而去，发现落点是书柜一个角落，但查看后并无什么机关，只好不死心地翻看起摆在那里的书籍。
倒都是珍籍古本，用繁体竖行书写，除此以外也没什么特殊之处。
我看得半懂不懂，只能模糊辨认出《云笈七签》、《墉城集仙录叙》、《历世真仙体道通鉴》等字样，不过是些道家经录。
道家......道家......我突然想起什么，站起身就往楼下跑。
等操纵人物站定后，我几乎是颤抖着，把鼠标朝中堂供奉的福禄寿三仙图点去。
近两米长的巨大挂画被一把扯下飘落地面，露出背面截然不同的图画。
难怪要将画幅做得这样巨大。
我之前以为这不过是殷府豪富做出的炫耀之举，却不料是为了绘下藏在背面的画面。
三仙送福的背面，自上而下分段画出天上、人间、地下三世景象。
最上面的仙界祥云旋绕，天门隐现，一狐首女子右手扶门半身探出门外，身侧数名飞天衣带飘飘，更有仙人或持节、或持笏位列两班，作接引状。
中段用龙飞凤舞衔接人世，为首一人正坐高堂，底下众人宴酣饮乐，鼓瑟吹笙，正是一派红尘滚滚，烈火烹油的富贵景象。
最下方则画出地狱图景，无数恶鬼踩叠推挤，枯瘦手臂直直向上伸举，似是想要挣扎返回人世。
——这才是殷寿日日焚香敬拜的，引魂升仙图。
失去画卷的遮挡，墙面的微微突起就格外引人瞩目。
我敲击键盘反复尝试，终于在移动香炉时，从墙里弹出一格暗格。
[恭喜玩家找到关键道具：殷寿的日记。]
[是否现在阅读？]
点击确定，暗红色的笔记本缓缓打开。
[记录一：x年x月x日。]
[多年探查，终于找到清净山长寿村。
立刻派遣人员前往当地，采集群落样本。]
[记录二：x年x月x日。]
[一组汇报清净山采集的水土样本均含有未知物质，无法进行解析。
二组汇报山中鱼类呈现不同程度的变异，有的已长出类似于婴儿的手脚，抓捕过程中表现出极强攻击性。
三组汇报长寿村居民极度虔信一座山中道观，时常礼拜，但前去调查的人员至今未归。
命令增援三组，前往道观继续调查。]
[记录三：x年x月x日。]
[折损数名人员后，三组带回道观关押的实验体零号。
该实验体外观为美貌少女，无法进行语言交流。
发现时被挖空的狐首套住头部，身上佩戴的玉璜嵌刻玉石文妲己二字，暂将其命名为妲己。]
[记录四：x年x月x日。]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长生真的存在！！！
实验室检测出妲己的骨龄近三千年，她是如何存活如此之久？
一旦破解这个谜题，我将治愈我名为衰老的疾病......]
[记录五：x年x月x日。]
[以妲己为中心开展的实验全面宣告失败，研究一度陷入停滞。
调查组汇报，一名自称来自清净山的道士要见我。
哼，那座道观连同里面的人已被连皮带骨烧尽，这突然冒出的道士是人是鬼？我倒要见见。]
[记录六：x年x月x日。]
[......或许，科学触及不到的地方，就是神的领域......无论如何，仙长提出的方法都值得一试。
但这样多的数量要怎么满足，我得好好想一想......]
[记录七：x年x月x日。]
[清净山度假村项目正式启动。姜隗跟我大吵一架，那群废物，竟然让她见到了妲己......
她的选择让我很失望。
既然如此，我也会做出我的选择。]
.......
不知不觉间，笔记本也翻至最后一页。
内容不多，只有短短两行字。
[今日，我将自己更名为“寿”。]
[我要我殷寿，千年万代，长寿无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