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静悄悄的,风从窗户吹进来,带着刺骨的寒意,檀闻音浑身发颤。
这是梦,她想,她一定还在梦里。
闭上双眼又睁开,闭上双眼又睁开,闭上双眼又睁开……
这短短的几秒钟,檀闻音似乎是停住了呼吸,恐惧渐渐漫上心头——
她的双眼真的看不见了。
冷静,冷静,必须要冷静下来。
檀闻音一遍又一遍在心里默念着,她的左肩膀传来阵阵疼痛让她的思绪清醒些。
对了,姜佛月还在等着她。
她伸手探入怀中,指尖在衣襟与腰带间慌乱地摸索。
空的,柔软的布料里什么都没有。
她的心猛地沉下去。
身上的衣服并不是她原先穿的那件,放进腰带里的玉佩不见了。
“公子,”她抬起小脸儿,语气着急,“你可曾见过一枚刻着「姜」字的玉佩?”
顾云羡的目光淡漠地扫向桌角上的玉佩,神色骤冷,“你为何会有姜家的玉佩?”
“玉佩是佛月亲手交给我的,她……”
檀闻音的话音戛然而止。
一柄冰冷的长剑毫无预兆抵在她的脖颈处。
锋利的剑刃碰到白皙如玉皮肤,留下细长的血痕。
“你如何从船上逃脱?”
顾云羡的声音在她身旁响起,比抵在她喉间的利剑更冷,字字都带着寒冷的杀意。
檀闻音的胸口剧烈起伏了几下,呼吸变得有些急促。
她看不见眼前的情况,根本没有机会避开脖颈边的长剑。
“我……我跳了水…… ”她哆哆嗦嗦开口。
顾云羡没有立刻回应。
抵在她脖颈边的长剑微微动了动,刺痛立刻从她的脖颈处传来。
剑身冒着寒气,砭人肌骨的寒意瞬间传遍全身。檀闻音的脸色惨白如纸,额间泛出细密的汗珠。
他是军正司的人,把她当成了奸细。
一个养在深闺的女子,理应不通水性。
可她没有办法向对方解释她为什么会游泳,如果把她是现代人这件事说出来,对方肯定不会相信。
而这荒谬的话说出口,与认下“奸细”的身份又有什么区别。
“我真的不是……”檀闻音嘴唇微微颤抖,没能把话说完。
生死关头,恐惧像冰水灌进脊椎,她僵在原地,一双清澈的杏眼里蓄满了泪。
分明是她忍着肩头的剧痛,好不容易把玉佩送到军正司手里,指望着他们去救人,如今人还未被救回来,而她这送信的人,反倒成了他们剑下待审的奸细。
檀闻音把脸别过一旁,眼里的泪水瞬间滑过脸颊,一滴一滴往下落。
她不想哭,但眼泪不听话。
顾云羡的目光随着她的眼泪下移,落在她的手边。
黑色的毛毯上,晕开了两团深色的花。
“无法解释?”他看着檀闻音的发红的眼尾,眉峰蹙起。
手腕微转,将那柄紧贴她脖颈的长剑利落地收回鞘中,“既如此,便先请姑娘去军正司大牢歇息吧。”
嗓音低沉悦耳,却惊得檀闻音浑身哆嗦。
檀闻音不敢乱动,她紧紧地咬住下唇,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呜咽。豆大的泪珠接连滚落,顺着苍白的脸颊滑下。
她在这陌生的地方,无依无傍。若真被带到那军正司的大牢,怕是没那么容易出来。
况且她还要做任务……
此时外面传来喧闹声:“你让开,我要见檀姐姐——檀姐姐!檀姐姐!你快让开……我知道大哥在里面,让我进去……”
是姜佛月的声音。
小姑娘得救了,檀闻音悬着的心落下来。与此同时,她在心里暗暗松了口气。
只要姜佛月向军正司说明原委……她的嫌疑便可洗清,那可怕的大牢自然也就不用去了。
她本能地想唤住门外的人,但身侧突然响起冰冷的轻响,将她涌到唇边的话硬生生截断。
旁边的男人似乎不希望她和姜佛月见面,她识趣地抿紧了唇。
顾云羡的指尖离开刀鞘,垂眸瞥向檀闻音,并未多言,径自转身向外走去。
关门声响起,门外突然安静下来。
檀闻音在床上静坐许久,待情绪渐渐平息,脸上交错的泪痕被冷风拂干,她才试着在脑海里和系统联系。
【系统,你在吗?】
没有预想中的机械音,脑海里一片沉寂。
她不死心,又重复问:【系统,你在吗?】
依旧没有任何回应。
檀闻音的柳叶眉蹙了起来,看来系统只有在发布任务的时候才会出现。
她深吸一口气,回想起系统之前说的话。
十日生命值意味着她有十天的生命,如果在十天内没有完成任务将被系统收回生命值,她将会被系统抹杀。
要摆脱奴隶身份,需要拿着奴籍文书到户房登记,并缴纳足足一百两白银的赎金,才能拿到新的“良民籍”。或者由主人当面修改家谱,去官府备案,将奴籍文书换成新的“良民籍”。
目前只有这两条路可以走,但每一条路对她而言都是困难重重。
且不说那高达百两的赎银她拿不出来,单是证明她身份的奴籍文书还在那山匪头子手里,山匪头子又不知所踪。
更何况她现在目不能视,想要从山匪手里拿到奴籍文书简直是难于上青天,她心底实在是没有半分把握。
难道只能等死吗……她微微叹了口气。
【检测到宿主情绪异常,将会影响到任务进度,是否需要用两日生命值兑换疗伤圣药?】
脑海里冷不丁防出现的声响,檀闻音吓了一跳。紧接着脑海里自动出现两个选项——
【是】【否】
她思忖片刻,选择【是】。
不知道这疗伤圣药能不能把眼睛治好,如果能让眼睛恢复光明,那扣除两日的生命值也算是值了。
就算最后没能完成任务,起码在剩下的日子里不用一直面对黑暗。
【选择完毕,扣除宿主两日生命值,疗伤圣药自动使用,宿主的身体将在两日内逐渐恢复正常。】
系统冰冷的话音刚落,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从檀闻音的心口荡开。
阴郁的心情骤然消失,左肩的伤口也不疼了,全身暖烘烘的。
她眨了眨双眼,眼前的黑暗如同清水化开的浓墨,开始缓缓褪色,四周的景象变成朦胧的、模糊的光影。
伸出手,在眼前张开五根手指。
视野里依旧蒙着一层薄雾,但指节的轮廓、手背的弧度,都已能依稀辨认。
她的眼睛真的又能看见了。
还没等她从失而复得的心情中缓过来,被一声轻轻的"吱呀"打断——
“檀姐姐,我听说你受伤了。”
木门被推开,檀佛月快步走进来,自然地在她身侧坐下。
檀闻音眼睫轻轻颤动,视线落在空中虚无的地方,轻轻叹息:“嗯,眼睛……看不见了。”
她不能让檀佛月知道她的眼睛在好转,军正司的人对她虎视眈眈,她没办法解释自己的眼睛为何在短时间内突然恢复光明。
到时或许还会被军正司的人认为她在装瞎,那她的嫌疑更加洗不清了。
“姐姐,等我回京了,我去求父亲,让他请宫里的御医来为你诊治。”
姜佛月挽住她的手臂,声音里带着哽咽,
檀闻音心中一暖。
小姑娘真心实意为她着想,她心底里为自己的欺瞒生出些许罪恶感。
可眼下最重要事情是尽快找到奴籍文书。
她压下心底里的情绪,轻声问:“佛月,当时……你是如何从北原人手里逃脱的?”
“姐姐你跳下水后不久,姜独就带着军正司的人赶到了。”
姜佛月挽着她的手臂不自觉地收紧,“那些北原人见了他们,不敢正面交锋,便将我们都放了。”
檀闻音眸光微动,难怪当时在水里依稀听到一些马蹄声,她还以为是北原的人追过来了。
“那山匪头子呢?”
“被军正司的人带走啦。”姜佛月不疑有他,答得轻快。
檀闻音若有所思。
山匪头子被军正司的人带走,或许她的奴籍文书就在军正司手里。
话没说几句,姜佛月起身就要离开,“檀姐姐,我大哥快回来了,我晚些再过来看你。”
“等等。”檀闻音拉住她的手,语气中略带迟疑,“你能不能带我去找……你大哥?”
*
驿站拐角的房间内,衣柜后面有间暗房。
陈旧的木地板上,一名男子像摊烂泥般卧于暗赭色的血泊之中。他的双手血肉模糊,指节扭曲变形,几乎看不出原本的形状。
那男人正是昨夜打算把少女们卖给北原人的山匪头子。
他喉咙里发出断断续续的低吟:“饶…饶了我……招…我都招……”
顾云羡静坐在桌案后,仅一袭墨色暗云纹常袍,外罩同色轻裘。他并未佩刀,但腰间悬着一枚青玉司正令,却比周遭所有利刃加起来更令人窒息。
他垂眸睨着地板上那摊暗红色的、黏连着皮肉碎屑的血污,神情冷漠:“晚了。”
话音刚落,旁边的司刑手里拿着装有蛊虫的小罐子,慢慢走向那山匪头子……男人嘴里被塞了东西,惨叫声没能从他嘴里发出来。
处理完男人的尸体,司刑带着蛊虫离开。顾云羡从暗房走出来,正打算沐浴更衣,缇骑推门进来。
“大人,檀姑娘求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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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 2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