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下“删除”键的那一刻,涌上心头的并非解脱,而是一种巨大的、令人心悸的空茫。
仿佛亲手掐灭了自己世界里唯一的光源,四周瞬间陷入一片死寂的黑暗。那个承载了我无数心跳、期待与辗转反侧的对话框,连同里面所有笨拙的、甜蜜的、酸涩的回忆,一起消失了。
我盯着变得空荡荡的联系人列表,心脏像被挖走一块,冷风嗖嗖地往里灌。没有想象中的如释重负,只有一种近乎虚脱的无力感。
那一晚,我失眠了。手机屏幕暗了又亮,亮了又暗,手指无数次悬在“添加好友”的选项上,又像被烫到一样猛地缩回。自尊心筑起的高墙,在深夜的脆弱面前,摇摇欲坠。
我预料到他会发现,也无数次想象过他发现后的反应——是暴怒?是不屑?还是……哪怕只有一丝丝的在意?
第二天,我顶着两个浓重的黑眼圈去上学。踏进校门的那一刻,身体就不自觉地进入一级戒备状态。每一个脚步声,每一次走廊转角,都让我心惊肉跳。我怕遇见他,怕看到他冰冷的、或者带着讥诮的眼神。
然而,一整天,风平浪静。
他没有来找我质问,没有通过陆心言或其他任何途径传来只言片语。甚至在物理课上,我偷偷窥视他的侧脸,他也依旧是那副淡漠的样子,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我的“壮举”,像一颗石子投入深潭,没有激起任何涟漪。
这种彻底的、被无视的平静,比任何激烈的冲突都更让人难受。它清晰地告诉我:你之于他,无足轻重。你的存在或消失,根本触动不了他分毫。
巨大的失落和羞耻感几乎将我淹没。我像个在舞台上用力表演的小丑,却发现台下空无一人。
直到第三天下午,事情才有了微妙的变化。
课间操时,人群拥挤。我正低着头随着人流往前走,忽然感觉一道强烈的视线钉在我背上。我猛地回头,在攒动的人头中,精准地捕捉到了那道目光的来源——韩昭。
他站在他们班的队伍末尾,隔着一整个喧闹的操场,正静静地看着我。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没有愤怒,没有疑惑,只有一种深沉的、我看不懂的复杂。
我们的视线在空中交汇,短短一秒,却像被无限拉长。
那一刻,我的心跳猝然停止,随即又疯狂地鼓噪起来。
他知道了!他一定知道了!
我慌忙转回头,像只受惊的兔子,心脏在胸腔里咚咚直撞,几乎要跳出来。接下来的整个课间操,我都做得魂不守舍,每一个动作都僵硬无比,仿佛那束目光依旧烙在我的背上。
他没有走过来,没有质问。只是那一眼,像一种无声的审判,宣告他已知晓我的“罪行”,却懒得降下惩罚。
这种悬而未决的状态,比直接的冲突更折磨人。我开始下意识地躲避一切可能遇见他的场合,绕远路去厕所,提前离开教室,把自己缩进一个更坚硬的壳里。
我和他,仿佛两只短暂交汇后又各自飘远的风筝。我亲手剪断了我们之间那根脆弱的线,以为能获得自由,却发现自己只是在失控地坠落,而他那头,早已稳稳地,飞向了没有我的天空。
断线的风筝,原来只有我这一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