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怡和韩昭在走廊谈笑风生的画面,像一部坏掉的放映机,在我脑海里循环播放了整整一个周末。周一到校时,我感觉自己像一颗被浸在醋里的鸡蛋,外壳看似完好,内里早已被酸涩腐蚀得一塌糊涂。
周一下午,年级组织大扫除。我们班负责打扫教学楼西侧的楼梯,而六班,正好负责东侧。这意味着一场无可避免的、狭路相逢的尴尬。
我拿着拖把,心不在焉地清理着台阶,耳朵却像雷达一样捕捉着从东侧传来的、隐约的喧闹声。我能听见沈怡清脆的笑声,像一串小铃铛,敲打在我的神经上。
果然,在清理到楼梯转角时,我一抬头,就看到了那个我最不想看到的组合——韩昭和沈怡,正并肩从楼上的台阶走下来。他手里拎着半桶水,沈怡空着手,正比划着说什么,他侧头听着,脸上带着那种我熟悉的、介于专注和随意之间的表情。
我的身体瞬间僵硬,下意识地想转身避开,却已经来不及了。
沈怡先看到了我,她脸上明媚的笑容顿了一下,随即变得更加灿烂,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属于胜利者的优越感。她用手肘轻轻碰了一下韩昭。
韩昭转过头,目光落在我身上。那一瞬间,我清晰地看到他眼神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是惊讶,是尴尬,或许还有一丝……被打扰的不悦?
我们三个人,在弥漫着灰尘和消毒水气味的楼梯转角,形成了一个诡异的三角。
空气仿佛凝固了。我攥紧了手里的拖把杆,指节发白。
沈怡率先打破了沉默,她用一种甜得发腻的声音对韩昭说:“走吧,我们班那边还没弄完呢。” 这句话,像一句清晰的划界,将“我们班”和“我”区隔开来。
韩昭没有立刻回应她。他的目光还停留在我脸上,似乎想从我僵硬的表情里读出些什么。
说话啊!韩昭!反驳她!或者说点别的什么!只要一句话,哪怕只是一个眼神,让我知道你和她在乎的不一样!
我的心在胸腔里疯狂地呐喊。
然而,他没有。
在长达三秒的、令人窒息的沉默后,他只是几不可查地对我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然后便收回目光,对沈怡低声说了一句:“嗯,走吧。”
他拎着那桶水,和沈怡一起,从我身边擦肩而过。
他经过时带起的微弱气流,拂过我的脸颊,带着他身上淡淡的汗味和……一丝沈怡留下的、清甜的果香。
那一刻,我清楚地听到了某种东西碎裂的声音。是我小心翼翼维持的自尊,是我对他残存的、不切实际的幻想。
我站在原地,像一尊被遗弃的雕塑。手里的拖把“哐当”一声倒在地上,在空旷的楼梯间发出刺耳的声响。
走在前面的他和沈怡,似乎停顿了半秒,但没有回头。
泪水毫无预兆地冲进眼眶,视线瞬间模糊。我死死咬住下唇,不让它们掉下来。我不能哭,尤其不能在这里,在这个时候。
我弯腰捡起拖把,逃也似的冲下了楼梯,躲进了楼梯下方最阴暗的角落里。背靠着冰冷粗糙的墙壁,我终于允许眼泪无声地汹涌而出。
原来,这就是他选择的答案。
在苏晚和我之间,他选择了退缩。在沈怡和我之间,他选择了沈怡。
不,或许他谁都没选。他只是选择了那条更轻松、更不需要解释、更不必负责的路。而我,从一开始,就是他路上的一道可以随意绕开的风景。
那天大扫除剩下的时间,我是怎么熬过来的,我已经不记得了。只记得回到家,我点开那个熟悉的星空头像,手指颤抖着,按下了那个红色的选项——
“删除好友”。
没有犹豫,没有备份。像切除一个发炎化脓的伤口,干脆,利落,带着一种近乎自虐的快感。
屏幕上弹出一个冰冷的提示:“你将‘H.Z’删除,同时删除与该联系人的聊天记录。”
我闭上眼睛,按下了“确定”。
所有的聊天记录,从那句笨拙的“吃糖吗?”,到运动会后的“谢谢你看着”,再到物理课上尴尬的讨论……一切归于虚无。
这一次,是我先转身的。
抛物线,终于失控地,坠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