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动会像一场高烧,烧退了之后,理智回笼,留下的是更清晰的痛感和一种奇怪的疏离。
那场“奖杯守护”事件,如同在我们之间投下了一颗巨石。涟漪荡开时很壮观,但水面终将恢复平静。不同的是,水底的地貌已被永久地改变了。
回到日常的学习轨道,不同班的现实再次成为横亘在我们之间的物理鸿沟。课间不再有频繁的“偶遇”,线上聊天也并未如我期待的那样变得热络。有时我鼓起勇气发去一个表情,或者分享一首歌,他要隔很久才回,回复也通常是“嗯”或者一个系统自带的搞笑表情包。
摩羯座的敏感开始疯狂作祟。我像个侦探一样分析他每一个字的温度和回复的速度。他是在忙,还是觉得和我无话可说?运动会那天的亲昵和托付,难道只是一时兴起的玩笑?
就在这种患得患失的情绪中,一个我几乎快要忘记的人,出现了。
那天下午放学,我正低头收拾书包,一个身影停在了我的桌旁。不是陆心言。我抬起头,心里咯噔一下——是那个女生,那个在高一运动会坐在他旁边,和他提分手的前女友。她叫苏晚,现在在四班,依旧漂亮,带着一种柔和的、没有攻击性的美,但这反而让我更加紧张。
“同学,能跟你聊两句吗?”她声音轻轻的,眼神里有些许犹豫。
我的第一反应是:她知道了。她知道运动会的事,来找我麻烦了。摩羯座的防御机制瞬间启动,我脸上没什么表情,点了点头:“好。”
我们走到教学楼后相对僻静的小花园。夕阳把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
“是关于韩昭的事。”她开门见山,手指紧张地绞着衣角。
“他怎么了?”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无波。
“我……我知道你们关系挺好的。”她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运动会的时候,我看到你帮他看东西了。”
果然。我的心悬了起来。
“你别误会,”她急忙补充,“我不是来找你麻烦的。我只是……想提醒你一下。”
“提醒我什么?”
她抬起头,眼神复杂地看着我:“韩昭他……他人其实挺好的,但是,他有点……忽冷忽热的,对吧?”
我没说话,默认了。她这句话精准地戳到了我这些日子以来最深的困惑。
“我跟他那时候,就是因为他这样,才……”她苦笑了一下,“前一天还好好的,后一天就好像不认识你了一样。我问他为什么,他也说不出了所以然,就是说‘没意思’、‘算了’。”
“他跟我说‘算了吧’。”她轻声重复了一遍,这三个字像冰锥一样刺进我的耳朵。“所以,我只是想跟你说,如果你觉得他有时候让你摸不着头脑,让你难受了,别太往心里去。他可能……不是故意的,他就是那样的性格。”
她的话,像一把钥匙,打开了我心中恐惧的潘多拉魔盒。
原来,我不是特例。原来,他对谁都这样。原来,他的“忽冷忽热”和“算了”,是有前科的。
我应该感谢她的“善意提醒”吗?不,我只感到一种彻骨的寒冷。她不是在挑衅,她是在用一种同病相怜的姿态,将我拉入一个“被韩昭伤害过”的阵营。这比直接的宣战更让我无力。
“谢谢你告诉我这些。”我听见自己干巴巴地说,“我和他……就是普通同学。”
苏晚笑了笑,那笑容里有种了然的意味,没再说什么,转身走了。
我独自站在原地,夕阳的光线变得冰冷。她的话在我脑子里反复回响——“忽冷忽热”、“算了”、“不是故意的”。
所以,运动会那天的热烈,只是他一时兴起的“热”?而现在分班后的疏离,才是他常态的“冷”?那我这些日子以来的纠结、猜测、内心上演的无数悲喜剧,到底算什么?一场自作多情的笑话吗?
那天晚上,我点开和韩昭的聊天对话框,手指悬在键盘上,却一个字也打不出来。我想问他,想证实,又想逃避。
最终,我什么也没发。
只是从那以后,我看向六班方向的目光里,多了几分审视,几分怯懦,和一份连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提前准备好的失望。
暧昧依旧在继续,只是底色里,掺进了苏晚留下的,那一抹冰冷的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