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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深埋——··★

作者:薇风细羽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梧桐叶如金色的雨滴,轻轻洒落在归家的路上,少年第一次意识到,自己竟从未这般留意过周边的美景。以往,他的目光全然聚焦在那位少女身上,而今,他试着将视线移向他处。


    开学之日,他本只想漫步至巷口,欣赏刚绽放的白玉兰。却不曾想,在那熟悉的小巷里,邂逅了正逗弄着猫咪的顾陌瞳。更令他意外的是,缪缪并未伴随在她左右。正想悄然离开,却突被顾陌瞳叫住。


    “站住!既然来了,为何要躲避我?你就这么害怕我吗?”


    “那你寻我何事?”


    “我实在深感抱歉……”顾陌瞳话未说完,便被对方打断。


    “抱歉何事……”


    “欣阳,我恳求你,缪缪已不能再等了……上周我带她去医院检查,医生告知我们,她最佳的手术时机是在两周之后。我知道你渴望多陪伴缪缪,可是,眼下她已刻不容缓……你能不能……能不能……”顾陌瞳哽咽着,情绪难平地诉说着。


    陆欣阳听到这番话,心头猛地一震。他原以为还能与缪缪共度更多时光,想不到还仅剩短短两周。两周之后,他将捐出视网膜给缪缪,而自己,则将堕入无尽的黑暗之中。


    “你无需道歉,这本就是我亏欠缪缪的。但我希望你到时候告诉缪缪,我已不在人世……我我不希望她还知道我仍活着……不必四处寻找我……”陆欣阳垂眉低语,满是哀伤。


    “好……我答应你。”


    “如果没什么事那就一起去学校吧……”


    这次,顾陌瞳未再拒绝陆欣阳。她特别听话,因为她深知,等陆欣阳捐出视网膜后,便再无法与缪缪相见,心底竟泛起一丝莫名的喜悦。


    在通往学校的路上,她察觉陆欣阳流露出一种如当年初识缪缪时般的温柔。若时光可倒流,她愿选择让自己成为那个受伤之人,因为这样,陆欣阳的温柔,或许自己能揽得几分。


    梧桐树的影子在石板路上碎成斑驳的光点,陆欣阳和顾陌瞳并肩走着,却像隔着一道看不见的玻璃墙。风卷起她耳边的碎发,顾陌瞳偷瞄了一眼身旁的少年——他垂着眼睫,睫毛在眼下投出细密的阴影,仿佛在咀嚼某种无声的苦楚。


    “其实……你本不必急着答应的。”她突然开口,声音轻得像一片飘落的玉兰花瓣。陆欣阳脚步一顿,转头看她,瞳孔里泛起涟漪般的疑惑。“你可以甚至考虑一下,晚一两天答应也没关系的。”


    他轻笑了一下,嘴角的弧度却透着涩意。“你不懂,这不是晚一两天的事,是缪缪等不得,是偿还。从她出事变弱视起,我的视网膜就是她的‘备用零件’……就像命运早写好的剧本。如果不是我到底口出狂言,她又怎么会变成如今这样……”他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书包带,指节泛着苍白,“而且,比起永远失去光明,我更怕她发现我活着却看不见——那会像一把钝刀,慢慢割碎她的心。”


    顾陌瞳喉头一哽。她想起上周医院走廊里,她拽着缪缪的手签手术同意书时,缪缪的手一直在颤抖,想起缪缪看不清世界的双眼,紧攥着他送的那一个洋娃娃。


    “如果……我是说如果。”她攥紧校服衣角,声音发颤,“如果你‘死后’缪缪还是找到了你呢?”


    陆欣阳的眼神骤然锋利,像冬夜划破天际的流星。“那就告诉她,她认识的陆欣阳已经死了。让她恨我、怨我,都好过让她知道我成了废人。”他转身继续往前走,背影单薄得像一片随时会被风吹散的纸。


    顾陌瞳望着他渐远的影子,忽然觉得喉咙被酸涩的藤蔓缠住。她想起六年前那个暴雨天,缪缪在她妈妈葬礼那天,因冲出马路被车撞击脑部而弱视的样子。她就会有一种特别心疼缪缪,而并非心疼陆欣阳。


    “陆欣阳,你给我站住!”她在梧桐树下喊住他,声音沙哑,“如果有一天,缪缪真的找到了你……我会倾尽所有去阻止缪缪见你……”


    他头也不回,潇洒离去。她步伐开始加速,只是快步跟上,将心底那句“而我,会成为帮你照顾缪缪的”咽了回去。风将他们的脚步声揉碎在满地的梧桐叶里,仿佛一场无人知晓的告别。


    欣阳似乎认为未来并不重要,当下最重要的是陪伴缪缪度过最后的这两周时光。他苦苦思索着如何能让缪缪快乐起来,哪怕未来这双眼再也无法看见缪缪、哪怕自己未来再也不能陪伴缪缪左右,也要在此刻将她的样子深刻铭记于心。


    缪缪曾被他深深伤害,这次他决心牺牲自己,为缪缪重获光明创造可能。


    阳光洒在他们上学的路上,而楚安安却悄然跟在后面,泪水无声滑落。她无意间听到了他们的全部对话,心中满是不解,为何陆欣阳要如此执着于为缪缪付出,明明这一切他可以拒绝的。


    “陆欣阳,你这是何苦呢?总有一天缪缪会知道这一切,而如此短暂的陪伴又能带给你什么呢?傻瓜陆欣阳!你为何就不能将目光转向我?我哪里比缪缪差了呢?”楚安安的心如刀割,她不明白为何自己无论做什么似乎都比不上缪缪。在陆欣阳心中,缪缪仿佛是无价的珍宝,真怕下一秒一不小心就会摔碎。


    她没有驻足太久,也朝着学校方向走去。她心里清楚陆欣阳曾请求她的事情,她必须尽快办妥让他在手术完带他离开这座城。这样即便他们只是表兄妹,她也能无条件照顾陆欣阳一辈子,以另一种方式拥有他的心和人。


    可如今,她只能再忍耐两周,到那时她便能一直让陆欣阳陪伴左右。即便不是情侣关系,她也心满意足了。


    到了学校后,楚安安四处寻找陆欣阳,终于在操场上找到他,而她却只能远远地看着他和缪缪亲密无间。她明白自己没办法做到去打扰他们,因为那样只会让陆欣阳更加痛苦。


    她手中紧握的玻璃杯,在看到他们亲昵的神情时,不由自主地松开了手,玻璃杯摔在地上,碎成一地玻璃渣,如同她无法回头的过去。杯中的热水洒出,烫伤她的腿,她却强忍着疼痛,用左手紧紧捂着嘴巴,不敢发出任何声音。


    这杯子里装的是她为陆欣阳准备的参汤,因找不到合适的容器,才临时用水杯装着。看到这一幕,她的手失控松开了杯子,才导致现在的局面。


    玻璃杯破碎的瞬间,她急忙跑开,却在下一秒撞上了莫宴宁。莫宴宁一把抓住楚安安的双肩,看到她身体颤抖,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般滑落,展现出她对陆欣阳爱而不得的无奈。


    “怎么了,安安?”莫宴宁抓紧着楚安安的肩膀,关切地问道,“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


    楚安安抬头望向莫宴宁,身体和头部仍在不停颤抖,眼神中满是黯淡。她看起来仿佛失去了生活希望的人一般,面如死灰。


    莫宴宁不用多问就知道,她这个样子定是因为陆欣阳。他气恼地想甩开她去找陆欣阳理论,却被楚安安的双手紧紧拽住右手。


    “别,别去找他……是我以前不懂事……”楚安安说话断断续续。


    “楚安安,你今天这是怎么了?你以前可从不说这种话,也不曾这样袒护他啊?”莫宴宁满心疑惑。


    ?


    楚安安的手指因过度用力而泛白,她死死攥住莫宴宁的胳膊,颤抖的声线像破碎的风铃:“别去......求你,别去打扰他们。这是我自己的事......是我咎由自取。”


    莫宴宁的眉峰拧成锋利的折痕,他凝视着楚安安被烫红的小腿——那一片触目惊心的红肿仿佛烙铁印下的伤痕。参汤的余温仍在玻璃渣间蒸腾,氤氲的热气裹挟着某种隐秘的苦涩。他忽然意识到,这个总是笑着为他整理领带的女孩,正在经历一场无声的溃败。


    “咎由自取?”他冷笑一声,指尖抚上楚安安发烫的眼角,“你为了陆欣阳做到这种地步,甚至不惜烫伤自己?可他连回头看你一眼都吝啬!”


    楚安安的瞳孔骤然收缩,仿佛被刺入利刃。她猛地抽回手,踉跄着后退两步,嘶哑的嗓音里裹挟着碎裂的尊严:“你不明白......他不一样。他是我唯一的......”她戛然而止,喉间哽住的词句化作一串哽咽。


    莫宴宁的胸腔涌起无名怒火。他拽住楚安安的手腕,掌心触到她皮肤下急促跳动的脉搏:“跟我去一趟医务室!你的烫伤需要马上处理!至于陆欣阳......我会让他看清自己在做什么!”


    “不要!不要……我不想再打扰他了……”楚安安的尖叫刺破空气,她像受惊的猫般甩开他的手,发丝凌乱地垂落,“我不希望他记恨我……我不想他人生留下遗憾……我自有自己的打算……”


    莫宴宁愣在原地。他捕捉到了她脱口而出的“打算”,那两个字像一道闪电劈开迷雾。楚安安瞳孔深处的暗潮让他脊背发凉——那是一种近乎疯狂的执念,裹挟着绝望与精密的算计。


    此刻,操场另一端传来陆欣阳的笑声。陆欣阳正单膝下跪为缪缪绑鞋带,阳光在他们相触的发梢间流淌,像镀了一层金箔的琥珀。楚安安的视线胶着在那画面之上,直到眼眶蓄满泪水,模糊了焦距。


    “再过一阵子,我会成为他唯一的依靠。”她忽然轻声呢喃,嘴角勾起诡异的弧度,“他到时候会比谁都需要我......比缪缪更多的依赖我……”说得她眼睛泪汪汪的,泪水像掉线的珠子一样,砸破了大地。


    莫宴宁的喉结滚动,某种危险的直觉在血管里奔窜。他追问道:“你为什么这么肯定他一定会对你……”


    楚安安却不再回答。她转身走向教学楼,步伐虚浮却坚定,仿佛踩着一条通往深渊的独木桥。莫宴宁在原地攥紧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他必须弄清楚那个“打算”的真相,否则,这场畸形的爱恋终将以鲜血收场。


    午后的蝉鸣骤然尖锐,预示着风暴即将降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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