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过早点后,陆少君将自己带来的礼物从楼上拿了下来。
“疏影姐,这是我母亲吩咐我带来的见面礼,是辰海云裳公司新出的样式希望你喜欢。”
“谢谢。”
陈疏影接过礼物,这是一方蓝色的丝巾,入手轻润,触感像是丝绸一类,纹理之间却似有丝绒,丝巾右下角绣着兰花,随着丝巾在手中轻轻晃动,那兰花如同活了一般似在风中摇曳起来。
“有劳大夫人惦念小辈了,不胜感激,劳你大老远带过来,我很喜欢这个礼物。”
“疏影姐客气了,我此次前来多有叨扰,这礼物你能喜欢就是成全了它最大的用处了。”
陆少君笑容谦逊,转身又拿出了一个长长的黑色的盒子递给了李云归,“云归,这个是送给你的。”
“我也有?”
李云归故作惊讶,其实,陆少君此次来南都,是李诚铭拖了些关系要给他在政府谋一份差事的,因此,就算是展现基本的社交礼仪,陆少君也不会空手而来。
送给陈疏影的礼物虽是一方丝巾,但无论是材质还是工艺都是难得一见的珍品,他口口声声说是云裳公司的新品,然而,身为南都船王李成铭的女儿,李云归什么没见过,家里每期最新的良友杂志她也时时关注,倒是没听说过鼎鼎大名云裳公司有这么一款新品问世,可见准备这礼物,陆少君是费了一番心思的。
只是话虽如此,李云归就是存心想要“膈应”这人一番,就装出一幅万万没想到的样子看向陆少君。
陆少君见她这样,也不气恼,反倒是微微一笑,道:“自幼相识,忘了谁也不能忘了李云归不是?”
说着,陆少君微微躬身,将礼物双手奉上,李云归没想到陆少君反将一军,一时不知作何反应,却不知为何,只觉得脸上发热,心中觉得陆少君这般举动似曾相识,待要回忆,又想不出个所以然来,直到一旁陈疏影轻声一笑,李云归反应过来了。
前些日子陪陈疏影去看戏,那戏台上的“妻管严”杜相公在夫人面前可不就是这番作态吗?想到这里,李云归只觉得连心跳都莫名快了。
于是一把接过陆少君手中的礼物,只希望他快些起身,不要再作此态了。
“送的什么?不看看?”
“不看。”
感觉自己又一次被拿捏,李云归想也不想就拒绝了陈疏影让她拆礼物的提议。
不看的话,货物售出,概不退货哦。
陆少君看着眼前明明气鼓鼓,但还是要端庄的人,很想说这么一句话,可是他不敢,他觉得如果再逗下去,李云归好像就要咬人了,于是低头敛好眼中的笑意,将带给下人们的小玩意儿也发了下去。
一时间,李公馆内好不热闹。
“眼下还早,少君今天有什么打算?”
“既然已经安顿下来,我想去给家里人发封电报报个平安。”
“应该的。”
陈疏影点点头,看了看一旁的李云归,“云归今天有什么安排吗?”
“刚好有空,我上楼收拾收拾,一会儿我带他去通信局吧。”
陈疏影的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李云归自告奋勇,陆少君第一次来人生地不熟的,况且,总不能让不怎么出门的陈疏影带他去发电报吧,自己只好一尽地主之谊。
这样想着,李云归与众人道了句回头见,便上楼回房了。
再下楼的时候,陈疏影正在跟管家吩咐采买,见李云归下楼,便道:“少君在前面花园等你呢,你们好好逛逛,别忘了一会儿回来吃饭。”
“嗯,知道啦。”
李云归出门,往小花园的方向走了百米,就看到站在喷泉边沉思的陆少君。
“在看什么?”
陆少君闻声抬头,正看见喷泉的水雾后李云归朝自己走来,阳光下水雾边形成了一道彩虹,彩虹旁美丽的笑颜,如芷如兰,竟让人不禁沉溺,恍惚。
“我欲穿花寻路,直入白云深处……”
“浩气展虹霓。”走到陆少君身边疑惑着他为何突然吟起了诗,转头就看到了喷泉边的彩虹,李云归笑着将诗文补全。
“收拾好了?”
陆少君看着李云归的衣着,此刻,这人换下了早上利落的法式小西装,身着过膝米棕色风衣,内里穿了一件现下流行的高领打底衣,脚上穿着黑色短靴。比起早上的装扮,华丽不失雅致,在这秋日的氛围里更显几分温柔。
相比之下,早上那身打扮倒是很随意了。
看破不说破,见李云归点头,陆少君便跟在她身后一起上了在门口等候多时的车。
大约行了十多分钟便到了通信局门口,进去不多久,陆少君就出来了。
“这么快?”
“家书抵万金,不敢多言呐。”
陆少君拍了拍口袋,一幅没钱的模样让李云归忍俊不禁。
“小时候可不见你这样油嘴滑舌。”
“你还记得我小时候?”
上车在李云归身边坐定,陆少君歪着头看向身边的人,只见那人眉头微微蹙起,像是在回忆些什么,然后又陡然一松,道:“每次见面都要打架,很难不记得吧。”
说着,李云归也侧过头去,看着脸上好奇神色还未来得及褪去的陆少君。
对方避开她的眼神,将笑意定在嘴角,道:“那不知你对我的第一印象是什么?”
“不可控。”
李云归回答得不假思索,毫不留情。
这番回答并没有让陆少君觉得意外,在他心里,李云归本就是一个很有主见的女子,只是许多人会被她江南美人的模样给骗了去。
“不过嘛……”
见陆少君许久没有搭话,李云归觉得自己有些太直接了,于是话锋一转,道:“进了几年军校,性子倒是磨练的沉稳了,若是现在你与你妹妹一道出现,说不定我就真的分不清楚了呢。”
车窗外透进来的阳光有些刺眼,话音落下的一瞬间,李云归看着逆光中的陆少君一时竟然有些恍惚起来,一模一样的面容,一个目光锋利,一个眼神清和,恍然里这逆光的影子合二为一,看着陆少君棱阔分明的模样,微风抚乱了他的头发,一缕发丝顽皮垂在额间,这一瞬竟让他身上沉稳之外透出些少年感来。
“不知城内可有浪人酒馆?”
陆少君的问话打乱了李云归的思绪。
“浪人酒馆?落日人?”
“这我倒是不清楚,齐叔您知道吗?”
开车的齐磊是李家用了很多年的司机,无论在哪儿对当地的交通情况可谓了如指掌,堪称是活地图。听到李云归这么问,就打开了话匣子,道:
“陆少爷要找浪人酒馆,那可不少呢。这里再往前的古楼区大概就有三家……”
齐磊细数着各处的酒馆,陆少君神色认真看似不经意的听着,指尖却在微微划动,像是在书写着什么,李云归将这番情形尽收眼底,并没有打断二人的对话,只是在二人聊完后,吩咐齐磊将车开到最近的几家浪人酒馆所在的位置兜了一圈。
浪人酒馆,顾名思义便是落日国浪人开设的酒馆,原本是供这些闲散浪人吃喝玩乐的地方,但此处是国府并无租界,于是一些落日商人、侨民便也聚集于此,一来二去这些酒馆就成了他们的栖息地,他们在此处也通常用落日语进行交流,故而少有其他国家的人逗留光顾。
此时并不是酒馆的营业时间,因此除了门口飘扬的落日语旗帜,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陆少君也并没有要进入酒馆的意思。于是看了一会儿便打道回府了。
回到家的时候尚早,陆少君因长途跋涉的缘故跟众人聊了几句就告辞回房间休息了,陈疏影与李云归坐在客厅聊天,刚说了没几句,管家拿着一封信走了进来。
“大小姐,这里有您一封信。”
拆开信件,读了几行字李云归脸上就露出明媚的笑来。
“怎么样?成了?”
看她如此反应,陈疏影满是期待的看向李云归。
“嗯,成了!”
这是一封来自琴槐时报的入职通知,早在四年前李云归就不断以云中客的笔名往这家名动南都的报社投稿,一开始写的不过是一些咏颂春秋的白话诗,因有着留学的基础在,倒偶尔会被编辑修改后登载报纸背面某个小角落里。
饶是如此,李云归就已经很是开心了,后来几年,随着局势越发动荡,李云归也开始针对时事发表刊文,以图警醒国人,然而她虽然有心,时时关注政局,却因文笔稚嫩,视角偏于一舆,投出去的稿子十篇有九篇被退回,编辑在回信中时常劝李云归专注白话诗文,多多撰写生活感悟。对于时政领域非其擅长,不碰为好。
不过,李云归并没有因此被打击,要知道,琴槐时报这样的报纸,版面何其珍贵,她这样初出茅庐的撰稿人,稿件退回再正常不过了。然而,三个月前,她另辟蹊径投出了一篇以街市经营情况细说民众战斗动员情况的文章被刊登还得到了一个不错的版面。
当时编辑来信就很是激动的告诉李云归,这类题材既能让国人重视经济发展之重要性,又能反应国府经济的提振对国民乃至前线的重要性,过往少有,希望李云归能入职报社成为撰稿人记者。
犹豫了两个月,李云归前往琴槐时报本部参加了面试,一路过五关斩六将,今日总算是等来了回信了。
原本这件事李云归并没有告诉家里人,可是陈疏影心细如发,又管着家中大小事务,这些信件稿件一来二去的,自然就没能瞒过她。
看着李云归开心的模样,陈疏影打从心里为她开心,站起身来说,“这是好事,我知你不想大张旗鼓的庆祝,可既然我知道了,就没有当不知道的道理,今天嫂子亲自下厨,做几道你爱吃的菜,权当祝贺了,如何?”
“谢谢嫂子。”
低下头,再次看了看手中的信件,李云归欣喜万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