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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第 27 章

作者:砚北生花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平静的水面下,暗流已转为汹涌的漩涡。与桑超试探性的对话后,叶若感觉自己像是被撬开了一道缝隙的堤坝,那些被尘封的记忆碎片,开始不受控制地、越来越频繁地冲击着他的意识。它们不再只是模糊的影子或零星的声音,而是带着清晰的触感、温度,甚至是当时的心跳。


    叶若收敛好心神,开始探索房间,他走到沙发后面那排书架,指尖划过书脊,无意中碰落了一支插在笔筒里的黑色钢笔。笔身沉甸甸的,笔帽上有一道细微的划痕。


    他弯腰捡起,就在指尖触碰到那冰凉金属的瞬间——


    画面猛地撞入脑海:明亮的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他手里举着这支崭新的钢笔,献宝似的塞到一个背对着光、身形挺拔的模糊身影怀里,声音雀跃:“毕业快乐!陈游!以后在资本市场翻云覆雨,签大合同的时候,可得用我送的笔!”


    那个身影转过来,逆着光,看不清脸,却能感受到他周身洋溢的温暖和笑意。他接过笔,他低头摩挲着笔帽,声音带着宠溺的调侃:“这么舍得?看来我这个长期饭票是当定了?”


    “那当然,你得养我一辈子!”记忆里的自己笑得没心没肺。


    冰凉的钢笔还握在手中,叶若却仿佛感受到了当时阳光的温度和那人手心的暖意。一阵心痛毫无征兆地袭来,酸涩直冲鼻腔,视线瞬间模糊,一滴温热的液体不受控制地滴落在手背上。


    “小叶子?”


    陈游担忧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叶若猛地回过神,慌忙用手背擦掉眼泪,想把钢笔放回原处。可一转身,就对上了陈游瞬间苍白的脸。


    “没……没什么,”叶若强压下喉咙的哽咽,将笔放回笔筒,声音沙哑,“灰尘进眼睛了。”


    陈游没有说话,只是快步上前,一把将他紧紧搂进怀里,手臂收得死紧。他的身体在微微发抖,下巴抵在叶若的发顶,一遍遍低喃,声音破碎:“别看……不要想……我在这里……我在这里……”


    叶若任由他抱着,心中的疑团却像雪球一样越滚越大。


    叶若对陈游说:“徐洋的咖啡车今天好像出摊了,我想去买杯咖啡。”他想出去走走,更想……验证一些东西。


    陈游的眼神复杂地闪烁了一下,最终还是点头:“好,我陪你去。”


    两人一前一后走在湿漉漉的青石板路上。一路上,叶若沉默着,脑海却如同煮沸的开水,无数记忆片段疯狂翻涌:


    走过学校的梧桐树时,耳边响起一个带笑的声音:“慢点跑!看着路!摔了我可不管你!”是那个模糊身影在叮嘱蹦蹦跳跳的自己。


    路过一个拐角,仿佛感觉到有人从背后拥上来,温热的气息喷在耳畔:“这边近,抄小路,带你去吃好吃的。”


    甚至,当陈游下意识地伸手想牵他避开一处水洼时,叶若的皮肤记忆先于意识,几乎要主动回应那种牵手的方式——十指相扣,紧密得没有一丝缝隙。


    每一个片段里,那个模糊身影的声音、语气、甚至一些小动作,都越来越清晰,并且……越来越与身边这个沉默寡言的陈游重合!


    这种认知让叶若感到一阵阵心悸和眩晕。他偷偷侧目看向陈游,陈游似乎也心事重重,唇线紧抿,侧脸在灰白的天光下显得格外冷硬,却又透着一股化不开的哀戚。


    终于到了平坝,徐洋的咖啡车果然在。徐洋看到他们,热情地打招呼,脸色好了不少。陈游走过去点单,叶若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心神不宁。


    很快,陈游端着两杯咖啡回来,将其中一杯递给叶若:“小心烫。”


    就在叶若伸手接过那杯温热咖啡的刹那——


    眼前的景象骤然扭曲、切换!


    不再是阴冷的迷雾村庄,而是大雪纷飞的都市街头。雪花漫天飞舞,四周是喧嚣的车流和霓虹。一个穿着黑色长款羽绒服、身形高大挺拔的年轻人,嘴里呵着白气,将一杯滚烫的、印着连锁品牌logo的咖啡塞到他手里,语气带着责备和浓浓的关切:“拿着暖暖手!这么冷的天就穿这么点,想冻死啊?”


    不等他回答,那人又利落地解下自己脖子上那条黑色还带着体温的羊毛围巾,不由分说却异常仔细地一圈圈围在他的脖子上,围巾上满是那人身上清冽又好闻的气息。


    他刚想开口说什么,就听到不远处传来一个清晰的、带着笑意的喊声:


    “陈游!你们快点儿!电影要开场了!”


    画面到此戛然而止!


    “陈游”!


    这个名字,如同惊雷,在他脑海中炸响!与记忆里那个模糊身影对应的名字!与眼前这个男人一模一样的名字!


    叶若的手猛地一颤,滚烫的咖啡泼溅出来,烫红了他的手背,他却浑然不觉。他猛地抬起头,瞳孔剧烈收缩,难以置信地、死死地盯着眼前这张英俊的脸。


    雪花、都市、围巾、咖啡、那声呼唤……所有破碎的线索,在这一刻,似乎都指向了一个不可思议、却又让他浑身冰凉的真相!


    陈游……你……到底是谁?


    而我……又到底忘记了什么?


    “叶若?叶若?”陈游焦急的声音将叶若从惊涛骇浪般的记忆碎片中拽了回来。他担忧地抓住叶若的手腕,看着被咖啡烫红的皮肤,眉头紧锁,“疼吗?都红了!”


    叶若猛地抽回手,动作快得近乎失礼,他强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没事,咖啡不烫,只是溅到一点。”他顿了顿,目光复杂地看向陈游,却巧妙地避开了那个呼之欲出的名字和疑问,转而提出了一个看似无关的请求:“陈游。”


    “嗯?怎么了?”陈游抬起头,深邃的眼眸里清晰地映照出叶若的身影,也清晰地映出了他自己极力掩饰却依旧泄露的慌乱。叶若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变化,都像针一样扎在他的心上。


    “我……”叶若深吸一口气,望向村子深处那条通往宁君澜家的小路,“我想去君澜姐家看看,顺便看看秀华他们。”他需要一个喘息的空间,一个能让他冷静思考、或许能寻找到蛛丝马迹的地方。直接质问陈游?不,陈游从一开始就在隐瞒,他的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问,只会让他更警惕,甚至可能彻底关闭沟通的渠道。


    陈游的心猛地一沉。叶若避开了刚才的异常,选择了去宁君澜那里。他是在怀疑什么?还是仅仅想找个借口离开自己身边?无数个猜测在他脑中翻滚,带来更深的恐惧。但他不敢阻拦,也不能表露,只能压下所有的不安,点了点头,声音有些发紧:“好,我陪你去。”


    两人一前一后,沉默地走在湿滑的青石板路上,朝着宁君澜家的方向走去。


    望着那两道渐行渐远、一个心事重重、一个如履薄冰的背影,站在咖啡车旁的徐洋,忍不住轻轻叹息了一声。雾气缭绕中,他那张总是带着点乐呵的脸上,难得地染上了一抹沉重与怜悯。一个拼命想记起,一个拼死要隐瞒。这偷来的时光,终究是……快要到头了。


    徐洋摇了摇头,转身继续擦拭着他的咖啡器具。


    而此刻,叶若和陈游,正一步步走向那个可能揭开一切,也可能让一切彻底破碎的节点。


    古朴的雕花木门紧闭,陈游抬起手,拉起冰凉的铜环,轻轻叩响了门板。沉闷的“叩、叩”声在寂静的巷弄里回荡,带着一种说不出的沉重。


    门很快被从里面拉开,依旧是那个穿着素色旧式衣裙、丫鬟打扮的小萍。她见到两人,微微弯腰行礼:“陈先生,叶先生,你们来了。”


    “嗯,”陈游应了一声,“君澜姐在家吗?”他的目光不自觉地瞟向身旁沉默的叶若。


    “小姐在花厅,二位请进。”小萍侧身让开通道。


    叶若默不作声地跟着陈游走进门。他的目光扫过小萍那一丝不苟的发髻和这完全仿古的宅院,心中的疑云越来越重。一次可以说是角色扮演,次次如此?这整个村子都透着一股时空错位的诡异。


    小萍安静地在前面引路。三人穿过光线幽暗的前门,走过略显空旷、只有几盆耐寒植物点缀的前院,来到了更为雅致静谧的花厅。


    花厅里,宁君澜正坐在窗边的绣架前,指尖捏着一根细针,闻声抬起头。看到他们,她似乎有些意外,放下手中的活计,唇角扬起一抹温和的浅笑:“今天怎么有空过来了?”她的目光在陈游略显苍白的脸上短暂停留,快得让人捕捉不到。


    叶若上前一步,压下心头的纷乱,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自然:“君澜姐,上次不是答应教秀华他们玩新游戏吗?今天正好有空,就过来了。”


    “难为你有心了。”宁君澜笑容不变,语气温和,“不过真是不巧,书衡带着田锦、田鑫出去了,怕是要傍晚才能回来。”


    叶若心念微动。他一个成年人,每次单独出门陈游都千叮万嘱要小心。那三个不过十岁左右的孩子,宁君澜怎么就如此放心让他们在外漫游?难道仅仅因为他们是这村子里的“原住民”?这理由实在牵强。


    他心里疑窦丛生,面上却不显,只是顺着话头说:“没关系,那我去看看秀华吧。”


    “好,秀华在书房里。小萍,你带叶先生过去吧。”


    “君澜姐,”陈游开口,“我有些事,想单独跟您说几句。让叶若先过去吧。”


    宁君澜看了陈游一眼,点了点头,对小萍说:“那便带叶先生先去书房吧。”


    “好,君澜姐,那我先过去了。”叶若应道,目光与陈游短暂交汇,捕捉到他眼底一闪而过的情绪,心中更是沉了几分。他跟着小萍,转身走出了花厅。


    直到叶若的脚步声消失在回廊尽头,花厅里陷入一片沉寂。宁君澜指了指旁边的紫檀木椅,对依旧僵立在原地的陈游柔声道:“坐吧。”


    陈游依言坐下,双手紧握成拳放在膝上。


    “出什么事了?”宁君澜率先打破沉默。


    陈游抬起头,眼中是再也无法掩饰的恐慌与痛苦,声音沙哑得厉害:“他……叶若他好像察觉出什么了。今天这一路,他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宁君澜静静地听着,脸上并无太多意外,她伸手轻轻整理了一下绣架上有些凌乱的丝线,语气淡然:“早晚的事。他毕竟是生魂,与此地气息相冲。滞留越久,阳世的牵绊越弱,与此地的违和感便会越发明显,想不起才是反常。”她顿了顿,抬眼看向陈游,“况且,这地方处处都与阳世不同,破绽百出,又能瞒得了多久?”


    “可是……我怕……我怕他想起一切!怕他看我的眼神只剩下恐惧和厌恶!可……可我又该死的,隐隐盼着他能记起一点,哪怕只是一点点我们曾经……”他哽住,无法再说下去,这种矛盾将他撕扯得面目全非。他做不到虚伪地表现出洒脱。


    宁君澜的目光变得深邃而通透,她看着陈游,缓缓说道:“你还记得吗?爱一个人,是希望他好,盼他喜乐平安,看他在阳光下肆意生长。而不是将他拖入你这永夜的寒冬,让他陪你一起凋零。他活着,呼吸着,心跳着,拥有无限可能的未来,这本身,就是你那份爱的最终归宿和最大圆满。”


    陈游浑身剧震,像是被一道惊雷劈中。他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可是,”他最终还是艰难地开口,带着最后的犹豫,“如果他真的记起来些什么……我连这最后偷来的时光都没有了……”


    宁君澜轻轻叹了口气,那叹息里带着看透世事的怜悯:“真亦假时假亦真。若他当真记起些什么,你便坦然面对。是安抚,是解释,或是沉默,皆随你心。但无论如何,莫要再自欺欺人。左右不过明日最后一天,你是否真的……放得开手?是否真的愿意,让他回到他本该灿烂的人生轨迹上去?”


    陈游沉默了。他低下头,看着自己冰冷的手,这双手曾拥抱过叶若的温暖,却再也无法传递真实的温度。挣扎、痛苦、不舍依旧存在,但一种更深沉、更接近爱本质的明悟,开始在他死寂的心湖中泛起微光。


    良久,他抬起头,眼中虽然依旧布满红丝,却多了一丝决绝的清明。他对着宁君澜,重重地点了点头,声音依旧沙哑,却不再颤抖:“是……您说得对。我明白了。”有些感情不是非要有一个结果,拥有过就足够。


    另一边,叶若跟着小萍,沉默地行走在通往书房的曲折回廊下。廊外的庭院被浓雾笼罩,假山和枯树的轮廓模糊不清,唯有脚下打磨光滑的青石板路,在稀疏的天光下泛着湿漉漉的幽光。叶若的目光不动声色地追随着前方小萍的背影。她的步幅均匀,裙裾摆动幅度极小,迈过门槛时下意识微微提裙的动作,以及始终微垂的眼眸,都透着一股经年累月形成的、刻入骨髓的恭谨和规矩,这绝非临时扮演所能企及。


    一种寒意悄然爬上叶若的脊背。


    “小萍。”他忽然开口。


    小萍闻声立刻停下脚步,姿态恭顺地回应:“叶先生,您有什么吩咐?”


    叶若看着她低眉顺眼的模样,原本到了嘴边的问话——诸如“你以前可见过我?”或“陈游是否早带我来过?”——又被硬生生咽了回去。他猛然意识到,陈游方才刻意支开他与宁君澜独处,这小萍是宁府的人,即便问出口,又能得到几分实话?打草惊蛇,反为不美。


    心思电转间,他临时改口,语气尽量自然:“哦,没什么大事。只是想起上次来,喝到的那杯茶香气很特别,不知今日可否再叨扰一杯?”


    “叶先生客气了,自然是可以的。”小萍应承下来,引着叶若继续前行,很快便到了书房门口。


    她推开虚掩的房门喊道:“秀华,叶先生来看您了。”然后侧身对叶若道:“叶先生您请进,我这就去为您备茶。”


    “有劳了。”叶若颔首致谢,迈步走进了书房。


    书房内光线明亮些,刘秀华正端坐在宽大的书案后,穿着一件带花边领的白色短袖衬衫,外套一件藏蓝色背带裙,头发梳得整整齐齐,最引人注目的是她发髻两侧各戴着一朵略显夸张的橘红色头花,额心还点着一个鲜红的圆点,打扮得如同年画里的娃娃。


    见到叶若,她立刻放下毛笔,仰起脸,露出一个毫无阴霾极其灿烂的笑容,露出两排细白整齐的牙齿:“叶哥哥!你怎么来啦?”


    叶若压下心头的纷乱,努力挤出一个温和的笑容,走到书案边:“来看看秀华呀。今天这身打扮真好看。”


    “嘻嘻,是姨姨给我打扮的!”秀华开心地晃了晃脑袋,然后献宝似的举起刚刚写好的一张毛笔字,“姨姨让我写这个呢!”


    叶若接过来看,是李白的《静夜思》,字迹虽显稚嫩,但笔画工整,结构匀称,对于一个孩子来说已属难得。“是李白的诗啊,秀华写得真好,很有进步。”


    “我学了好久好久呢!”秀华的语气里带着小小的骄傲。她死于七岁,时光便在她身上停滞,所有的“好久”都带着一种令人心酸的永恒感。


    “还要继续写吗?”叶若柔声问。


    秀华用力点了点头,伸出七根手指:“要的!姨姨说要写满十张!我已经写完七张啦!”


    “秀华真棒,又认真又厉害。”叶若摸了摸她的头,触感冰凉,他不动声色地收回手,“那等秀华写完了,叶哥哥教你玩一个新游戏好不好?”


    “好呀好呀!”秀华高兴地拍着手跳了起来,孩子的天性展露无遗。


    “嗯,那你先专心写,哥哥在旁边看看书,不打扰你。”叶若说着,走到靠窗的一排书架前,假装浏览书籍,状似不经意地开口,语气轻松得像闲话家常:“秀华,书衡他们去哪儿玩了呀?你怎么没一起去?”


    秀华重新拿起毛笔,蘸了蘸墨,头也不抬地回答:“书衡哥哥要走了呀,田锦哥哥和田鑫哥哥陪他去告别啦。我不想去看别人哭鼻子,就没去。”她的话语简单直接。


    “走?”叶若的心猛地一跳,握着书脊的手指微微收紧,他转过身,“雾这么大,怎么走呢?”他紧紧盯着秀华。


    秀华停下笔,歪着头想了想,似乎在回忆:“雾就快散了呀,姨姨前几天是这么说的。”她只是复述听到的话,并不理解背后的含义。


    叶若的呼吸一窒!陈游也说过类似的话!难道这诡异的浓雾真的是关键?雾散之时,就是离开之刻?


    他稳住心神,继续试探:“那……秀华呢?雾散了,你要出去吗?”


    “我不要哦。”秀华回答得干脆利落,注意力又重新回到笔下的横竖撇捺上,对她而言,这里就是她的整个世界。


    叶若沉默片刻,走到书案边,看着秀华写字,用更轻、更随意的语气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秀华,叶哥哥再问你个事。陈游哥哥……他是一直都住在这个村子里的吗?”


    “陈哥哥?”秀华这次停下了笔,皱着小眉头认真地回想了一下,然后摇了摇头,“不是一直呀。他是……是去年才来的。是姨姨带他回来的。”她顿了顿,像是想起了什么不太愉快的事情,小鼻子皱了皱,“陈哥哥刚来的时候,可凶可凶了!身上冷冰冰的,我都有点怕他。”


    “凶?”叶若完全无法将这个词与那个对他极致温柔、甚至有些黏人的陈游联系起来。


    他当然无法理解,秀华感受到的“凶”,是陈游初为亡魂时,那几乎凝成实质的怨气、不甘与滔天的煞气。那种来自同类高阶厉鬼的威压,对于秀华这样的小鬼来说,自然是可怕至极。


    叶若压下心中的惊涛,继续引导:“那秀华还记不记得,陈哥哥大概是什么时候来的吗?”


    秀华咬着笔杆,努力想了半天,最后还是沮丧地摇了摇头:“嗯……不记什么时候了,好久啦。”


    叶若心中一阵失望,但面上不显,依旧温和地鼓励:“没关系,秀华写的字越来越好了。”


    就在这时,秀华忽然眼睛一亮,像是想起了什么,兴奋地说:“啊!我想起来一点点!陈哥哥来的时候,姨姨好像一边喝酒一边说……又说‘举国同庆’什么的,反正每年那个时候,姨姨都会喝醉,还会哭……”


    举国同庆!


    这四个字像一道惊雷,猛地劈中了叶若!国庆节!他去年的那场车祸,就发生在国庆假期!时间点……对上了!


    这一瞬间,仿佛某个闸门被强行冲开,一段模糊却极其尖锐的记忆碎片猛地撞进他的脑海!


    画面闪现:车窗外是瓢泼大雨,密集的雨点疯狂敲打着车窗,雨刮器徒劳地左右摇摆。车内光线昏暗,他坐在副驾驶上,急切地将手机屏幕凑到驾驶座那人的眼前,屏幕上似乎是什么好玩的东西。开车的人似乎没理会,专注地看着前方湿滑的路面。他不死心,又往前递了递,非要他看……那人似乎无奈,微微侧过头来……那张脸……那张脸的轮廓……


    就在这关键一刻,影像即将清晰的刹那——


    “叶先生,您的茶。”小萍的声音在门口响起,她端着一个托盘走了进来,上面放着一杯热气袅袅的清茶。


    叶若猛地从那段可怕的回忆中被拽回现实,心脏狂跳不止,胸口剧烈起伏。他张着嘴,急促地呼吸着,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溺毙的挣扎。只差一点……只差一点他就要看清那张脸了!


    而书案后的刘秀华,对这一切毫无所觉,依旧专注地描摹着她的毛笔字。


    小萍仿佛没有看到叶若的失态,将茶杯轻轻放在一旁的茶几上,声音平稳无波:“叶先生,小姐让我问问您,今晚是否方便留下用便饭?”


    叶若强行压下翻腾的气血和混乱的思绪,深吸了几口气,努力让声音听起来正常:“……好,那就打扰了。”


    “您太客气了,不妨事的。”小萍却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安静地侍立在一旁。


    他不能再从秀华这里问出什么了。他端起那杯温热的茶,指尖冰凉。刚才那一闪而过的车祸记忆,虽然依旧残缺,却无比真实地指向了一个他不敢深想的可能。而陈游出现在这里的时间点,与那场车祸如此吻合……这一切,难道真的只是巧合吗?


    真相的阴影,从未如此刻般清晰,也如此刻般令人胆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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