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大的梧桐道比想象中更绵长，夏末的阳光穿过层层叠叠的叶片，筛下细碎的光斑，落在林砚的白球鞋上。行李箱的轮子碾过铺着碎石的小路，发出咕噜噜的轻响，混在新生报到的喧闹里——家长的叮嘱声、志愿者的指引声、行李箱的碰撞声，织成一张鲜活的网，将他裹进“大学”这个全新的语境里。
林砚停下脚步，抬手抹了把额角的薄汗。背上的旧书包有点沉，侧袋里露出半片红绳，指尖勾出来，是那枚被摸得发亮的幸运符。红绳已经起了毛边，上面串着的桃木片刻着“平安”二字，另一半在江亦诚手里。高考结束那晚，江亦诚把它塞进他掌心，说“开学见，到时候凑成完整的”。
他低头看了眼手机，距离约定的时间还有十分钟。屏幕壁纸是高三最后一天拍的教室，阳光斜斜照在课桌上，他的错题本旁放着一盒没开封的草莓牛奶，是江亦诚留给他的。
风忽然卷起一阵清甜的气息，不是梧桐叶的涩味，是熟悉的草莓牛奶味。
林砚猛地抬头，就看见梧桐道的尽头，一个穿着白T恤的身影正朝着这边狂奔。少年的额前碎发被风吹得乱飞，校服早就换成了宽松的棉质T恤，肩膀比高中时更宽阔，手里紧紧攥着两个透明塑料袋，里面各装着一盒草莓牛奶，包装袋上的水珠顺着指缝往下滴，在阳光下闪着光。
是江亦诚。
他跑得很快，裤脚被风掀起，露出脚踝上浅浅的疤痕——那是高三打篮球崴脚时留下的，林砚曾蹲在他家门口，用冰袋敷了整整一个下午。
“砚哥！”
熟悉的嗓音穿透喧闹，带着少年独有的爽朗，还裹着点不易察觉的喘。林砚站在原地，感觉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咚咚地跳得飞快。他想往前走两步，脚却像被钉住，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个身影越来越近，最后在他面前停下，带着一身阳光的温度，撞进他的视线里。
江亦诚弯着腰喘气，胸膛剧烈起伏，额角的汗滴落在锁骨上，顺着脖颈往下滑。他抬起头，眼睛亮得像盛满了星光，嘴角咧开一个大大的笑，露出两颗熟悉的小虎牙：“我没迟到吧？怕你路痴，从报到点跑过来的。”
话音未落，他没等林砚回答，就张开胳膊，小心翼翼地把他抱住。
力道不轻不重，刚好能让林砚闻到他身上的味道——还是高中时那款洗衣液的清香，混合着阳光晒过的气息，还有淡淡的草莓牛奶味。林砚的脸颊贴上他的肩膀，能感受到他温热的呼吸，还有胸腔里和自己一样急促的心跳。
“我没失信。”江亦诚的声音闷闷的，贴在他的耳边，带着点雀跃的颤音，“说了等你在A大，就一定等你。”
林砚的耳尖瞬间烧了起来，浑身僵硬得像块木头。他迟疑了两秒，缓缓抬起手，轻轻拍了拍江亦诚的后背。指尖触到温热的布料，忽然感觉到对方口袋里硬硬的东西，和自己口袋里的幸运符刚好对上，隔着两层布料，像是完成了一场跨越数月的呼应。
“没失信。”林砚的声音很轻，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沙哑，刚说出口就被风吹散了些。
江亦诚松开他，却没退开太远，胳膊依旧搭在他的肩膀上，低头看着他泛红的耳尖，笑得更开心了。他把手里的草莓牛奶递过去一盒：“冰的，刚在小卖部拿的，还是你爱喝的那个牌子。”
“同学，这是你室友吗？”旁边突然传来一个爽朗的声音。
林砚转头，看见一个穿着蓝色志愿者马甲的男生，正拎着他落在报到点的另一个行李箱走过来，脸上带着打趣的笑，“我帮你搬过来的，看你站这儿半天，原来是等朋友啊？”
是他的室友张磊，报到时登记册上排在他隔壁床位，性格看着很外向。
江亦诚顺势接过张磊手里的行李箱，胳膊收紧，把林砚往自己身边带了带，语气自然又坦荡：“不是室友，是高中同桌，也是……要相守的人。”
“哦？”张磊挑了挑眉，意味深长地看了看两人相贴的肩膀，又瞥了眼林砚红透的脸颊，没再多问，只是拖着行李箱往宿舍楼走，“行吧，那快上去吧！302宿舍就差你俩了，我帮你们占了靠窗的位置，视野贼好。”
林砚的脸更烫了，想躲开江亦诚的胳膊，却被对方牢牢按住。江亦诚拎着两个大行李箱，还不忘把草莓牛奶往林砚手里塞了塞，低声说：“拿着，别化了。”他晃了晃另一只手里的钥匙，金属碰撞声清脆，“我宿舍在203，就在你楼下，以后想找我，下楼三分钟就到。”
林砚低头，看着手里冰凉的草莓牛奶，包装袋上的水珠沾湿了指尖。他想起高三的无数个傍晚，江亦诚也是这样，把冰好的草莓牛奶放在他的桌肚里，说“喝了提神，晚上好刷题”。
“钥匙。”林砚从书包里掏出一串钥匙递过去，上面挂着个小小的篮球挂件——是当年运动会江亦诚送他的奖品，他一直挂在钥匙上，“我提前帮你领了。”
江亦诚眼睛一亮，接过钥匙，把那个篮球挂件凑到眼前看了看，笑着说：“还带着呢？”
“嗯。”林砚轻轻应了一声，脚步放慢了些，等着江亦诚跟上来。
两人跟着张磊往宿舍楼走，阳光透过楼道的窗户斜射进来，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叠在一起，像高中时无数次一起走进教学楼的清晨。江亦诚的手指不经意间碰到林砚的手背，林砚的手指蜷缩了一下，却没有躲开，任由那温热的触感顺着指尖蔓延开来，和草莓牛奶的清甜、幸运符的温度交织在一起，在心底酿成一片柔软的暖意。
楼道里的喧闹还在继续，而林砚的世界里，只剩下身边人的呼吸声，和那句穿过时光的“我等你”——从高三的题海，到A大的梧桐道，从未缺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