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现在的京城中还有谁不知道,文远侯府的世子爷不仅逛窑子,还和司少禹那个草包争花魁,多少钱来着,七百两啊,七百两拍个花魁的初夜。”
“那花魁娘子可是任勇的女儿。谁不知道任勇和王沐川是政敌啊。大哥还娶不娶王家女儿了?”
云潇恒用茶盖拨弄着碗中的茶叶,有一搭无一搭的听着。
遥想当年他一战封侯,何等的肆意风光。如今却被家中琐事扰的心烦意乱。
“侯爷,世子他流连烟花之地,这可是有辱门风啊。”杨氏帮着儿子补刀。
“大哥还真是表面清高,内里风流。听说刚刚还驾着马车带着那个花魁去游街了。”
母子两个就这么一唱一和的,直到茶杯砸在杨氏脚下,摔得粉碎两人才住口。
云潇恒信步来到花园,立在一棵花树前,久久凝望着那树上的枝干,因时节还没到,所以还没开花。
人啊,年少时意气风发,一心只想建功立业。上了年纪,就开始变得老谋深算起来,只想着掌握权力。
他这一生,只有和红梅在一起的那段时间是最轻松惬意的。
红梅姑娘的样貌早以淡出了他的脑海,可他不想再忘记她的名字。在多次寻找未果后,他在院子里种了这棵红梅树。
那是在一次讨伐胡人的战争中,云潇恒在敌人的军营中三进三出,使敌人的气势受到了重创,他也因此身受重伤。骑着马冲出敌人的阵营时,他几乎失去了意识,只知道马带着他跑了很远。他醒来时,发现自己正躺在一个农户家,伤口也已经被处理过。
屋外走进一位姑娘,端着药汤来到他的床前,云潇恒挣扎着坐了起来,警戒的看着她,
“你是谁?这是哪里?”
“公子,你不必恐慌。你现在受了很重的伤。”
后来云潇恒才知晓,姑娘叫红梅,家里是世代行医。她在战乱中与家人走散了,安身在这个小村落。她痛恨那些胡人,才冒着生命危险将自己救下。
在红梅姑娘的悉心照料下,云潇恒的伤很快好了。在这期间两人也渐渐产生了微妙的感情。
在云潇恒回军营前的那夜,两人春风一度,私定了终身。云潇恒留了双鱼玉佩,作为定情信物,发誓战争结束后就来找她。
云潇恒临行前,红梅姑娘略带羞涩地说:“阿云,如果我... ...”
云潇恒当然明白她的意思,想了想说:“如果是儿子便叫他礎屹,如若是女儿... ...”他思索了半晌,还真没想出什么好听的名字,他握住红梅姑娘的手,说:“仗不会打太久,我应该能在孩子出生前回来接你。”
云潇恒也没失言,战争结束后他再次去寻红梅姑娘时,那里早已人去楼空,变得荒无人烟。
回京后,由于他战功赫赫,皇上封他为文远侯,还赐了他一座文远侯府。
但皇权不可动摇,皇上虽封了他为文远侯,但也削弱了他手中的兵权。为了能在朝堂上立足,他娶了丞相之女,沈曦悦。
后来他也曾多次派人寻找过红梅姑娘,均是音信全无。
多年后,一个曾经帮他寻找过红梅姑娘的男人,将一个乞丐模样的男孩带到自己面前,那男孩身上带着双鱼玉佩。
他仔细辨别过那块玉佩,的确是他送给红梅那块。只是玉佩的一面被人用利器划了“楚义”两个字。
当时红梅问过他的名字,他不想暴露身份,只说了自己叫阿云,也许他为孩子取名为礎屹时,红梅误以为自己姓楚。
玉佩是真,但儿子就没法辨认了,那男人完全可以为了发一笔横财,随便领来个男孩来认亲。
当他再想调查那男人时,他却好像人间蒸发了。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云礎屹却越长越像自己他也打消了心中的猜忌。
他对着那树自言自语道:“红梅,咱们的礎屹长大了,也愈发的不把我这个爹放在眼里了。”
“狸奴,等等我,你跑的太快了。”
身后传来女孩子的说话声。
云潇恒转身看去时,那女孩刚好把猫到怀里。
沈曦悦嫁与他多年,才生了这个女儿。出生那天刚好天降大雪,便取了雪欢这个名字。
大儿子不与他亲近,二儿子被他娘教的不成样子,只有这个女儿与自己贴心。
“雪欢。”云潇恒唤了句。
“爹。”女孩开心的跑了过来。
一晃,她都长得如此亭亭玉立了。
云潇恒抚了抚她的发顶。她还未到及笄之年,张家已来府上提了两次亲了。但都被他以年纪小为由,挡了回去。
*** ***
青楼雅室内,熏香袅袅。
云礎屹与任冰冰相对而坐,窗外的喧嚣更衬得此处寂静。
“近日那位司少爷来得愈发勤了,”任冰冰轻蹙眉头,语气里透着一丝不耐烦,“回回都让我寻由头挡了回去。”
云礎屹微微颔首,对此并不意外,只是平静地问:“他送你的夜明珠,可还收着?”
任冰冰眸光转向梳妆台,指向那个锦盒:“在那儿。”
“过两日,让你身边的小丫环将此物给司老爷送去。”云礎屹语气淡然,仿佛在说一件寻常小事,“届时,你自能清净。”
任冰冰先是一怔,随即领悟其中关窍,不由得掩唇噗嗤一笑:“世子这招‘釜底抽薪’,可真真是……捉人七寸。”
云礎屹闻言,亦笑着摇了摇头,随即神色一正,谈起正事,“过几日城中有灯会,我打算让你……”
“姑娘,”他的话被门外进来的小丫环打断,“司少爷又差人送了信来。”
任冰冰展开信笺,目光快速扫过,脸上顿时浮现一抹啼笑皆非的神色。
她将信纸转向云礎屹,语气微妙,“巧了。他邀我去赏灯。”
云礎屹所有未尽的话都化作一声悠长的叹息。
他沉吟片刻,终是颔首:“也罢。那便……见机行事。”
*** ***
街道上人声鼎沸,人人手里都拿着精美的灯笼。护城河上,满载莲灯的画舫缓缓游弋,灯影碎在粼粼波光里,与天上疏朗的星子交相辉映。
“冰冰姑娘,这盏兔子灯送你。”司少禹献宝似的递上花灯。
任冰冰抬头看去,只见那粉色的荷花上蹲坐着一只可爱的白兔。
“这灯笼真好看!”任冰冰伸手摸了摸。
“不及冰冰姑娘你万分之一的美。”司少禹立刻接话,目光灼灼。
任冰冰闻言,伸出去的手倏然收回,唇边的浅笑也悄然隐去。那过分炙热的目光更让她如坐针毡,那盏递到眼前的灯,此刻接与不接,都无比尴尬。
正当司少禹欲开口表白时,一旁伸来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及其自然的接过那盏灯。
“灯不错,司少爷选东西的眼光真好。”
“废话,这灯是我找人专门定制的。”他没好气的说着,伸手去夺花灯。
云礎屹稍一抬手,就让他扑了个空,“司少爷好小气,怎么送人了还要抢回去。”
“我约的是冰冰姑娘,你来干嘛?”
“这灯会又不是你们司家举办的,本世子为什么不能来。”
“那... ...那这条船还是我租的呢!”
“冰冰姑娘约我来的。”云礎屹笑着摊摊手。转身跟在任冰冰身后上了船。
李南星拉了拉司少禹的袖子悄声说:“少禹,我看这冰冰姑娘根本就不中意你,再说了这好看的男男女女多的是,你又何必强求她一人呢。”
“你看看,人家那才叫郎才女貌呢。”他说这向两人扬了扬下吧。
司少禹看向站在船头的两个人,有说有笑。男的手里还拿着他花重金定制的兔子花灯。
一晚上他都没机会和任冰冰说话,那两人吟诗作赋的,他都插不上嘴。这条船可是他租的,想想就心里不爽,狠狠的瞪向云礎屹。
喝茶瞪。
吃点心也瞪。
就连岸边放烟花,他依旧瞪着。
李南星实在忍不住了,碰了碰他,说:“少禹,你是喜欢冰冰姑娘,还是喜欢云世子啊。”
“废话我当然是喜欢冰冰姑娘了!”
“云礎屹那个混蛋王八蛋,总是破坏小爷的好事。”
“可你这一晚上的目光都没离开世子的身上啊。”李南星小声的嘟囔着。
云锦也发现了端倪,贴着云礎屹的耳边说:“主子,你觉不觉得司少爷很奇怪?”
“哦?哪里奇怪。”
“你说他喜欢任小姐吧,可这一晚的目光都放在您身上,这奇怪吗?”
云礎屹笑而不语,只是一味的喝茶。
*** ***
司秉辰忙了一上午,闲暇下来喝了口茶。这要是儿子争气,他也不至于这般劳累。想到此处无奈一声叹息。
“老爷,老爷。”平安从楼下跑了上来。
他将手里的锦盒放在了桌上。
“谁送来的?”司秉辰疑惑的看着那锦盒。
“是万花楼的姑娘送来的。”
司秉辰闻言,脸上一阵燥热。一旁忙活的伙计听了也都纷纷回头窃笑。
他硬着头皮拿过锦盒打开一看,竟是自己送司夫人的夜明珠。一股怒气在胸膛翻涌。
司少禹吃了一顿“竹笋炒肉”后,果然消停了不少。他觉得李南星说的话在理,好看的男男女女那么多,自己又何必单恋一支花呢。只是这口气,他真的很难咽下。
六、七月份盛夏时节,正是赏荷的时候。两位翩翩公子走在湖边,微风吹过,柳枝随风摇摆,湖面荡起层层涟漪。
“少禹,你怎么了,闷闷不乐的?”
司少禹叹了口气,也不言语。
李南星停住脚步猜想着说:“你该不会还在为冰冰姑娘的事想不开吧?”
“我说哥们儿,你可别犯傻。云礎屹可是侯府的世子。”
司少禹暗自叹气,心想我司少爷从出生到现在,还没被谁压过一头,这口气你让我怎么咽的下去。
他转头看向湖中,荷花矗立在水中,花瓣如同粉色的绸缎,在微风的轻抚下轻轻摇曳,散发出清新淡雅的气息。可荷花再怎么好看,也没有美人漂亮啊。
他正暗自惆怅着,李南星突然扯了扯他的衣袖,用扇子指向他的身侧。他顺着扇子的方向看了过去,不仅心里一惊,不会是自己相思成灾了吧!司少禹揉了揉眼睛,好像还真的是万花楼的冰冰姑娘。
那姑娘越走越近,面目也越渐清晰。恍惚间,他觉得姑娘对着他嫣然一笑。
这一笑胜过湖里千朵万朵的荷花。司少禹心间的烦闷瞬间就化开了。他受宠若惊,也不多想,张开双臂迎着冰冰姑娘走了过去。没想到冰冰姑娘却与他擦肩而过,让他抱了个寂寞。等他转过身时,刚好看到冰冰姑娘站在了云礎屹的伞下。
李南星不知什么时候凑到他跟前的,在他耳旁悄声说:“司兄,你又自作多情了。”
司少禹没理他,瞪着前方的人。
“真巧啊,没想到能在这儿遇见司少爷。”云礎屹笑意盈盈的看着他。
“怎么,这湖是归你们侯府管了,不准别人来游玩吗?”司少禹没好气的说。
“在下并无此意,如果司少爷无聊的话,我刚好租了条船,司少爷可以与我们同游,我也算是还了司少爷上次请我坐船的人情。”
李南星拽了拽他的衣袖,示意他推辞。
“去就去,怕你啊。”说着越过云礎屹,去到了冰冰姑娘的面前。他炙热的目光让任冰冰略显尴尬。
云礎屹看向李南星,说:“李少爷不一起吗?
李南星忙摇摇头,说:“不不不了,嗯... ...那个我家还有点事儿。”
看着司少禹的背影,李南星心里暗自感伤,自己英明一世怎么就交了他这么个蠢朋友。
云礎屹和司少禹相对而坐,任冰冰为他二人了满了茶,便弹起了琵琶。
湖光山色,风景别致。满池的荷花更是让人心旷神怡。
可司少禹的眼睛始终没从美人儿的身上移开过。云礎屹看着他那被迷的七荤八素的样子,轻蔑一笑,心中暗讽不仅是草包还是个好色的草包。
他突然想逗逗眼前这个草包,看看他会是个什么反应。他看向湖里一望无边的荷花不禁感叹,真是“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①说完最后一句时,目光落在了任冰冰身上。
任冰冰莞尔一笑,低下了头。
司少禹也不示弱,他可不想再让云礎屹出尽风头。
满脸堆笑的说:“冰冰姑娘,你就是这湖中的荷花,我就是这绿色的荷叶,衬托着姑娘的美貌。我们俩就像这湖里的花和叶永远也不分离。”
说完他恨不得掐死自己,那两句诗是什么来着?自己明明学过的。
任冰冰一脸茫然。
“我想司少爷是想说,唯有绿荷红菡萏,卷舒开合任天真吧。”②云礎屹解释道。
“哼。”司少禹将头转向一边。他的一顿操作不仅没有让自己尝到甜头,反倒让云礎屹看了笑话。此时,他不恨云礎屹,只恨自己不学无术。
远处传来嬉笑声,打破了这尴尬的气氛。
离他们不远的地方又划来一条船,上面的女孩们嬉笑着向他们的船招手。
司少禹转头瞭了一眼,瞧着衣着打扮,应该也是万花楼的姑娘。只不过看上去有些眼生,但他现在哪有心思想这些。
“你若想与她们同游,便去吧。我刚好也有话要对司少爷说。”
司少禹看了看任冰冰,又看了看云礎屹。心中不解,云礎屹是哪只眼睛看出来,她要与另一条船上的姑娘们同游的。再说了,他和自己有什么好说的。
①出自《晓出净慈寺送林子方》杨万里
②出自《赠荷花》李商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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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前尘如烟 祸水东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