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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离开沼泽地

作者:任性的黑猫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日子在压抑的寂静中缓慢爬行。自从被学校劝退后,陆淮与几乎不再出门,整日将自己关在房间里。养母的谩骂变本加厉,从“废物”升级到“白吃饭的”,字字句句都像淬了毒的针,扎在他早已千疮百孔的心上。聂小逾看着他眼中最后一点属于少年的光彩彻底湮灭,只剩下麻木的死寂,急得团团转。他能感觉到,陆淮与精神的那根弦已经绷到了极限,随时可能断裂。


    必须尽快带他离开这个泥沼!聂小逾无数次在深夜盯着陆淮与沉睡(或者说昏厥)中依旧紧蹙的眉头,下定决心。


    转机在一个看似平常的周末下午意外降临。


    陆淮与那个备受宠爱的“哥哥”破天荒地带着女朋友回家了。狭小的客厅里顿时充满了虚伪的热络。聂小逾被吵醒,趴在陆淮与腿边,敏锐地察觉到少年周身的气息在门外交谈声响起时骤然变得冰冷僵硬。


    他悄无声息地溜到门边,透过缝隙向外窥探。养母正用一种聂小逾从未听过的、近乎谄媚的语调夸赞着她的亲生儿子,话锋一转,却似无意实有意地提到了陆淮与:“……哪像有些没良心的,白养这么大,一点不知道感恩,还尽给家里丢脸……”


    陆淮与坐在书桌前,背脊挺得笔直,握着笔的手指因用力而关节泛白,几乎要将笔杆捏碎。


    这时,那位“哥哥”懒洋洋地翘着二郎腿,扬声使唤:“陆淮与,去,给我倒杯水来。”


    陆淮与沉默地站起身,走了出去。聂小逾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当陆淮与将水杯放在茶几上,转身欲走时,养母尖锐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刻意找茬的怒气:“陆淮与!你摆脸色给谁看呢?让你给你哥倒杯水委屈你了?!”


    陆淮与脚步顿住,没有回头,也没有辩解。这种无言的对抗更激怒了养母,尤其是在她未来“儿媳”面前。


    她像是终于找到了一个彻底发泄不满和彰显自己“权威”的突破口,猛地站起身,指着陆淮与的背影,声音刻薄而响亮:“要不是我们心善收养你,你早就不知道死在哪个角落了!真以为自己是少爷命?让你早点出去打工挣钱怎么了?读那么多书有什么用?白费钱!养条狗都比你强!”


    “收养”这两个字,如同惊雷,在狭小的空间里炸响。


    陆淮与猛地转过身,脸上血色尽褪,瞳孔骤然收缩,难以置信地看向那个他叫了十几年“妈”的女人。他嘴唇翕动,声音干涩得像是砂纸摩擦:“……收养?”


    养母似乎有一瞬间的慌乱,但立刻被更大的恼怒覆盖,她双手叉腰,声音更加刺耳:“是又怎么样!早知道你是这么个喂不熟的白眼狼,当初就不该把你捡回来!”


    最后一块遮羞布被残忍扯下,血淋淋的真相暴露在空气中。陆淮与站在那里,像一尊瞬间被抽空了所有力气的石像,眼神从震惊、到恍然,再到一片荒芜的死寂。他什么也没再说,甚至没有看客厅里任何一个人,机械地、一步一步地挪回自己的房间。


    “砰!”


    房门在他身后紧紧关上,聂小逾看见陆淮与的脸色,他知道,陆淮与内心那座本就摇摇欲坠的堡垒,在这一刻彻底坍塌了。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几分钟,也许一个世纪。


    陆淮与的脸色苍白如纸,但那双曾经死寂的眼睛里,却燃起了一种聂小逾从未见过的、冰冷而决绝的光芒。他手里拿着那个破旧的黑色背包,正将几件少得可怜的换洗衣物和那台视为珍宝的旧笔记本电脑塞进去。


    他的动作很快,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急切。


    看到门口因为担忧而围着他脚边打转的小黑猫,陆淮与的动作顿住了。他蹲下身,深邃的目光与聂小逾琥珀色的猫瞳对视。


    “我要走了。”他的声音很低,带着逃离前的沙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你……要跟我一起吗?”他没有说“跟我走”,而是问“要跟我一起吗”,将选择权交给了这只意外闯入他生命的小生物。


    “喵——!”聂小逾毫不犹豫地扑上前,用尽全身力气蹭着他的手,喉咙里发出急促而坚定的叫声,尾巴高高竖起。走!必须立刻走!


    陆淮与眼底最后一丝不确定消散了。他小心翼翼地将聂小逾捞起,紧紧抱在怀里,用外套裹好,只留一个小脑袋在外面呼吸。然后,他背起那个轻飘飘的、装着他全部“家当”的背包,没有丝毫犹豫,猛地拉开了家门。


    客厅里的谈笑声戛然而止。养母惊愕地看着他,随即反应过来,尖厉地骂道:“你敢走?!走了就永远别回来!死在外面也别来找我们!没良心的东西……”


    养母知道一个学生想要养活自己有多难,更何况他连高中都没上完,哪有人会要他。


    陆淮与充耳不闻,抱着怀里唯一温暖的依靠,步伐坚定地走下昏暗的楼梯,将身后所有的咒骂、虚伪和那个埋葬了他十几年青春的地狱,彻底甩在身后。


    初离牢笼,相依为命


    逃离的第一个夜晚,是在城市角落一家不需要登记身份证的廉价小旅馆度过的。房间狭窄逼仄,墙壁泛黄,空气里弥漫着潮湿的霉味和消毒水的气息。陆淮与花光了身上仅有的几十块钱。


    聂小逾安静地趴在并不算干净的床单上,看着陆淮与对着手机屏幕上显示的个位数余额发呆。昏黄的灯光下,少年削瘦的侧脸轮廓清晰,带着脱离牢笼后的疲惫,以及一丝茫然的空荡。


    聂小逾知道,自由的味道并不甜美,伴随着的是生存的沉重压力。但这仅仅是开始。


    第二天,陆淮与开始寻找落脚点。他跑遍了附近几乎所有贴出租告示的地方,最终租下了一个位于老旧小区顶楼、月租三百块的狭小单间。房间只有十平米左右,除了一张锈迹斑斑的铁架床、一张摇摇晃晃的木桌和一个破旧的塑料凳,再无他物。唯一的窗户很小,透进来的光线有限。


    陆淮与用最后一点钱买了最基础的洗漱用品,一块便宜的肥皂,以及,一小袋散装的、最便宜的猫粮和一个崭新的、红色的塑料小碗。


    他将猫粮仔细地倒进碗里,推到蹲坐在床边、正仰头看着他的小黑猫面前。


    “暂时……只能先这样。”他的声音有些低哑,带着歉意和不易察觉的艰难。


    聂小逾低头,嗅了嗅那味道并不算好的猫粮,然后毫不犹豫地大口吃了起来,发出满足的咀嚼声。他知道,这微不足道的一餐,已是少年倾其所有能给予他的最好。


    为了活下去,陆淮与开始频繁出入网吧。他凭借出色的游戏技术和意识,找到了一份游戏代打的零工。收入微薄且不稳定,还要忍受黑心老板的克扣和挑剔,但至少能让他们勉强糊口。晚上,他就在小单间里,借着那台二手笔记本电脑微弱的光,尝试着开游戏直播。


    最初的直播生涯举步维艰。没有粉丝,没有推广,直播间里常常只有他自己和屏幕上跳动的个位数游客ID。陆淮与本身性格沉静,不擅言辞,直播时更是沉默,常常一整晚都只有键盘鼠标的敲击声。


    聂小逾自然而然地成了他直播间里最活跃的“气氛组”。他有时会好奇地跳到桌子上,用爪子试探性地拨弄一下鼠标线;有时会蜷缩在键盘旁边,发出细微而平稳的咕噜声,透过劣质麦克风传入直播间;有时,当陆淮与长时间高度集中操作后,他会站起身,伸个懒腰,然后用毛茸茸的脑袋去拱少年那因紧绷而冰凉的手指,像是在提醒他休息。


    偶尔,会有被游戏技术吸引,或是无意间点进来的观众,注意到这只总在镜头边缘活动的小黑猫。


    【咦?有猫猫!】


    【主播养的?黑猫欸,好酷!】


    【它是来监督主播打游戏的吗?哈哈可爱。】


    这些零星出现的、带着善意的关于小猫的弹幕,成了这间昏暗简陋小屋里难得的一点鲜活色彩。陆淮与虽然依旧很少回应,但聂小逾能敏锐地感觉到,在看到这些评论时,少年紧抿的唇角会几不可查地放松一丝,周身那种生人勿近的冰冷气息也会悄然融化些许。


    日子在清贫、重复和巨大的生存压力下缓慢流淌。陆淮与像一只上了发条的陀螺,白天代打,晚上直播,睡眠时间被压缩到极致。


    聂小逾看着他眼底日益浓重的青黑和越来越削瘦的脸颊,心里又酸又胀。他能做的,只有在他疲惫归来时,亲昵地蹭蹭他的裤脚;在他因代打受挫或被恶意弹幕影响心情时,安静地卧在他腿边,用自己小小的、温暖的身体传递着无声的陪伴。


    在这个庞大而冷漠的城市角落里,两个孤独的灵魂——一个是被世界遗弃的少年,一个是身负任务的小猫,在这方狭小、简陋却独属于他们的天地里,靠着彼此间那点微弱的温暖,紧紧依偎,艰难却又顽强地,挣扎着寻找活下去的路径。


    聂小逾知道,这只是漫长救赎之路的开始。前路依旧布满荆棘。但看着陆淮与眼中虽然疲惫,却不再有在那个“家”里时令人窒息的绝望和死气,他觉得,希望的火种已经被点燃。


    至少,他们逃离了那片腐蚀灵魂的泥潭。至少,他还愿意为了怀里这点小小的温暖,继续坚持下去。


    而他的任务,就是守护好这簇微弱的火苗,让它逐渐燃烧,最终照亮少年前行的道路,让他找到真正值得留恋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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