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袋里的空间对于现在的聂小逾来说还算宽敞,但颠簸感十足。陆淮与走得很快,步幅也大,聂小逾只能努力用爪子勾住口袋内衬,防止自己被晃出去。
他悄悄探出半个脑袋,观察着外面的世界。破旧的居民楼,斑驳的墙面,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陈旧而压抑的气息。这就是男主陆淮与生活的地方吗?聂小逾心里有点发沉,这环境比毛球传输的世界意识碎片里感知到的还要糟糕。
走了大约十几分钟,陆淮与在一栋看起来最为破败的单元楼前停下。楼道里光线昏暗,还堆放着不少杂物,空气中飘散着若有似无的霉味。他沉默地走上楼梯,脚步声在空旷的楼道里回响,带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沉重。
停在四楼一扇锈迹斑斑的铁门前,陆淮与掏出钥匙,动作有些迟缓。开门前,他低头看了一眼口袋里的聂小逾,眼神复杂难辨。
聂小逾立刻缩回脑袋,屏住呼吸,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直觉告诉他,门后的世界不会太美好。
门开了,一股混杂着廉价油烟、过期食物和某种沉闷颓败气息的味道扑面而来,熏得聂小逾差点打了个喷嚏。
“还知道回来?死外面算了!”一个尖利刻薄的女声从屋内传来,带着毫不掩饰的厌烦。
陆淮与像是没听见,沉默地关上门,弯腰换上一双看起来同样陈旧的拖鞋。
聂小逾透过口袋的缝隙,看到一个穿着褪色家居服、头发凌乱的中年女人正叉着腰站在客厅入口,眼神像刀子一样刮过陆淮与,自然也没错过他校服上的污渍和颧骨处的青紫。
“又跟人打架了?你能不能少给我惹点事!我上班已经够累了,回来还要看你这副死样子!”女人的声音陡然拔高,像是终于找到了情绪的宣泄口,“养你有什么用?成绩不行,尽会惹是生非!”
陆淮与薄唇紧抿,依旧一言不发,换好鞋径直走向走廊尽头一个房间。
“我跟你说话你听见没有!哑巴了?跟你那个没出息的爹一个德行!废物!”女人被他的无视激怒,不依不饶地跟了上来,尖锐的骂声刺痛耳膜。
“砰!”
回应她的,是陆淮与房间门被用力关上的声音,勉强隔绝了外面大部分的喧嚣。
聂小逾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响震得耳朵嗡嗡响,同时也清晰地感受到了陆淮与周身瞬间笼罩下来的、几乎凝成实质的冰冷低气压。这不仅仅是疲倦,更像是一种深入骨髓的绝望和麻木。
房间很小,只有一张窄床,一个旧书桌,一个简易布衣柜,陈设简单到近乎简陋,但出乎意料地整洁。窗户紧闭着,窗帘也只拉开了一半,让整个房间显得有些昏暗压抑。
陆淮与把肩上洗得发白的书包随意扔在椅子上,然后才将聂小逾从口袋里掏出来,动作算不上温柔地放在了床铺上。
聂小逾一接触到相对柔软的床铺,立刻下意识地舒展了一下有些僵硬的小身子,然后抬起小脑袋,小心翼翼地观察着陆淮与。
少年站在床边,背对着他,清瘦的脊背挺直,却又带着一种难以负荷的沉重感,肩膀微微垮着。即使隔着一段距离,聂小逾也能感受到那股几乎要将他吞噬掉的灰暗气息。
这情况比想象中还要严重。聂小逾觉得自己的任务艰巨得让他头皮发麻。
他必须做点什么!哪怕只能带来一丝微弱的改变。
聂小逾深吸一口气(虽然猫的深呼吸看起来并不明显),努力迈开还不太协调的小短腿,踉踉跄跄地走到陆淮与手边,然后伸出小脑袋,用脸颊和耳朵上最柔软的绒毛,轻轻蹭了蹭他垂在身侧、紧握成拳的冰凉手指。
“喵~” 他努力让自己的叫声听起来又轻又软,带着毫无攻击性的讨好和笨拙的安慰意味。
陆淮与的身体几不可查地僵了一下,拳头握得更紧,指节泛出青白色。
他缓缓转过身,低头看着床上那团小小的、几乎要融入昏暗光线的黑色。小猫正仰着头,一双琥珀色的眼睛在昏暗中显得格外清澈明亮,像两盏微弱却执着的小灯,清晰地映照出他此刻的狼狈与不堪。
那小心翼翼的触碰,带着一种纯粹的、他许久未曾感受过的温暖。
陆淮与的心,像是被什么极其细微柔软的东西轻轻撞了一下。他早已习惯了冷漠、嘲讽和无止境的索取,习惯了将自己封闭起来独自舔舐伤口,几乎已经忘记了这种不掺杂任何目的的靠近是什么感觉。
即使……这感觉是来自于一只来历不明、弱不禁风的小猫。
他沉默地看了聂小逾几秒,眼神深处的坚冰似乎裂开了一道微不可察的缝隙。然后他伸出手,不是抚摸,而是用略带薄茧的指尖,非常轻、非常快地碰了一下小猫竖起的、毛茸茸的耳朵尖。
聂小逾的耳朵敏感地抖动了一下,但他强忍着没躲开,反而从喉咙里挤出了一声细小而满足的咕噜声,试图传递出“我很舒服,我喜欢这样”的信号。
陆淮与的指尖顿了顿,似乎被这小小的、积极的反馈取悦了。他收回手,没再说什么,转身走到书桌前坐下,拿出了书本,摆出了学习的姿态,不再看聂小逾。
但聂小逾敏锐地察觉到,笼罩在房间里的那股令人窒息的低气压,似乎悄然消散了一点点,至少不再那么刺骨的冰冷。
“呼……第一步总算迈出去了。”聂小逾内心小小地松了口气,卖萌策略看来是猫形状态下接近男主的不二法门。
他不敢得意忘形,自己找了个离陆淮与不远不近、既能观察到他又不会打扰他的角落趴了下来,一边假装认真地舔毛打理自己,一边继续暗中观察。
陆淮与学习的样子很专注,或者说,他是在用学习强行隔绝外界的一切,将自己沉浸其中,寻求片刻的安宁。房间里很安静,只有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以及聂小逾为了表示“安心”而偶尔发出的、细微的咕噜声。
时间在寂静中悄然流逝,窗外的天色渐渐暗淡下来。
“咕~~~~~”
一声异常响亮且悠长的腹鸣,猝不及防地打破了房间内的寂静。
来源不是陆淮与,而是……聂小逾。
聂小逾动作一僵,尴尬地停下了舔毛的动作,下意识地想用爪子捂住自己不争气的肚子。变成猫之后,这消化速度和饿肚子的频率也太高了吧!
陆淮与写字的手停了下来,视线从密密麻麻的文字上移开,落到了床上那只把自己团成一团、试图用毛发掩盖“罪证”的小黑猫身上。
他看了看窗外已经完全暗下来的天色,又看了看床上那小小的一团,沉默地站起身。
聂小逾顿时紧张起来,抬起小脑袋,琥珀色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生怕他觉得麻烦,下一秒就把自己这个“累赘”丢出门外。
陆淮与没看他,径直走出了房间。门外隐约又传来那个女人不满的嘟囔,但他似乎充耳不闻。
过了一会儿,他回来了。手里拿着一个干净的、边缘有些磕碰的小碟子,里面盛着一点清水,还有……小半根被仔细掰成小段的火腿肠。
他把碟子轻轻放在床边地上。
“吃吧。”他的声音依旧平淡没什么起伏,听不出什么情绪。
但对此刻的聂小逾来说,这简短的两个字和那点简单的食物,简直是拯救他于饥饿水火的天籁之音!
他立刻从床上一跃而下,凑到碟子前,先是警惕地嗅了嗅——属于猫的本能,然后才小口小口地、快速地吃了起来。火腿肠的味道对于一只真正的猫来说或许算不上顶级,但对于饥肠辘辘、且灵魂是人类的聂小逾而言,在眼下这处境里,已经是无上的美味了。
他吃得津津有味,因为满足,那条黑色的尾巴尖不自觉地轻轻摇晃着,在身后扫出小小的弧度。
陆淮与没有离开,就站在旁边,安静地低着头,看着小家伙狼吞虎咽的样子。昏暗的光线在他清俊却缺乏血色的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让人看不清他眼中翻涌的究竟是什么情绪。
聂小逾一边努力进食,一边在心里快速盘算:虽然开局堪称地狱难度,但总算成功潜伏到了男主身边,并且初步建立了(单方面认为的)良好互动。接下来,就是要将“治愈系宠物猫”的角色扮演到底,用无尽的可爱、陪伴和依赖,慢慢融化这颗被冰封的、绝望的心,让他感受到哪怕一丝来自世界的温暖和羁绊,从而放弃未来那个可怕的选择!
对,就是这样!战略清晰,目标明确!
聂小逾信心稍微回升了些,舔了舔嘴角残留的碎屑,抬头看向陆淮与,又软软地、带着明显感激意味地“喵”了一声。
陆淮与移开了目光,没什么反应似的,重新坐回书桌前,拿起了笔。
只是,在他垂下眼眸,笔尖即将触碰到纸张的那一刻,眼角的余光似乎又不经意地、极快地扫过了那只正在小口喝水、身影在昏暗中显得格外渺小却又异常清晰的小猫。
房间里依旧安静,窗外是城市模糊的喧嚣。但这一方狭小昏暗的天地,却似乎不再像刚才那样,冰冷绝望得令人窒息了。
聂小逾知道,他漫长而艰难的“拯救男主”任务,在这一刻,才算真正意义上的、笨拙地拉开了序幕。而他首先要面对的挑战,不仅仅是如何治愈男主千疮百孔的内心,还有……如何以一只弱小猫咪的身份,在这个明显对男主充满恶意的“家庭”里,小心翼翼地生存下去,并找到带他离开的契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