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招招手脚冰凉心宕谷底,却还无比真诚释放善意于高高再上的人,只是那笑比哭还难看。
然而并没有等来任何回应,只那莽直汉子心事重重,要她跟着出屋。
即以如此,她绝望的闭了闭眼,此刻只能认命。
簌簌风起,踉踉跄跄机械跟紧,脑中只有完了二字。
前头这人身高马大,不愧是下三滥行市里的打手,别说在此人面前耍滑逃跑,就是转转身子估计也难办到。
是深夜,这座院落连廊曲折,两侧相隔不远就挂着一簇灯笼,明明灭灭仅仅照亮脚边的路。
周遭黑气犹如漩涡,仿佛要把她吸入拆吃入腹。
林招招深吸一口气,心中默念冷静,还想再争取一下。
“这位大哥,此去何处?您看我这边也知错了,如今女子注重名节,不劳烦您安排住处。要不这样吧,您放我家去,我保证今晚的事一个字也不会泄漏,江湖规矩我懂!”
女人第六感此人是个可以商量的,没那位高高在上的难以捉摸。
谁知傻大个儿只会顺着廊道大步走,好似聋子一般,连个反应都没有。
很好,他这是不同意。
林招招彻底歇了心思,本就虚弱的身体吓出一身汗,凉飕飕的直打寒颤。
……
她抱膝坐在柴草堆上,摸黑儿把小包袱摊开,套上那件寒酸厚棉衣。
悲从中来,天大的一口锅掉下,砸的她昏头转向,什么仇什么怨?
幽幽长夜,周身静的瘆人,砰砰作响的心跳更显突兀。
没来由被恐怖氛围侵染,林招招努力抱紧自己,拼命三娘的她——怕鬼。
双眼闭的死紧,学着奶奶平时念的准提咒子,不管对错一顿‘嘛咪吽’。
越想越憋屈,眼泪打了个圈儿,迟迟不肯落下。
可是牙齿冻得打颤,注定没有裹住那包水汽,咯咯作响震地眼泪鼻涕糊了一脸。
“进宝,你这奸懒馋滑的臭猫在哪呢……”由声声低泣到嚎啕大哭,不消一刻钟,那莽汉的脚步朝着关押她的柴房而来。
打开柴房,灯笼一扫那头上插着几根稻草狼狈至极,双眼肿成铃铛的人。烦躁的嘬了嘬牙花子,怎一个聒噪了得。
“哭什么哭?”
“管天管地还管的了人哭?我哭我自己还不行吗?”林招招的声音几乎听不到,嘟囔着最大胆的话,表情却是最怂的样儿。
“怎么?住不惯?”
“…住的惯。”
……
是要先让其尝其苦难后自愿卖身,她不会向恶势力低头。
不管三七二十一,朝着那草堆一头扎了进去。
嚯,够豁得出去了……
却说在没听见嚎丧泣喊的动静,莽直汉子再次落锁,脚步远去。
*
前院内间书房,多盏明灯,照的四下亮亮堂堂。
珐琅彩内银骨暖融,黄花梨榻的边几上摆着一盘红彤彤的果子,香气四溢。
莽直汉子进屋一刻不停,轻柔细致上前服侍端水。并掏出白色瓷瓶倒出一粒丸药,放入小几上的白碟中。一边给那端方公子顺背,一边按住鱼际穴进行按摩。
“把今晚的经过细细讲来。”
莽直汉子停下手中动作,手指不自觉挠上头皮,这是他一紧张的下意识反应。
于是便把如何去后院,碰到鬼鬼祟祟拽门的人敲晕扛回来。
刚才那人一通胡言乱语,年龄与线人提供的信息也不大符合。
脑中一个念头冒出,好像掳错人了……
骨节分明的手指慢慢敲着桌面,破风箱般的呼吸置若罔闻。
“爷,该吃药了。”
闭了闭眼睛,在抬眸冰冷一片。细长白指捏起药丸连水吞下,没在继续话题,摆摆手,拿了卷书朝内室走去。
翌日一早,林招招顶着一头鸡窝脑袋从稻草堆里爬了出来,肚子里空荡回音。
晨光透着门缝儿钻入室内,她顺着缝隙往外瞧,满院沉寂。
简陋的柴房隐隐透着一股霉味,除了那堆捆成一垛的干草堆,再找不出任何物件儿。
窗户被钉死,明显就是关押犯错人员的地界儿。
跳到旁边儿的空处,伸腿展腰抻胳膊,疲乏之态并未解决。
不敢活动太多,留些热量要紧。
临近午时也没等着给饭的人,又渴又饿,已经前胸贴后背。
说不定这边一天只有一顿饭,再等等。
日落西斜,门缝儿里只见极微妙的蟹青夹杂泛黄的光亮。
“可以的,林招招你他妈的可是所向披靡,一个人扛起效果图杀穿整个竞标会的人。饿点算什么?脑子没秀逗就成,意志不垮,就有转机。”她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眼里涌起倔强的蓄力。
又一夜过去,晨曦苏醒。
不行了,她这身骨头忒轻,区区一天而已,已经要举白旗讨饶。
饿死事大,失节—不还没失嘛。
“有人吗?救命!给口吃的。”
……
前院正堂,八仙桌上摆饭食的婆子欲言又止。几次想张口,抬眼一扫家主正心无旁骛喝粥,眉毛都没皱一下。不是她老婆子能揽的事儿,干脆装聋。
早饭用毕,迈步朝着内间走入。
书房内紫铜赭红香炉燃起袅袅沉香,身着暗青色圆领长袍,上半身搭着一条暗云纹绒毡毯子。
半倚在矮几旁,极为认真翻书的仙人公子。
他对外室匆匆脚步不做反应,直到来人撩帘而入,依旧垂眸认真注视书页。
莽直汉子距离不远停下,低声回复:“爷,查过了,与那姑娘说的情况基本属实。”说完下意识又开始抓头,尴尬表情一闪而逝。
“嗯。”喘息音节缓慢入耳,翻页:“别让她出后院。”
……
这……听命行事。
叹口气,人却朝着厨房走去,低声安排了灶上婆子几句。除了不给出后院,给她收拾间屋先吃住着。
*
几乎喊到脱力的林招招双眼放空,无力瘫软在草垛子上。
临时忏悔抱起了佛脚,仰面平躺双手合十。
求回家!
冷不丁的开锁推门,屋里屋外的二人皆明显一怔。
饭香味!
喜大普奔,天可怜见。
顾不得其他,仅靠着食物香气,意志回归,对于来人的问候,她只剩虚弱摇头。
脑袋都快钻进了面碗里,狼吞虎咽几口入腹。
喝完最后一口汤底,才砸吧砸吧嘴,什么味儿的面?
没吃饱,如果可以能蓄一碗吗?
嘴角扯笑,作出无害表情,仿佛才注意来人模样。
这位刘姓婆子,白净面皮,一说三笑,热络又市侩,打眼一瞧就是个精明人。
与人沟通林招招很有一番本事,这会儿已经套上近乎,一口一句刘妈妈。
刘妈妈也打量起眼前姑娘,做的什么孽哦。浑身上下如炸毛鸡,灰里爬出来的乞丐模样。
倒是生了一张巧嘴,不光能吃,还会说。瞧着晾衣篙子似的,那一大海碗的面条,唆啰几口汤底一滴不剩。
主家对待此人不远不近,不似打秋风的。那应当就是好心捡回来的,她再次感叹,来这家做工来对了。
这宅子里后院就她一个,将将做了两个月,万一来个抢饭碗的,岂不是二两银子要分走一半?前院一个小厮一个采买物事的老管家,碰头也都少言寡语。她人老成精,也看出来主家事儿少,却不喜人多嘴杂。
林招招是谁?任你精明过人,她也能从话里掏出点干货来。
就比如此刻她知道了这座小院属于金陵陈家,宅子主人属陈家分支,目前在这扬州城主要经营绣庄和成衣生意。
有点熟悉,不过这号大人物不在原身接触范围之内,没听说过。
那这和掳她来的人有甚关系?
一个正经“买卖人”,一个正经买卖人。
两者之间意义大相径庭,简直天上地下。
这位刘妈妈看似说了一堆,实则有用的信息基本没有,就比如她试探问昨晚遇到的那俩人。
因不知对方名讳,跳脚伸手比比量量,多高多瘦,尤其不言声会释放威压的那位。
刘妈妈两眼一眯缝:“盘问这些作甚?好生吃你的饭罢。”坐地炮的刻薄淋漓尽致。
原本还想将话题继续进行下去,刘妈妈却手脚利索收拾起托盘碗筷。高高在上眇了林招招一眼,拎起食盒,人就朝着前院走去。
啧啧啧,哎呦阶级啊阶级,这位妈妈把自己当乞丐窝里的乞子看了。
正午的阳光透过四敞大开的门,抚的她浑身上下暖意融融。
吃饱喝足打起瞌睡,草垫上懒洋洋托着脸挤作一团,脑中过滤筛选闲聊的信息。
刘妈妈虽然有着明显回避,却也没有三缄其口,就她那故作姿态的神秘,明显就是知道有限。
云锦轩…
怎么这么熟悉呢?
吸吸鼻子,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火后烧焦的味道。
云锦轩不就是着火的绣坊!!!
二者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心中有事哪里还有心思打盹儿?更别提没有上锁的屋门。
眨眼间又到晚饭时间,还以为没饭的林招招都准备窝在草堆,早早就寝来着。
门口来人正是那莽汉,拎着食盒与她四目相对。
吃一堑长一智,她不打算出声,有什么套路尽管使出来罢,抵死不从就是了。
结果那人撂下食盒,转头就走。
哼,糖衣炮弹……
身体却比脑子诚实,几下动作打开食盒。
入眼袖珍宝塔般的小笼包,一碗白粥。
尝过了挨饿受冻,哪里顾得了许多用饭礼仪?先塞进自己肚子算赚得。
她继续牛嚼牡丹,压根儿没品出什么味道,碟干碗净。
后脚跟来拿了一应物事的刘妈妈悄不言声,如果说中午饿坏了可以理解,这都第二顿还跟饿死鬼投胎似的呢。原本想着给她凑合一顿,谁知青岑刻意安排饭食,故而也不敢应付了事。
一闪而逝的鄙夷快速掩过,随即笑眯眯上前收拾完,霍霍过的碗碟食盒。
“姑娘可吃好了?我已经收拾好客房,随我一道过去罢。”
“去哪?”提起提防,浑身是刺。
很好,她堂堂林大设计师,在古代感受到底层人性压迫,没有善良只有现实。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任你内心强大也耐不住外表纸糊的战五渣体质。
踉跄着被拉入隔壁院子,无心瞧院中那花花草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