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星在钢琴前坐下时,指尖有些凉。
这是合作企划的第一次正式会议,地点选在一家颇有格调的钢琴酒吧。周屿坐在她对面的沙发上,姿态放松,仿佛他们之间从未有过那个阳台上的夜晚。
“沈老师会弹钢琴?”企划总监好奇地问。
“学过一点。”她轻轻按下几个琴键,音符在空气中颤动。
周屿突然开口:“可以点歌吗?”
她抬眼,对上他的目光。那双眼睛里有什么东西在闪烁,像是挑衅,又像是期待。
“想听什么?”
“《月光》第一乐章。”他说,“德彪西的。”
她微微一怔。这不是流行曲目,也不是通常在这种场合会点的歌。它太安静,太私密,太不适合此刻的氛围。
总监笑着打圆场:“换首热闹点的吧?”
“就这首。”周屿坚持,目光仍停留在她身上,“沈老师应该会喜欢。”
他猜对了。这是她最钟爱的曲目之一,曾在深夜的直播中偶然提及。原来他记得。
沈星的指尖轻触琴键,第一个音符落下时,会议室安静下来。
她原本只想弹一小段,但音乐一旦开始,就有了自己的生命。德彪西的《月光》从指尖流淌而出,不像贝多芬那般戏剧化,而是朦胧的、克制的,如同真正的月光洒落水面。
弹到中段时,她完全忘记了周围的环境,忘记了这是工作会议,忘记了对面的周屿。音乐成了她唯一的真实。
最后一个音符消散在空气中,会议室里一片寂静。
然后周屿开始鼓掌,缓慢而有力。其他人如梦初醒,跟着鼓起掌来。
“太美了,”总监由衷赞叹,“这个必须放进企划里!”
沈星收回手,指尖已经温热。她看向周屿,他微微点头,像是赞许,又像是别的什么。
会议继续,讨论着拍摄计划和内容方向。但有什么东西改变了——空气中多了一丝真实的张力。
休息间隙,他们在茶水间不期而遇。
“你怎么知道我会弹这首?”她问,声音很轻。
他递给她一杯水:“《夜航》第二十七期,你在成都的深夜直播,背景音乐里有这首曲子,你说这是你独自一人时最常听的。”
她愣住了。那是一次观看量很低的直播,她以为没人会记得。
“你看了?”
“全部。”他简短地回答,然后转移了话题,“刚才的演奏,是你这几个月来最真实的时刻。”
这句话像一记轻锤,敲在她心上。
“工作需要,我们不都在表演吗?”
“表演和真实之间,有一条细微的界线。”他注视着她,“就像你刚才弹琴时的状态,和平时直播时的状态。”
会议结束后,众人散去。沈星故意留在最后,收拾着琴谱。
周屿也迟迟未走,在窗边看着夜幕降临。
“阳台上的话,我还记得。”他突然说。
她叠琴谱的手停住了。
“但我开始怀疑,”他继续,“有些回响是否真的能留在深夜。”
她抬起头,看见玻璃窗上映出他的身影,以及他身后城市的万家灯火。
“周屿,”她轻声说,“我们都很清楚这个行业的规则。”
“正因为我清楚规则,”他转身面对她,“才知道什么是值得打破规则的时刻。”
他走向钢琴,手指轻轻划过琴键,没有按下。
“联合直播那天,我说的那句话,不是台本,不是表演。只是一瞬间的真实。”
这句话在安静的钢琴酒吧里回荡,比任何音乐都更动人。
沈星没有回答。她拿起琴谱,走向门口。
在推门离开前,她停下脚步:
“德彪西的《月光》,我最喜欢的是它的留白。那些没有弹出的音符,往往比弹出的更加重要。”
然后她推门离去,留下周屿独自站在钢琴旁。
当晚,周屿在《夜航》直播中放了她弹奏的片段。没有说明是谁,只是说:“今天有幸听到一段即兴演奏,想与你们分享。有些美好,值得被记住。”
评论区疯狂猜测演奏者的身份,而沈星在成都的酒店里,听着这段录音,指尖无意识地在桌面上轻敲,仿佛仍在弹奏那首未完成的曲子。
有些界线一旦跨越,就再也回不去了。而他们,正站在那条界线上,犹豫着该向前一步,还是退回安全地带。
在这个充满表演的世界里,真实成了最危险的游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