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的夜空难得清朗，能看见几颗星子顽强地穿透城市的光污染，在夜幕上闪烁。
周屿坐在重新布置的直播间里，刻意选择了不同于以往的冷色调。一架老式铜制地球仪在镜头角落缓缓旋转，投下朦胧的阴影。
“晚上好，这里是《夜航》。”
他的开场白很轻，像是怕惊扰了深夜的宁静。直播在线人数迅速攀升，比联合直播前翻了两倍还不止。流量世界的规则就是这样，一次意外的出圈，胜过数年苦心经营。
评论区不断滚动着关于联合直播的提问。
“沈星会来做客《夜航》吗？”
“周老师那天说的是真心话吗？”
“你更喜欢以前的深度内容还是现在的流量节目？”
周屿的目光掠过那些问题，选择了其中一个与今天主题相关的：“《夜航》为什么会重启？”
他调整了一下麦克风的位置，声音平静：“有些声音值得被再次听见，就像有些人值得被记住。”
这话说得暧昧，评论区立刻沸腾起来。他不动声色地继续，开始讲述今晚的主题——城市中的孤独与联结。
“在上海生活了十年，我最熟悉的还是深夜的便利店。那里的灯光永远不会太亮，也不会太暗，恰到好处地容纳那些无处可去的人。”
他讲述着在便利店遇见的各色人物：刚下班的白领、与家人吵架的少年、等待早班火车的旅客。这些故事细腻真实，与他平时在主流直播中的风格截然不同。
直播进行到一半时，他注意到一个匿名用户进入直播间的提示。不知为何，他直觉那是沈星。
“有时我们会遇见一个人，短暂的交汇，然后各自前行。”他的话语微微停顿，“但这种交汇会在生命中留下痕迹，像夜航的船看见另一盏灯，知道茫茫黑暗中并非只有自己。”
他讲述得含蓄，评论区却已经猜成一片。
中场休息时，林薇发来消息：“效果不错，但别太过，保持神秘感就好。”
周屿没有回复。他走到窗边，看着楼下便利店亮着的灯牌，突然想起沈星在联合直播那天说的话——“热闹有热闹的价值，但深刻的东西不会因为时间而失去意义。”
直播继续，他读了一首诗，关于距离和守望。声音在深夜的直播间里显得格外沉静。
结束后，周屿没有立即离开。他调出直播数据，发现那个匿名用户观看了整整四十二分钟，在他说完“夜航的船”那段话后离开。
他打开手机，找到沈星的社交账号。三小时前更新了一张照片：酒店书桌上摊开的笔记本，旁边放着一杯茶，配文：“在别人的故事里寻找自己的回声。”
周屿放大照片，注意到笔记本边缘露出一角的文字，经过仔细辨认，似乎是“夜航”二字。
他放下手机，从抽屉里取出自己多年未用的笔记本。翻开，里面是早年写下的零散诗句和随笔。最后一篇停留在三年前，那时他刚刚开始转型做更商业化的内容。
笔尖在纸上悬停许久，他最终写下：
“联合直播后第七天，成都雨，上海晴。
她说喜欢《夜航》时的眼神，不像其他人那样带着怀旧的评判。
像是懂得选择与妥协之间的细微差别。
重启《夜航》不全是因为她，但她让某些沉睡的部分苏醒。
流量如潮水，来了又去，而真正能留下的，
是那些在深夜里依然会产生回响的声音。”
写完后，他拍下这一页，却不知该发给谁。
最终，他登录很久不用的一个文学网站，将这段文字匿名发布。那是他早年经常浏览的地方，如今早已荒芜，像一座被遗忘的孤岛。
令他意外的是，几分钟后，有一条回复：
“读到了。谢谢。”
没有署名，没有更多解释。
周屿关掉网页，走到窗前。上海的夜空依然清朗，而他的心却像被什么填满，又像被什么掏空。
《夜航》重启的第二期，在线人数再创新高。所有人都认为他找到了流量的新密码。
只有他知道，有些声音，只为一个人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