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我在一片温暖中悠悠转醒。鼻尖萦绕的是熟悉的、带着雪松与一丝药草清冽的气息。睁开眼,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凤临月近在咫尺的睡颜。
她睡着时,平日里眉宇间挥之不去的冷厉与威严尽数敛去,长睫如蝶翼般静谧地垂着,鼻梁高挺,唇形优美,轮廓柔和得不可思议。恍惚间,我仿佛又看到了小时候那个会在无人处偷偷拉我手、眼神亮晶晶看着我的小女孩。
鬼使神差地,我抬起尚且无力的手,指尖轻轻抚上她微蹙的眉间,想要将那点睡梦中也不曾完全放松的褶皱抚平。
指尖传来的温热触感让她眼睫微颤,随即缓缓睁开了眼。那双深褐色的凤眸初时还带着一丝刚醒的迷蒙,但在看清是我,并且我正主动触碰她时,瞬间漾开了一圈柔和的涟漪,如同冰湖解冻,春水初生。她没有动,只是任由我的指尖流连,目光专注地凝在我脸上,里面是毫不掩饰的眷恋与满足。
“醒了?可还难受?”她声音带着晨起的沙哑,格外磁性。
我摇摇头,想收回手,却被她轻轻握住,贴在颊边蹭了蹭。
随后她便起身,如同最熟练的侍男,开始服侍我洗漱更衣。动作细致温柔,甚至比我身边的墨玉、青石还要周到。她为我梳理长发时,手指穿梭在发间,力道轻柔得仿佛怕弄断一根发丝。我透过铜镜看着她专注的神情,心中五味杂陈。这份无微不至,究竟是爱,还是赎罪?
一起下楼用早膳时,果然又遇到了柳云逸和苏文瑾。他们坐在临窗的位置,见到我们,微笑着点头致意,我们也回以浅笑。凤临月虽依旧没什么表情,但至少没有再释放冷气。
然而,客栈大堂里的氛围却不如昨日轻松。几乎每一桌都在议论纷纷,脸上带着忧惧。
“听说了吗?城西李员外家的小公子,前夜失踪了!”
“又是那个采花贼?!这都第几个了?”
“官府贴了海捕文书,连个影子都摸不到!真是邪了门了!”
“唉,家里有好看儿郎的,这些天都提心吊胆,晚上门闩都得检查好几遍!”
“可不是吗?那贼子来无影去无踪,专挑颜色好的公子下手,掳走了就音信全无,怕是……”
议论声断断续续传来,带着一种人心惶惶的压抑。那“采花大盗”的名头,像一片乌云笼罩在云州城上空。
坐在我身旁的青石听得脸色发白,忍不住凑近我,压低声音,语气满是担忧:“公子,这……这可如何是好?您……”他那眼神,分明是觉得我这般容貌,简直就是那贼人最理想的目标。
我朝他安抚地笑了笑,轻轻摇头。目光却不自觉地转向身边的凤临月。
她正慢条斯理地为我布菜,仿佛周遭的议论都与她无关。但当我看向她时,她却精准地捕捉到我的视线,随即放下银箸,在桌下轻轻捻了捻我微凉的手指。
那动作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和令人安心的温暖。
我垂下眼眸,心底那丝因流言而起的细微波澜,瞬间平复。
我知道。
有她在,别说一个采花大盗,便是这世间的魑魅魍魉齐至,也休想动我分毫。
这份认知,不知是该感到庆幸,还是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