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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第十四章】

作者:问长安2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在别院休养的几日,许是环境清幽,心神稍定,我咳疾发作的次数明显少了些,脸上也终于见了点久违的血色。凤临月看在眼里,紧锁的眉宇也舒展了几分,但那份深植于眼底的忧惧,却未曾真正散去。


    这日午后,我正靠在窗边的软榻上小憩,身上盖着厚厚的绒毯,墨玉在一旁静静地烹茶,青石则在整理刚从京城加急送来的几卷书简。


    别院管事躬身进来,面色有些为难地禀报:“公子,本地知府赵大人携其正夫(注:此世界男子称谓)及公子在外求见,说是特来拜会,感谢贵人在此停留,为本地增辉。”


    凤临月此刻正在隔壁书房处理密报。我本欲推辞,但转念一想,一直避而不见反而惹人猜疑,便示意请他们去前厅稍候。


    在墨玉和青石的搀扶下,我披了件月白色的狐裘,慢慢踱至前厅。那赵知府是个四十余岁、面容精明的女子,见到我立刻堆起恭敬的笑容。她的正夫是一位打扮得体、风韵犹存的中年男子,眉宇间带着惯常的温顺,但在看到我的一刹那,那双总是低垂的眼眸里却不由自主地闪过一丝极度的惊艳与恍惚,他几乎是下意识地整理了一下自己本就平整的衣襟,似乎想在我这个年轻的“贵人”面前维持最好的仪态。


    而他们身旁的那位赵公子,约莫十七八岁,身穿一袭水蓝色绣兰草的锦袍,容貌姣好,算得上是当地有名的美男子。他原本带着些许好奇与隐隐的傲气,但在看清我面容和通身气质的瞬间,那点傲气如同被针刺破的气球,瞬间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合了震惊、自惭形秽以及……难以掩饰的嫉妒。他粉嫩的唇微微张着,忘了合上,目光像是被黏住了一般,直勾勾地落在我脸上,直到他父亲暗中扯了扯他的衣袖,他才猛地回过神,脸颊瞬间涨得通红,慌忙低下头,手指不安地绞着衣带,再不敢直视我。


    寒暄不过几句,那位赵公子似乎为了找回些场子,或是想吸引我的注意,他的注意力故意放在了腰间悬挂的一枚玉佩上,用手摩挲着,脸上重新挂起一丝刻意营造的得意。


    “林公子久居京城,想必见多识广,”他声音带着点刻意拿捏的娇柔,“您瞧我这枚玉佩如何?前几日在城西猎场偶然拾得,看着不凡,连母亲和父亲都说怕是宫里的物件呢!”


    他说着,竟将那玉佩解下,递到我面前。


    那玉佩通体莹白,雕着繁复的云龙纹,玉质温润,更重要的是,玉佩一角刻着一个极小的、不易察觉的“月”字篆书——那是凤临月贴身之物,是她生父留下的遗物,她向来珍视,从不离身!


    我心中猛地一沉。前几日凤临月确实曾微服去城西猎场散心……


    指尖瞬间变得冰凉。


    我知道凤临月不会。她对我那份近乎疯魔的占有欲,决定了她的眼里根本容不下旁人。这玉佩多半是她不慎遗失,被这赵公子捡了去。


    理智如此清晰,可情感却不受控制地翻涌起来。看着赵公子那炫耀的、带着某种隐秘挑衅的眼神,想到这枚她视若生命的玉佩曾落在另一个对她可能抱有幻想的年轻男子手中……一股酸涩的闷气堵在胸口,让我呼吸都有些不畅。


    我勉强维持着面上的平静,接过玉佩,指尖却微微发颤。只瞥了一眼,便递还回去,声音淡得听不出情绪:“确是块好玉。赵公子好运道。”


    许是我过于平淡的反应出乎他的意料,赵公子有些讪讪,还想说什么,却被她母亲用眼神制止。


    我又耐着性子应付了几句,便以身体不适为由端茶送客。


    回到内室,我靠在榻上,只觉得浑身力气都被抽空了。胸口闷得厉害,忍不住低低咳嗽起来。


    “公子,您别多想,陛下她……”青石急急地想安慰。


    “我没事。”我打断他,闭上眼,“只是有些累,想静一静。”


    我信她。可这份信任,无法完全抵消那瞬间袭来的、尖锐的刺痛和难以言喻的委屈。


    我不知道的是,前厅的动静,早有人禀报给了凤临月。


    当她快步走进来时,看到的便是我脸色苍白地靠在榻上,眉宇间笼罩着一层挥之不去的郁色。


    “阿微!”她立刻上前,伸手想探我的额头,语气焦急,“怎么了?是不是那家人惹你不快了?我这就……”


    “没有。”我偏开头,避开了她的触碰,声音依旧淡淡的,“只是累了。”


    我这个细微的躲避动作,却像一根针,狠狠扎进了凤临月的心里。她太了解我了。


    她目光锐利地看向墨玉。墨玉不敢隐瞒,将赵公子炫耀玉佩之事说了出来。


    凤临月听完,脸色瞬间铁青。她立刻伸手摸向自己腰间,果然空空如也!


    “混账!”她勃然大怒,“竟敢拿着朕的东西到阿微面前……”她气得一时不知用什么词形容。


    “临月。”我终于开口,声音带着疲惫的沙哑,“一块玉佩而已,丢了便丢了,何必动怒。”


    我这话本是劝解,听在她耳中,却更像是心灰意冷的疏离。


    她猛地回头看我,眼中的怒火被一种更深切的恐慌取代。她挥退旁人,几步走到榻前,蹲下身,紧紧抓住我冰凉的手。


    “阿微,你信我!”她仰头望着我,眼底是毫不掩饰的慌乱与急切,“那玉佩是我不小心遗失的!我根本不知道被那等蠢人捡了去!我心中从始至终只有你一人,天地可鉴!你若不信,我即刻……”


    “我信。”我打断她,看着她因恐慌而微微泛红的眼眶,心中的那点芥蒂忽然就散了,只剩下无尽的酸楚。“我说了,我信你。”


    可她似乎并不放心,依旧紧紧抓着我的手,一遍遍地解释,语无伦次。


    我叹了口气,终是不忍。抬起另一只手,轻轻抚上她的脸颊。


    “我没有不理你。”我放软了声音,“只是……有些累了,也有些……难过。”我终究还是承认了那瞬间的情绪。


    听到我这句话,她仿佛才稍稍安心,将脸埋进我的掌心,声音闷闷地传来:“对不起,阿微,是我不好,是我粗心,让你难过了……我以后再也不会弄丢任何属于我们的东西,再也不会让任何人、任何事来惹你伤心……”


    她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急切地寻求着原谅和保证。


    我看着伏在榻边的她,这个在外杀伐决断、令人闻风丧胆的帝王,此刻却因为我一丝细微的情绪波动而惶恐不安。


    信任或许无虞,可我们之间,早已堆砌了太多沉重的东西。这枚小小的玉佩,如同投入心湖的石子,涟漪散去,湖底沉淀的,依旧是那份关于生命、自由与未来的,深沉的惘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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