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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第 13 章

作者:郡箔熵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城西老邮局的木门上还挂着“邮电局”的搪瓷牌,漆皮剥落得只剩“电”字还清晰。临漾推开木门时,门轴发出“吱呀”的惨叫,惊得梁上的灰尘簌簌往下掉,在阳光里织成道朦胧的光帘。


    “有人吗?”温萤时往里探了探头,白紫色娃娃裙的裙摆扫过门口的邮筒,铜制的筒身已经锈成了青绿色,投币口卡着半张泛黄的邮票,图案是展翅的流萤。


    柜台后没人,只有台老式手摇电话机,听筒耷拉着,线绳缠成乱糟糟的一团。墙上的挂钟停在三点十七分,钟摆上的铜制鸢尾花吊坠蒙着灰,却依然能看出精致的纹路。


    “这钟和博物馆的怀表时间一样。”临漾指着挂钟,“都是三点十七分,像是被谁故意停住的。”


    温糯抱着琉璃灯走到邮筒边,银锁突然发烫,锁身的鸢尾花纹映在邮筒上,竟显露出一行模糊的字:“1949年3月17日,未寄出。”


    “是沈奶奶他们那个年代的信!”温糯踮起脚往邮筒里看,黑洞洞的筒口像只沉默的眼睛,“里面好像有东西在发光。”


    艾酌翻开《缘物考》,书页上浮现出几行字:“老邮局有执念未消的邮差魂,守着未寄出的信,等了七十多年。”他指着柜台底下,“那里有个铁盒,是他当年的邮包。”


    临漾蹲下身,从柜台底下拖出个铁皮盒,锁扣已经锈死。他用铜丝刀撬开盒子,里面装着件洗得发白的绿色邮差制服,口袋里露出半截信封,上面写着“寄往台北市中正路38号”,正是周明远的地址。


    “是沈奶奶的信!”温萤时抽出信封,信纸已经脆得像枯叶,上面只有一句话:“明远,流萤摆件我修好了,等你回来。”落款日期是1950年5月,正是沈萤光日记里说“不通邮”之后。


    制服的另一个口袋里装着个铜哨子,临漾拿起哨子吹了声,尖锐的哨音在空荡的邮局里回荡,惊得邮筒突然“哐当”响了一声,像有什么东西掉了出来。


    邮筒底部的活门开了,堆着十几封信,全是寄往台湾的,收信人都是周明远,寄信人却是不同的名字。其中一封的信封上画着流萤,和沈萤光的笔迹很像,却写着“寄信人:匿名”。


    “这些信……”温萤时拿起匿名信,信封比其他的更厚,“里面好像不止信纸。”


    拆开信封,里面掉出半块流萤摆件,翅膀上缺了块蓝宝石,正好能和博物馆找到的那半块拼在一起。还有张字条,字迹潦草,像是急着写的:“周先生,沈小姐去年冬天走了,临终前让我把这个寄给你,她说你看了就懂……”


    流萤摆件的两半突然自己飞起来,在空中合二为一,蓝光暴涨,邮局的挂钟突然“滴答”一声,指针开始转动,停在了三点十七分——正是沈萤光日记里说“流萤摆件翅膀掉了块”的那天。


    一个穿绿色邮差制服的虚影从挂钟后走出来,帽檐压得很低,看不清脸。他手里抱着个帆布邮包,往邮筒里塞信,动作机械,像是在重复当年的工作。


    “是守着信的邮差魂。”艾酌的声音压得很低,“他当年没能把信寄出去,一直愧疚到现在。”


    邮差虚影突然停住动作,缓缓抬起头,脸上没有五官,只有一片模糊的光影。他指向邮局角落的一个木箱,然后化作道绿光,钻进了挂钟里。


    木箱上贴着封条,写着“待寄台湾”。临漾打开木箱,里面装满了1949年后寄往台湾的信,堆得像座小山。最上面放着本登记簿,记录着每封信的寄信人和地址,其中一页写着:“沈萤光,沉月湖礼品店,1950年5月,信内附流萤摆件半块。”


    “原来她后来把礼品店盘下来了。”温萤时想起自己的礼品店,突然明白为什么张叔说“这店开了几十年”,“她一直在等周爷爷,连店都留在了沉月湖边。”


    流萤摆件突然飞向登记簿,蓝光落在“周明远”的名字上。名字突然变得立体,浮现出个白发老人的虚影,正坐在台北的老屋里,手里捧着另一半流萤摆件,对着大陆的方向流泪:“萤光,我知道你走了,表侄说收到你的信了……我把这边的摆件寄回去,让它们合在一起,就当我们团圆了……”


    虚影渐渐散去,流萤摆件的蓝光变得温润,落在那堆未寄出的信上。每封信都发出微弱的光,信封上的字迹变得清晰,像是在诉说各自的故事。


    “这些信怎么办?”温糯看着堆积如山的信,银锁轻轻颤动,“它们也在等收信人吗?”


    艾酌指着《缘物考》上新出现的字迹:“邮电局有本‘两岸寻亲录’,藏在局长办公室的保险柜里,能查到这些信的收信人后代。”


    局长办公室的门没锁,保险柜嵌在墙里,密码锁是老式的转盘。临漾注意到转盘上刻着流萤图案,想起挂钟停在三点十七分,试着转了“3”“1”“7”三个数字,保险柜“咔哒”一声开了。


    里面果然有本厚厚的登记簿,记录着1949年后所有寄往台湾的信件收件人信息,很多后面都标注着“已找到后代”“地址变更”。周明远的名字后面写着:“后代周伟,现居本市东区,电话138……”


    “是那个女生的表叔!”温萤时掏出手机,按照号码拨过去,电话很快被接通,周伟的声音带着惊讶:“我正准备去沉月湖找你们,没想到先接到电话了……我在台北的老屋里找到了另一半流萤摆件,已经寄顺丰了,估计明天就到。”


    挂了电话,流萤摆件突然飞出办公室,在邮局里盘旋一周,然后往门口飞去。临漾跟着它走到门口,发现邮筒上的锈迹渐渐褪去,露出崭新的铜色,投币口的邮票发出蓝光,像只活的流萤。


    “它要去接另一半摆件了。”温萤时望着流萤摆件消失的方向,白紫色的裙摆被风扬起,“等两块合在一起,沈奶奶和周爷爷的缘就真的了了。”


    邮局的挂钟突然敲响,三点十七分的钟声清脆悦耳,像是在为迟到七十年的团圆喝彩。那些未寄出的信开始发光,化作无数流萤,跟着摆件的方向飞去,像一群找到了归途的候鸟。


    邮差虚影再次从挂钟后走出,这次他的脸上有了笑容,对着温萤时他们鞠了一躬,然后化作道绿光,消散在晨光里。登记簿上所有“未送达”的标注,都变成了“已送达”。


    “好像……都结束了。”临漾看着空荡荡的邮局,心里突然有点空落落的。


    艾酌合上《缘物考》,暗紫色的眸子里却带着笑意:“结束?才刚开始。”他指了指窗外,“你看那边。”


    窗外的老街上,一个穿中山装的老人正站在邮局门口,手里拿着个旧信封,对着门牌发呆。信封上的地址是“沉月湖礼品店”,寄信人是“北京故宫博物院,1975年”。


    老人看到临漾他们,激动地走上前:“请问你们是礼品店的人吗?这是我父亲当年寄给沉月湖一位故人的信,最近整理他遗物时发现的,地址只写了礼品店,不知道还能不能找到收信人……”


    温萤时接过信封,指尖刚碰到信纸,琥珀戒指突然发烫,与信封上的火漆印相呼应——火漆印上是朵鸢尾花,和她戒指上的花纹一模一样。


    《缘物考》从背包里滑出来,自动翻开到新的一页,上面写着:“故宫遗信,缘牵南北,沉月湖畔,旧物重逢。”


    温糯抱着琉璃灯,指着老人胸前的徽章:“爷爷,你是故宫的人吗?我在绘本上见过,那里有好多好多老物件!”


    老人笑了,摸着徽章点头:“我父亲当年是故宫的文物修复师,1975年去沉月湖修复一件古物,认识了礼品店的主人,回来后总说要寄信给她,却一直没寄……”


    临漾看了看信封上的日期,又看了看温萤时手里的信,突然想起沈萤光日记里的话:“缘物会记得所有等待,不管过多少年。”


    阳光透过邮局的窗户,在地板上投下温暖的光斑,流萤摆件的蓝光从远处传来,像在催促他们回家。


    “回礼品店吧。”临漾拉起温萤时的手,铜丝戒指在阳光下闪闪发亮,“看来店里又要多件新的缘物了。”


    温萤时把信放进背包,与沈萤光的日记、周明远的照片放在一起。这些跨越海峡、穿越时空的信,像一颗颗珍珠,被缘分串起,在沉月湖的见证下,等待着属于它们的重逢。


    红薯从邮筒里钻出来,嘴里叼着枚旧邮票,上面的流萤图案栩栩如生,往沉月湖的方向跑。它的尾巴扫过那些未寄出的信,留下串淡淡的蓝光,像在为这段故事画上逗号——不是结束,而是未完待续。


    回到礼品店时,张叔的包子铺正收摊,蒸笼叠得比人高,氤氲的白汽里混着肉香,飘进店里时,竟与流萤露的清冽香气融成了奇妙的味道。临漾刚把玻璃门推开条缝,就听见柜台后传来“啪嗒”一声,像是有什么东西掉在了地上。


    “红薯?”温萤时探头进去,白紫色娃娃裙的裙摆扫过门槛,惊得几只躲在角落的飞蛾扑棱棱飞起。柜台后空荡荡的,只有红薯蹲在地上,尾巴卷着个小巧的锦盒,盒盖敞开着,里面铺着暗红的绒布,却空无一物。


    “它偷东西了?”临漾走过去,指尖戳了戳红薯的脑袋,“这盒子哪来的?”


    红薯“喵”了一声,叼起锦盒往里屋跑,尾巴上沾着的流萤粉在地板上拖出串蓝光。里屋的木门虚掩着,门缝里漏出淡淡的檀香,像寺庙里的味道。


    艾酌正坐在里屋的旧藤椅上,手里捧着那封来自故宫的信,《缘物考》摊在膝头,书页上的字迹正慢慢变得清晰:“1975年,故宫文物修复师沈砚秋赴沉月湖,修复唐代鸢尾纹铜镜,遇礼品店主人温知意,以锦盒相赠,内装半块和田玉……”


    “沈砚秋?”温萤时突然想起什么,从背包里翻出沈萤光的日记,“沈奶奶的日记里提过她弟弟,说他去了北京,在宫里修文物!”


    临漾凑过去看信,信封上的字迹苍劲有力,开头写着:“知意亲启,上次修复的铜镜边缘又生了铜绿,我配了瓶去锈水,装在锦盒里,与那半块和田玉同寄……”


    “和田玉?”温糯指着红薯叼来的锦盒,“是不是这个盒子里的?”


    艾酌点头,指尖划过《缘物考》的插图:“书上说,那半块和田玉刻着‘月’字,温知意手里有另一半刻着‘沉’字的,合在一起正是‘沉月’,是她们当年定情的信物。”


    “温知意是谁?”临漾摸着下巴,“和你同姓,会不会是你祖上?”


    温萤时还没来得及回答,门口的风铃突然响了,那个穿中山装的老人站在门口,手里提着个行李箱,脸上带着局促的笑:“不好意思,我刚才没说清楚,我叫周瑾,是周明远的孙子。我表姑——就是那个女生的妈妈,说你们能帮这些旧物找到归宿,我就……就跟着过来了。”


    他打开行李箱,里面整齐地码着十几个锦盒,最大的那个装着另一半流萤摆件,翅膀上的蓝宝石与温萤时手里的正好配对。还有个紫檀木盒,里面放着叠泛黄的信,信封上全是“寄往沉月湖礼品店”的字样。


    “这是我爷爷在台北写的信,一直没寄出去。”周瑾的声音有些哽咽,“他说等两岸通航了,就亲手把这些信交给沈奶奶,可惜……”


    流萤摆件的两半突然飞起来,在空中合二为一,蓝光温柔地笼罩着那些信,像在安抚七十多年的等待。周瑾指着最小的锦盒:“这里面是我爷爷的遗物,一块刻着‘萤’字的玉佩,他说当年和沈奶奶定情时,各执一块,后来战乱弄丢了,他找了一辈子。”


    温萤时掏出自己的半块玉佩,与周瑾的放在一起,“萤”与“时”完美契合,玉佩突然发出温润的绿光,映得整个屋子都亮了起来。她这才明白,自己戴了二十多年的“胎里带”,竟是三百年前书生与花仙、七十年前沈萤光与周明远,跨越时空的缘分见证。


    红薯突然对着里屋的墙角低吼,那里堆着些废弃的木箱,其中一个的锁扣是铜制的鸢尾花形状。临漾撬开木箱,里面装着面唐代铜镜,边缘果然生了铜绿,镜面却依然清晰,映出他们所有人的影子,包括沈萤光和周明远的虚影,正对着他们微笑。


    “是沈砚秋修复的那面铜镜!”艾酌指着《缘物考》的最新一页,“书上说,这面镜子能照见所有与沉月湖有关的缘分,包括……未来的。”


    铜镜里的虚影渐渐散去,浮现出一幅新的画面:故宫的角楼在雪地里泛着金光,一个穿汉服的女子站在铜鹤旁,手里拿着半块刻着“沉”字的和田玉,正望着远方,像是在等待什么人。


    “是温知意!”周瑾指着画面里的女子,“我爷爷的日记里提过,沈奶奶说她有个姓温的闺蜜,在故宫工作,手里有半块‘沉’字玉。”


    温萤时的琥珀戒指突然飞向铜镜,与画面里的和田玉相呼应,戒指里封存的流萤光飘出来,在镜面上写下一行字:“故宫铜鹤,静待沉月。”


    “看来我们得去趟北京。”临漾把铜镜小心翼翼地放回木箱,“把这半块‘沉’字玉找回来,让它们合在一起。”


    周瑾眼睛一亮:“我在故宫工作,是文物修复师!我可以带你们进去!正好……”他从包里掏出份文件,“下个月故宫要办‘两岸缘物特展’,想征集些像流萤摆件、玉佩这样的信物,你们愿意……”


    “愿意!”温糯抢着回答,银锁在她胸前闪闪发光,“我要让红薯也去故宫,看看那里的大铜鹤!”


    夕阳透过玻璃门,在地板上投下长长的影子,流萤摆件的蓝光、玉佩的绿光、铜镜的金光交织在一起,像条跨越时空的彩带。临漾看着温萤时指尖的三枚戒指——三百年前的鸢尾戒、自己做的铜丝戒、七十年来的“萤时”玉佩,突然笑了:“看来这趟北京之行,是躲不掉了。”


    温萤时把所有缘物小心翼翼地收好,放进柜台最深处的抽屉,那里仿佛是个时空胶囊,收藏着沉月湖的秘密、两岸的思念、未完的等待。她想起铜镜里穿汉服的女子,突然觉得,有些缘分从来不是巧合,而是早已写好的注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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