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夜雨带着刺骨的凉意，敲打着“速星网吧”模糊的玻璃窗。室内烟雾与泡面气味混杂，键盘的噼啪声和玩家的叫骂声交织成一片嘈杂的交响乐。
林黯坐在柜台后，像一尊沉寂的雕塑。他面前摊开着一本厚重的战术笔记，纸页已经泛黄，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只有他自己才看得懂的符号和数据。屏幕右下角的时间显示，已是凌晨两点。他抬手揉了揉右手手腕，那里传来一阵熟悉的、深入骨髓的隐痛，每逢阴雨天便格外清晰。
三年了。从万众瞩目的世界赛舞台，落到这间烟雾缭绕的网吧，人生的跌宕不过如此。他曾是“Shadow”，电竞圈无人不知的野区之王，如今，他只是网管网管林黯。锋芒敛尽，只剩下一身洗得发白的旧外套和一双看什么都淡淡的眼。
“黯哥，A区37号机，续费。”
“黯哥，来包烟。”
他沉默地操作着，收钱，递物，偶尔帮客人解决一些简单的电脑问题，动作熟练而机械。没人知道，这个神情淡漠的网管，曾是这个游戏里站在最顶峰的那一小撮人之一。
临近凌晨三点，网吧里的人渐渐稀疏。林黯习惯性地打开《纪元》的客户端，登录了一个借来的、钻石分段的账号。“暗影9527”，一个普通到有些可笑的名字。他不需要打排名，只是偶尔需要保持一下手感，或者说，保持对这个游戏最基本的接触。手伤让他无法再支撑高强度的对局，但刻在骨子里的意识和理解，从未褪色。
他点开单排，很快进入对局。位置补位到了辅助，他随手选了一个版本最常规的坦克英雄。对他来说，玩什么位置并无太大区别，游戏是二维的棋盘，而他习惯于在三维的视角去审视。
对局平稳地度过了对线期。林黯的辅助沉稳得不像这个分段的人，每一次游走，每一次视野布控，都精准地掐在节奏点上。然而，中路却早早炸穿了。
对方的中单“诡术师”在公屏打出嘲讽：“你们家中路是买号上来的？不如挂机。”
林黯瞥了一眼计分板，自家中路“黎明杀机”0杀3死0助攻，数据惨不忍睹。但他没有像其他队友一样打字责骂，只是微微皱起了眉。这个“黎明杀机”的补刀，并没有落后太多。而且，从偶尔几次在视野边缘出现的走位来看，透着一股说不出的怪异和……熟悉感？
战局来到中期，一波关键的野区资源团战前夕。林黯标记了信号，示意队友集结。然而，“黎明杀机”的诡术妖姬，却独自一人绕向了一个极其危险的位置。
“别去，视野缺失。”林黯快速在团队频道打字。
字刚发出，妖姬已经动了。
身影如同鬼魅，W技能“魔影迷踪”过墙，QR连招精准地砸在对方ADC身上，几乎在瞬间就将满血的ADC打至残血！操作快得让人眼花缭乱。
“能秒！”队友激动地喊道。
但就在这一刻，异变陡生。对方的辅助似乎早有预料，一个极限距离的控制技能甩出，并非指向ADC，而是预判了妖姬二段W回去的位置！
“黎明杀机”果然按下了二段W，回到了原地，仿佛自己撞上了那个控制技能。下一秒，对方所有人的技能倾泻而下，妖姬的血条瞬间蒸发。
屏幕变成灰白。
“黎明杀机”的死亡，导致团战彻底溃败。队友的怒火被点燃了。
“中路会不会玩？瞎JB送！”
“举报了，傻逼演员！”
“就这还玩诡术？真是笑话！”
面对潮水般的辱骂，“黎明杀机”一言不发，仿佛掉线。
林黯没有参与指责。他默默地调出了之前的战斗回放，目光死死锁定在妖姬阵亡前的那一秒。对方辅助的那个预判控制，时机精准得可怕，几乎是掐着妖姬W技能的落点。但更让他在意的是，“黎明杀机”的那套连招顺序，以及那种悍不畏死、试图在万军丛中撕开缺口的打法……
太像了。
像三年前，韩国赛区那个以诡术成名的天才中单，Moon的招牌打法。那套连招，正是Moon在S7全球总决赛上，用来单杀他队友的经典重现。只是，Moon的连招更加圆融老辣，而“黎明杀机”的，则多了一分不顾一切的青涩与锐利。
团灭，丢龙，经济被迅速拉开。败局已定。
队友们纷纷发起投降，绿色的“是”接连亮起。
就在最后几秒，林黯修长的手指在键盘上敲击，没有点下投降，而是在所有人频道里，冷静地打出了一行字。
“你的切入时机，早了0.5秒。”
“而且，你是在模仿韩国选手Moon，三年前S7半决赛，第三场的那套连招吧？”
字句出现在公共频道，如同一颗投入死水里的石子。
原本嘈杂的团队频道，瞬间安静了。准备怒喷的队友也愣住了。
半晌，灰白的屏幕前，“黎明杀机”的角色动了动。
对方中单“诡术师”在所有人频道回了一串省略号：“……这也能看出来？”
林黯没有理会他。
游戏结束，画面定格在己方水晶爆炸的瞬间。
林黯退回到结算界面，看着“黎明杀机”那惨淡的战绩，以及后面隐藏的，高达百分之七十多的近期胜率，若有所思。
他正准备关掉客户端，一条好友申请突然弹了出来。
申请ID：黎明杀机。
附言只有一个问号：“？”
林黯看着那个ID，又想起刚才那套凌厉而熟悉的连招，以及那不顾团队节奏、一意孤行的打法。他沉默了几秒，移动鼠标，点击了“接受”。
几乎是在通过的瞬间，对话窗口就跳了出来。
【黎明杀机】：你怎么知道？
【黎明杀机】：你看过那场比赛？
林黯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打字反问。
【暗影9527】：模仿得很像，但没学到精髓。Moon那套连招的关键在于拉扯和欺骗，你只学到了进攻的形，没学到活下来的神。
【黎明杀机】：……
【黎明杀机】：你说早了0.5秒，为什么？
【暗影9527】：对方辅助的闪现冷却在5秒前转好，你的视野看到了，但你没计算。你按照理想化的剧本进攻，但比赛不是一个人的舞台。
对话那头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林黯等了一会儿，见没有回复，便准备下线。手腕的刺痛提醒着他，该休息了。
然而，就在他移动鼠标要点向关闭按钮时，新的消息再次弹出。
【黎明杀机】：你不是钻石。
【黎明杀机】：你是谁？
林黯的手指顿住了。
窗外，雨不知何时已经停了，凌晨的街道空旷而寂静。网吧的霓虹灯牌透过湿漉漉的玻璃，在他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影。
他缓缓靠向椅背，目光掠过自己因为长期缺乏系统训练而稍显瘦削的手指，最终落在窗外那片沉沉的夜色上。
我是谁？
他无声地自问。
一个被时代遗忘的影子罢了。
他关掉了对话框，没有回复。有些界限，他早已习惯不去跨越。
与此同时，在城市另一端，一个狭小却堆满了专业电竞设备的房间里，一个顶着一头乱糟糟黑发的少年，正死死地盯着屏幕上的好友列表。
“暗影9527”的名字已经变成了灰色。
夏辰，ID“Dawn”，圈内人称“黎明杀机”的路人王，此刻心里却翻涌着前所未有的惊涛骇浪。他那双总是显得漫不经心、甚至有些狂野的眼睛里，此刻充满了发现猎物般的锐利光芒。
对方没有否认！
不仅没有否认，那精准到可怕的指摘，那透过虚拟网络都能感受到的、居高临下的冷静和洞察力……绝不是一个普通钻石玩家能拥有的！
他飞速地打开网页，输入“暗影9527”进行搜索，结果自然是徒劳。他又尝试回忆刚才对局中那个辅助的每一个细节，走位，眼位，指挥信号……
一种莫名的直觉，如同电流般窜过他的脊髓。
他抓起椅背上的外套，看了一眼电脑右下角的时间——凌晨3点27分。
然后，他做了一個衝動的，卻在未來被證明是徹底改變了他與另一個人命運的決定。
他點開與“暗影9527”的聊天窗口，快速地敲下一行字。
【黎明杀机】：告诉我你在哪个城市。】
【黎明杀机】：或者，告诉我你的真实ID。】
信息如石沉大海，没有回应。
夏辰并不气馁，他眼神灼灼，像盯紧了猎物的幼豹。他复制了刚才那局游戏的录像编号，存入一个专门的文件夹，文件夹的名字是——“？”。
他有种预感，他好像……触碰到了一個不得了的，隐藏在深海之下的秘密。
而速星网吧里，林黯已经关闭了电脑，正准备进行最后的巡场。他并不知道，一场因他而起，也必将由他终结的风暴，已经在寂静的夜色中，悄然酝酿。
光，已经捕捉到了影的踪迹。
而影，尚未知晓自己即将被照亮。祝你我此生，梦想光芒，野蛮生长，永不彷徨。
新文，群像且是个电竞不好轻喷[害羞]
vb：聆苳不冬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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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网吧里的王者与路人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