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谈砚如同往常一样，准时出现在游雾的洞府外，手中捧着新沏的灵茶。
石门缓缓打开，游雾已经坐在案前，晨光透过洞府上方的天然孔洞，在他周身勾勒出一圈淡金色的光晕。他依旧穿着那身素白道袍，神色平静，与往日并无不同。
谈砚垂眸，将茶盏轻轻放在他手边，动作流畅自然。
“师尊，请用茶。”
“嗯。”游雾应了一声，端起茶盏，浅啜一口。他放下茶盏时，目光似乎无意般从谈砚脸上扫过，停留了片刻。
是他的错觉吗？
“今日讲《清静经》。”游雾收回目光，声音平稳地开始讲授。
谈砚收敛心神，恭敬聆听，不敢有丝毫分神。他注意到，游雾今日讲授的速度比平时稍慢，偶尔会停顿片刻。
一堂早课在一种微妙的氛围中结束。
“今日便到这里。”游雾合上经卷，“你自行领悟，若有不解，再来问我。”
“是，弟子明白。”谈砚起身行礼，准备告退。
“砚儿。”游雾忽然叫住他。
谈砚心头一跳，稳住身形：“师尊还有何吩咐？”
游雾看着他，语气平淡无波：“近日修行，可觉体内有何异常？”
异常？
谈砚心中警铃微作，面上却露出恰到好处的茫然：“回师尊，弟子并未感觉不适，灵力运转也如常。”
他顿了顿，略带关切地反问，“师尊为何如此问？是弟子有何不妥吗？”
游雾沉默了一下，才道：“无事，随口一问。你去吧。”
“是。”谈砚压下面上的假意茫然，恭敬退下。直到走出洞府，被外面的冷风一吹，他才察觉自己后背竟沁出了一层薄汗。
游雾起疑了。
是因为昨夜那一下不慎的波动吗？
这个认知让谈砚感到一阵紧迫。他必须加快速度，在游雾彻底察觉并采取行动之前，让“系统”正式登场，将他的注意力引向攻略任务和灭世魔种这个更迫切的“真相”上。
接下来一整天，谈砚都有些心神不宁。他照常去演武场练剑，照常去经阁查阅典籍，然后再次翻开从小弟子手中没收来的话本子查看，但心思早已飞到了游雾的洞府。他在等，等一个合适的时机。
午后，游雾通常会有一段静修的时间。这无疑是最佳时机。
谈砚回到自己房间，再次布下禁制。他盘膝坐下，深吸一口气，将状态调整到最佳。这一次，他不再仅仅是潜入，而是要现身。
他调动起更多的神识之力，比昨夜更加小心，也更加坚定。那缕银色神识再次悄无声息地融入游雾的识海。
这一次，他没有潜伏。他按照预想好的计划，开始在游雾那片浩瀚的识海中，凝聚、构筑。
一个散发着柔和白光的光团，逐渐在游雾的识海中央显现出来。光团稳定下来后，发出了卡顿的声音，因为谈砚没有听过话本子上写的机械的声音是什么样的。
而这声音直接响彻在游雾的识海深处：
【叮——检测到合适宿主，灵魂绑定中……绑定成功。】
【诸天万界攻略系统…滋…为您服务。】
游雾眸光冰寒，神识化形的虚影在识海中显化，冷冷地盯着那光团：“何方妖孽，敢侵我识海？滚出去！”
他凝聚力量，整个识海都因他的怒意而翻涌起来。
【警告！宿主行为…滋…可能引发不可预测…滋…后果。】系统的声音依旧卡顿，【本系统…滋…绑定基于最…滋……高优先级规则，旨在协助宿主拯救此方世界，避免灭世之劫。】
“荒谬！”游雾冷笑，“区区连话都不能完整说出的妖物，妄想指使本尊？速速离去，否则休怪我将你这缕异物神识彻底碾碎！”
谈砚默然，师尊骂了系统，等同于骂了他。
不过没关系。
他不滋了。
【灭世之劫…滋…与宿主之徒‘谈砚’密切相关。】系统的话如同一道惊雷，精准地劈入了游雾的心防。
谈砚对他来说，无疑是特殊的存在。谈砚便是知晓这一点，才会想着那自己作为最后的条件。
游雾凝聚的神识之力微微一滞。“……砚儿？”
【经检测，目标‘谈砚’体内潜藏‘灭世魔种’。此魔种随其年岁增长与修为提升，会逐步苏醒，最终将吞噬其神智，引动天地戾气，导致三界崩塌，万物寂灭。】
“胡言乱语！”游雾厉声斥道，心中却因那句“吞噬其神智”而掠过几分慌乱。他想起昨夜睡梦中那模糊的感知，难道……
【系统出示证据。】
光团骤然亮起，投射出一片模糊却充满不祥气息的画面片段。画面中，一个身形模糊、但气息与谈砚极为相似的少年，周身缠绕着浓郁的黑红色魔气，双目赤红，立于尸山血海之上，脚下是崩塌的山河与哀嚎的生灵。那毁灭性的气息，即使隔着幻象，也让人心神震颤。
那是谈砚精心编织的幻象，借助烛龙对时光与幻梦的掌控力，模拟出的“未来”。他知道，空口无凭，游雾绝不会信。
游雾的瞳孔猛地收缩。
那画面中的少年，那隐约的轮廓，确实与谈砚有几分相似，或者说，更像谈扶墨。尤其是那身染血的模样，竟与他当年在前往谈扶墨巢穴途中，捡到重伤昏迷的少年谈砚时，有几分重叠……
不，不可能。
砚儿是他亲手带回，亲自教养长大的。那孩子性子是冷了些，但心性纯良，根骨清正，怎会与“灭世魔种”扯上关系？
可这侵入他识海的异物，这逼真得令人心悸的预兆……万一，万一是真的呢？他不能否认谈砚他是谈扶墨的孩子，是妖皇的后裔……
关乎苍生，更关乎他视若亲传精心呵护的徒儿。
游雾周身的杀意缓缓收敛，但眼神依旧锐利如刀，锁定着那光团：“你究竟是何物？为何找上我？”
【本系统为规则造物，使命即为阻止灭世。宿主游雾，是此界唯一能与目标‘谈砚’建立深厚联系，并有效影响其心绪之人。唯一解法：由宿主亲自‘攻略’目标，获取其百分百好感度，以人间温情化解魔种戾气，方可扭转命运，拯救苍生。】
“攻略？”游雾蹙眉，这个词他隐约从一些人间话本中见过，但放在此处，含义模糊又透着几分不妥。
【即让目标对宿主产生超越师徒之情的好感与依赖。具体表现为：关怀、信任、亲近，直至……倾心。】
“荒唐！”游雾断然拒绝，耳根却不受控制地微微发热，“他是我徒儿！我岂能……岂能对他行此……此龌龊之事！”
让他去刻意引诱自己的徒弟？这成何体统！
【此为拯救苍生与目标自身的唯一途径。非关风月，只为救世。】系统的声音毫无波澜，【若宿主拒绝，系统将判定救世任务失败，即刻解绑。但‘灭世魔种’将继续滋长，直至无可挽回。请宿主慎重抉择。】
识海中陷入一片死寂。
游雾面色变幻不定。他无法完全相信这个来历不明的系统，但那预兆画面带来的冲击，以及砚儿可能被魔种吞噬的可能性，刺在他心口最柔软的地方。
他想起那孩子刚被捡回来时，浑身是血，气息微弱的模样；想起他伤愈后，笨拙地跟着自己练剑，眼神却亮得惊人；想起他每次完成课业后，那看似平静实则隐含期待的目光……
还想起了那个人。
若这系统所言有万分之一为真，他置之不理，将来……他该如何面对那可能的后果？
沉默了许久，久到那光团都仿佛要与识海背景融为一体时，游雾才极轻极缓地开口，声音带着几分干涩：
“……如何‘攻略’？”
谈砚快要跳出心口的心脏终于放了下来，若是此刻有人在他旁边，便能看见谈砚身后那条龙尾，正愉快的摇着。
【系统将根据目标当前状态及好感度，发布阶段性任务。宿主只需按要求完成，即可逐步提升好感，净化魔种。】
【现发布新手引导任务。】
【任务内容：为徒儿谈砚亲手做一顿饭。】
【任务要求：需宿主独立完成，蕴含心意。】
【任务时限：今日之内。】
【任务奖励：目标好感度微小提升，灭世节点推迟。】
【失败惩罚：无。（新手任务保护期）】
光团机械地播报着任务信息。
做饭？
游雾愣住了。他自修道有成以来，早已辟谷，餐风饮露便是常态。厨房那种地方，他至少有数百年未曾踏足。为徒儿……做饭？
这任务听起来简单，甚至有些儿戏，与那沉重的救世目标格格不入。
但这反而让游雾心中的疑虑稍稍减轻了几分。
若这系统真包藏祸心，为何不一开始就发布更刁难、更逾越的任务？
游雾心思百转，最终，所有的挣扎与疑虑，都化为了对谈砚未来安危的担忧。
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已恢复了一片清冷平静，只是深处藏着无奈的决断。
“我知道了。”
他没有明确说接受，但也没有再拒绝。
系统光团闪烁了一下，【期待宿主的表现。】声音落下，光团逐渐隐去，消失在识海深处，仿佛从未出现过。
游雾的神识退出识海，缓缓睁开眼。
静室外，天光已大亮，透过石门上的缝隙，在地面投下细长的光斑。
他站起身，素白的道袍拂过冰冷的玉床边缘。在原地静立片刻，他终是抬步，走向洞府门口。
石门开启，门外候着的弟子见到他，恭敬行礼：“师尊。”
游雾微微颔首，目光却越过弟子，望向通往山下膳房的那条小径。
他得去一趟厨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