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道里，空气安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
咚。
咚咚。
江屿觉得自己的心跳声，大概跟隔壁工地的打桩机有得一拼。
他现在整个人都处于一种极度玄妙的状态。
一半灵魂在为自己刚刚那句蠢到家的“真心话”感到羞耻，恨不得当场表演一个原地去世。
另一半灵魂，则在为系统奖励的生命值和那个奇葩道具“真心话棒棒糖”感到……操蛋。
真的。
太操蛋了。
他江屿，青藤中学走路都带风的校霸，什么时候这么憋屈过？
被一个莫名其妙的系统逼着攻略死对头就算了。
现在还搞出这种幺蛾子。
真心话喷雾？
真心话棒棒糖？
下一个是不是还有诚实小内裤啊？！
他正想把系统揪出来骂个狗血淋头，身体却忽然一僵。
不对劲。
非常不对劲。
他感觉自己的嘴巴，好像……有点不受控制。
就像是有一股无形的力量，正在撬开他的牙关，操控他的舌头。
这是什么情况？
系统后遗症？
还是刚才那喷雾劲儿太大，把他脑子喷坏了？
江屿心里警铃大作，拼命想闭上嘴。
然而，没用。
他的嘴唇微微张开，一个他这辈子打死都不会问出口的问题，就这么轻飘飘地，不受控制地，从他嘴里溜达了出来。
“喂，宋辞。”
他的声音有点干，还有点飘。
“你是不是……不讨厌我？”
话音落下的瞬间。
江屿感觉自己脑子里“轰”的一声，炸了。
完了。
芭比Q了。
我他妈刚才问了什么？！
我一定是疯了！
是这个世界疯了还是我疯了？！
他想立刻收回这句话，甚至想给自己一巴掌，但身体就像被定住了一样，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对面的宋辞。
宋辞的眼神，在那一瞬间，也变了。
不再是那种万年不变的冰山冷漠。
而是……一种迷茫。
一种像是从深海里浮上来的，带着水汽的，不知所措的迷茫。
然后，在江屿惊恐的注视下，宋辞那两片总是抿成一条直线的薄唇，也轻轻动了。
他的声音还是那么清冷，像是冬日里敲击冰块的声音。
清晰。
且坚定。
“从没有。”
三个字。
简简单单的三个字。
像是三颗子弹，精准无误地，射穿了江屿的大脑。
嗡——
江屿的世界，彻底安静了。
什么心跳声。
什么呼吸声。
什么楼道里隐约传来的喧闹声。
全没了。
他只听见了那三个字，在他脑海里，无限循环播放。
从没有。
从没有。
从没有。
什么意思？
是他理解的那个意思吗？
宋辞，不讨厌他？
而且是……从来没有？
这怎么可能！
江屿维持着那个扑在宋辞怀里的姿势，整个人彻底僵成了一块石头。
他十几年来建立的世界观，在这一刻，碎了。
碎得跟饺子馅似的。
从小到大，宋辞这家伙不就是靠着跟他作对活着的吗？
他打球，宋辞就去参加奥数竞赛拿奖。
他考试倒数，宋辞就稳坐年级第一。
他被老师请家长，宋辞就被当成正面典型全校表扬。
这他妈还不叫讨厌？！
那什么叫讨厌？
难道非得每天给他寄刀片才算吗？！
就在江屿的大脑彻底宕机，开始怀疑人生的时候，那股控制着身体的无形力量，悄然散去。
十秒，到了。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楼道里，死一般的寂静。
宋辞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
他像是被烫到了一样，猛地一把推开江屿。
力气大得惊人。
江屿一个踉跄，后背重重地撞在了墙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他抬起头，正好对上宋辞的眼睛。
那双总是古井无波的眸子里，此刻写满了……慌乱。
是的。
慌乱。
一种江屿从未在他脸上见过的，几乎可以称之为惊惶失措的情绪。
宋辞的脸，在一瞬间血色尽褪，白得像一张纸。
他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什么都没说出来。
只是丢下一句。
“我还有事。”
然后。
转身就走。
那背影，与其说是走，不如说是落荒而逃。
江屿靠在墙上，脑子还是一团浆糊。
他看着宋辞仓皇离开的背影，还没来得及消化刚才发生的一切。
叮啷。
一声清脆的金属碰撞声，在寂静的楼道里格外清晰。
江屿下意识地低头看去。
一枚小小的，边缘已经有些磨损的金属圆片，正滚落到他的脚边。
那是一枚游戏币。
上面印着几个复古的艺术字。
“迷航”游戏厅。
江屿的瞳孔，猛地一缩。
迷航？
那不是……
那不是他经常翘课去的那个秘密基地吗？
宋辞怎么会有这里的游戏纪念币？
他猛地抬头，宋辞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楼梯的拐角。
江屿弯下腰，捡起了那枚还带着一丝余温的游戏币。
金属的触感冰凉，却像是烙铁一样烫着他的手心。
他脑子里乱成一锅粥。
宋辞那句“从没有”。
宋辞那前所未见的慌乱。
还有这枚，本不该出现在他书包里的游戏币。
所有的一切，都像是一团解不开的乱麻，将他死死缠住。
“喂，哥们儿，你没事吧？”
一个路过的男生看到他靠墙站着，脸色发白，好心问了一句。
江屿回过神，立刻收敛了所有情绪，恢复了那副桀骜不驯的样子。
“滚。”
他冷冷地吐出一个字。
那男生被他吓得一哆嗦，赶紧加快脚步溜了。
江屿烦躁地抓了把头发。
他捏紧了手里的游戏币，快步走回教室。
一进门，全班几十双眼睛“刷”的一下，全都聚焦在了他身上。
那眼神，充满了八卦、好奇、以及不可思议。
江屿：“……”
他现在杀人的心都有了。
他面无表情地走回自己的座位，重重地坐下。
同桌胖子立刻凑了过来，挤眉弄眼地小声问：“屿哥，你跟学神……什么情况啊？表白了？”
“表你个头！”江屿没好气地怼了一句，“再废话信不信我把你脑袋塞你抽屉里？”
胖子缩了缩脖子，不敢再问了。
江屿靠在椅背上，烦躁地转着笔。
可他的脑子里，根本静不下来。
“从没有。”
那三个字，就像是魔音灌耳，一遍又一遍地在他脑子里回响。
骗人的吧？
肯定是系统搞的鬼！
对，一定是这样！
那个破喷雾，不仅能让人说真话，还能篡改记忆！
宋辞肯定是被影响了！
江屿努力为眼前这超自然的一切找一个合理的解释。
可是……
他摊开手心。
那枚“迷航”游戏厅的纪念币，正静静地躺在他的掌纹里。
这个怎么解释？
总不能是系统凭空变出来的吧？
江屿感觉自己的世界观，正在被按在地上反复摩擦。
他活了十八年，第一次发现，原来他对自己这个所谓的“死对头”，竟然一无所知。
他拿出手机，手指无意识地在屏幕上划着。
最终，他点开了一个几乎从不使用的校园论坛APP。
果不其然。
最新的热帖，标题血红加粗，挂在最顶上。
【惊爆！校霸江屿疑似在楼道强吻学神宋辞！有图有真相！】
江屿手一抖，手机差点飞出去。
强吻？！
我他妈……
他点开帖子，一张模糊的侧影照片赫然在目。
照片里，他确实把宋辞堵在墙角，脑袋凑得很近。
从那个刁钻的角度看……
还真他妈像是在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下面的评论已经炸了。
【卧槽！卧槽！这是什么神仙剧情？我磕的CP成真了？！】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屿哥怎么会看上那个书呆子！】
【楼上的，你不懂，这叫相爱相杀！】
【呜呜呜我的男神！宋辞你快跑啊！不要被那个恶霸玷污了！】
江屿面无表情地看着那些评论。
他感觉自己的血压，正在一路飙升。
他深吸一口气。
然后。
默默地把手机揣回了兜里。
算了。
毁灭吧。
赶紧的。
这个世界，已经配不上高贵的我了。
他把头埋进臂弯里，感觉心好累。
他只是想好好活下去。
为什么就这么难呢？
他摊开手，再次看向那枚游戏币。
冰冷的金属，在灯光下反射出微弱的光。
江屿忽然想起了一件事。
“迷航”游戏厅的老板曾经说过，这种纪念币，是开业第一天发的，一共就一百枚。
早就发完了。
所以，宋辞手里的这枚……
是什么时候拿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