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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 第 13 章

作者:金涟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三十个耳光挨完,时毓觉得整张脸都已不是自己的。


    双颊火辣辣地肿起,用手一摸,木木的没有感觉。


    耳中嗡嗡作响,齿根泛着浓浓的血腥气。


    她眼前阵阵发黑,几欲昏厥,但为搏一线生机,只能依照琳琅的嘱咐,咬牙跪在摄政王寝殿门口。


    当然,摄政王早已安寝。等明日醒来,才会宣判她的生死。


    也许她可以活,也许,天亮前这几个时辰就是她最后的时光。


    她没再去分析他为何变幻莫测,也许上位者就怕被人看透,千方百计都要让人捉摸不透,猜也猜不明白。


    她像卖火柴的小女孩一样,在弥留之际幻想着人生中最温暖的的画面。


    在幻想中她回到了父母家中。


    妈妈烧了满桌她爱吃的菜。


    爸爸把攒了大半年的私房钱从各个卡里一点点往她账户里挪。


    她和好姐妹连线开黑。


    开饭了,一家三口一边吃一边说,越说越开心,爸爸支开妈妈,偷偷往茶杯里斟了白酒。


    妈妈闻着味折返回来,拎着他的耳朵怒斥:“又偷喝!还想再梗一回是吧?”


    爸爸赶忙把茶杯推到时毓面前:“是你闺女非要尝一口!”


    “是我!”时毓举起茶杯一饮而尽。


    热辣的酒液从喉咙烧到胃里,冻得快要失去只觉得四肢瞬间漫起暖意。


    爸爸赶紧从妈妈手底救出耳朵:“你看,真是毓儿要喝吧!”


    “女儿孝顺你呢,还卖乖!”妈妈不轻不重地锤了他一下,忽然话锋一转,笑道:“你老领导儿子不是从德国回来了?赶紧安排见个面儿。”


    “别啊妈,”时毓连连作揖,“您就饶了我吧。嫁人有什么好?没看最近社会新闻吗?杀妻含量超高的,您让我多活两年不成么?”


    “那都是极端案例!全球几十亿人,才那么几个!”妈妈瞪她一眼,“咱们家不就是我一直欺负你爸?你看他敢有半句怨言?找个像你爸这样的,顾家、怕老婆、工资全交,多好!”


    “时代变了,我爸这种早就绝种了。”时毓把头摇得像拨浪鼓,“反正我不找,我厌男,我要一个人过一辈子!”


    “一个人过一辈子?”


    低沉的嗓音如惊雷炸响,将残存的美梦击得粉碎。


    时毓猛地睁眼,刺目的天光下,那个执掌她生死的男人正立在眼前。衣袍上金线绣制的蟠龙在晨光中流转暗芒,墨玉冠下那张棱角分明的脸上凝着寒霜,凤眸幽深似古井,正不带情绪地将她望着。


    琳琅站在他身后,给时毓打了个眼色。


    时毓这才发现自己竟不知何时歪在门上睡着了,还被这活阎王逮个正着!


    琳琅既然早到,为何没有提前叫醒我?


    这个抱怨的念头一闪而过,她没来得及深思,便慌忙跪正,诚恳忏悔:“殿下,奴婢罪该万死。昨日竟被痴心妄念所惑,对殿下存了不该有的觊觎之心。虽曾有算命先生妄断奴婢命带八子,然乡野术士之言岂可尽信?况奴婢身份卑微,不配孕育您的骨血。


    奴婢行止无状,惊扰殿下圣安,此罪万死难赎。昨夜辗转反侧,悔恨如烈火焚心,本欲血溅阶前以谢罪。然转念思及殿下留奴婢残命,已是天大的恩慈,若擅自了断,岂非辜负殿下仁德?故而厚颜苟活至今,但求殿下从严发落。纵是刀山火海,奴婢也甘之如饴,只盼能稍减罪孽。”


    “好一张三寸不烂之舌,脸肿成这样,也亏你还能张得开嘴。”虞珩的声音不大,一出口却总是那么令人心惊肉跳,嘲讽完后,又欲加之罪:“你这是,想给孤戴一顶高帽子,让孤饶了你性命?”


    时毓把头压得低低的,颤声道:“奴婢不敢。殿下乃不世出的明主,靖平四海、泽被苍生,此乃天下共见,无需戴高帽。奴婢所言,句句发自肺腑。奴婢已深深悔过,若蒙殿下宽宥,绝不敢再骚扰殿下,不,奴婢绝不出现在殿下眼前,往后潜心文墨,修养私德,将殿下仁政广传四海,做个安分守己、于国朝有用之人,以报殿下不杀之恩。”


    她自觉这番话既表明了悔过之心,又无形中提到了自己的价值,但凡有点为人君主的胸怀、但凡不是南北朝高家那种变态,应该能被打动。


    她垂首跪伏,自然看不见虞珩此刻阴沉的脸色。


    侍立一旁的琳琅却将主上骤变的脸色看得分明,心中暗自纳罕。


    这番话既表明了悔过的态度,又做了安分守己的保证,可谓滴水不漏。


    自摄政以来,殿下虽日渐威重难测,却始终恪守刑赏不滥。那些被赐死之人,不是触及殿下禁忌,便是包藏祸心,就如前夜那歌姬,不仅是欺世盗名的骗子,更是门阀精心栽培的死士,借献艺之名行刺王杀驾之实。


    既然没杀时毓,且只是略惩小戒,足见她除大不敬外并无重罪,抑或殿下格外惜才。既存宽宥之心,此刻见她幡然悔悟,理应欣慰才是,为何反而更恼火了?


    在虞衡眼中,时毓已是反复无常的小人,或者说,她嘴里就没有一句真心话。


    前夜在宴席上当众示爱,昨夜在寝殿大胆献吻,今日就能轻轻松松远离,人若有情,岂能这般收放自如?


    “昔日门阀豢养的门徒,尚且富贵不能移,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你不过受了一点小小惩戒,才过了短短一夜,立场就改变的如此彻底。孤该夸你识时务、知进退,还是该责你虚伪狡诈,首鼠两端,全无风骨?”


    时毓悚然一惊,内心苦不堪言:真的有必要用这么多词骂我吗?我命都快保不住了,要什么风骨啊!老天爷,真是伴君如伴虎,近也不行,远也不行,这神经病到底要怎样啊?


    “殿下,奴婢听闻时姑娘本是良家子,不幸被拐卖至晋陵。因徐老爷对她格外钟爱,引得徐夫人妒恨交加,平日百般刁难。时姑娘身处这般困境,欲借殿下恩光挣脱樊笼,虽行事欠妥,其情可悯,况且她确有咏絮之才,前夜之歌豪迈不羁,昨日之诗气吞山河,既有雄浑野趣,又有庙堂雅音,纵与学士馆的十八学士比,亦不遑多让。殿下素来求贤若渴,此番南巡亦存招揽才俊之意。不若留她一命,令她以笔墨将功折罪?”


    在时毓无言以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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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琳琅果如昨夜承诺的那般,为她说好话。


    时毓虽不敢抬头,心里默默记着她的恩。


    可霁王听了这话不仅没消气,反而更恼了。


    “哦?是么?”


    低沉的语调搭配上扬的尾音,透露出危险气息。


    “徐守凯是如何‘钟爱''她的?你且细细说与孤听。”


    时毓只觉得从他嘴里吐出了一张荆棘网,飞速朝自己压下来,害怕得浑身紧绷。


    琳琅霎时涨红了脸,支吾道:“奴婢……奴婢实在不知细情……”


    “你就是太过心软,”虞珩冷嗤一声,目光如冰刃般扫过时毓颤抖的脊背,“才总会被这些巧言令色的货色蒙蔽双眼。依孤看,真相应是这婢子为攀高枝,使尽浑身解数引诱家主——正如昨夜勾引孤那般,徐氏因此恨之入骨,百般刁难。”


    “这……”琳琅踌躇道:“奴婢对此只是略有耳闻,确未找徐太太核实,若受人蒙蔽,影响了殿下视听,还请殿下责罚。”


    时毓内心充满无能的愤怒。


    昨夜分明是两个人的事,他竟将责任全推到她一人头上。是,昨晚她是勾引他了,但是他先主动的呀!他当着她的面儿脱衣服,穿成那样,主动接近她,谁能比他更会勾引!现在倒来臆测她对谁都这般轻浮?


    若不是地位悬殊,她根本懒得解释,从此就跟这种人划清界限,再也不打交道了。


    可惜对方是高高在上的王,她的小命在人家手里捏着,不解释不行。


    “不是的!”她赶紧抬起头急切地辩解:“纵使我身份卑微,却有崇高的审美和追求。自我入府,员外确实对我百般纠缠,但我从未想过屈从于他,一直千方百计地躲避。如若我肯,早已是他的人,或早已被太太填了井,岂能有机会走到殿下面前?如果殿下不来,或许我终将认命,可殿下既然来了……”


    她努力睁着肿胀的眼睛,竭力拿捏着被泼脏水后的愤怒和畏惧王权不敢愤怒的尺度,抽噎道:“殿下,您可以羞辱我,也可以处死我,但请不要冤枉我。我错在不该对您有非分之想,不该控制不住自己的情感,发疯似的亲近您,更不该,怕让您失望,听信江雪融的恐吓,犯下欺君之罪,而不是朝三暮四、水性杨花!奴婢甘愿受罚,与其带着终身不能实现的妄想苟活,不如带着对您的爱慕死去。”


    虽然她摸不透这男人的心思,至少知道了他讨厌反复无常的小人。他肯定觉得全天下的人都应该永远忠于自己,哪怕被厌弃,也不能有半分动摇,否则就是背叛。


    既然真心剖白换不来理解,反而落下那么多骂名,那她便只能顺着他的心思,把这场虚情假意的戏,一演到底。


    泪水混着脸上的伤,让她看起来格外丑陋狼狈,可虞衡不觉得碍眼,反而看的津津有味。


    她颤抖的睫毛上挂着的泪珠,肿的发亮的脸颊上斑驳的泪痕,和因为害怕缩成一团的身躯,都带给他奇异的满足感。


    那种满足感就像是年少时第一次拉开强弓命中靶心,又像初露锋芒时第一次惩治了倚老卖重的大臣。是全然掌控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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