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终于有人上了阁楼。
时毓从角落里猛地起身,心脏几乎要跃出胸腔,可那个逆光而立的身影,却是对她并不友好的顾钊。
也是,这里已不是吟赏诗赋的好地方,而修理一个欺君共犯,无需高贵的摄政王殿下亲自出面。
时毓心里忐忑,嘴角抽搐着上扬起来,讨好的话脱口而出:“顾大人……真没想到,卑微如我,竟能再睹大人丰采,这可真是意外之喜。”
顾钊阴沉着脸,抱臂站在门口,似乎怕靠近她一步,就会染上她的卑贱,又似乎为了不与她在同一个空间里待太久,不想与她多费口舌,直奔主题道:“昨夜江雪融唱的那首词,是你作的?”
霁王果然识破了!江雪融果然是因此而死!
时毓哪还敢隐瞒呢,当即招认:“不是我。”
顾钊眯了眯狭长的狐狸眼:“江雪融是怎么死的,你应该有数吧?事到如今,还敢欺瞒?!”
“不敢不敢!”
根本不等他发飙,时毓便吓得双腿打摆,把头摇得像个拨浪鼓,急赤白脸地解释:“这诗最初确实是我传出去的,但我并非原作者。原作者叫张若虚,余杭郡人。我从未见过他,只是在城西破庙的墙上看到了题诗。墙上有作者自述,说自己怀才不遇,郁郁难平,留下这首绝笔就去投江了,也不知如今是死是活。我实在觉得这诗写得太好,湮没了可惜,这才悄悄记了下来。
昨夜殿下召见词作者,我本想上前说明原委,却被江雪融拦下,她说,我以效仿北人谄媚殿下,为南方官绅所厌弃,如果由我说出实情,便是公然打南方官绅的脸,不免再度激化南北纷争,不如由她去向殿下阐明实情,我一时胆怯就答应了,绝非有意欺蒙殿下……恳请大人从轻发落。”
说完就噗通跪倒了,跟个刚成精的黄鼠狼似得疯狂作揖。
对她这番说辞,顾昭信了七分。
那江雪融冒领诗作,被殿下识破,当场处死。殿下只告诉他,原作者就是那个当众示爱的女子,令他审问清楚,这人既然不择手段地吸引他注意,为何机会当前,却拱手相让,这背后,是否藏着更深的图谋?
在来这里之前,他已审过季知节,知道江雪融当时说的话差不多就是这样。但她们俩都没提起过,这首诗的原作另有其人。
殿下面前不容一丝含糊,必须把所有细节都落实清楚,方能回禀。
“张若虚?”
时毓重重点头。心里说,张公,您的署名权我还给您了,也算帮您在这个世界扬名了,您在天有灵,请保佑我平安过关!
“破庙在哪里?”
“灵泉乡,白鹭村,村西口。”
那是狗儿家的方向,也是她初来这个世界时落脚的地方。那破庙早被一场大风刮塌了,就算顾钊派人去查,也休想找到那面墙。
“那你昨夜唱的那首,又是何人所作?”
“是我,那是我肺腑之言。”
这首当然也是剽窃的,时毓心虚,表现出来倒是害羞模样,像是为自己昨夜孟浪过头惭愧一般。
“再作一首。”
“啊?”
“既然你对殿下的仰慕能让你发出这样的肺腑之言,”顾钊的声音里满是讥讽,“那再作一首应该不难吧?”
他在试探她是否还在撒谎。
所幸,时毓抄诗从无负担,拍马之作库存超多,信手拈来。
她装模作样地托着下巴,在这阁楼里踱了七步,突然一打响指:“有了!”
顾钊冷眼等着看她出丑。
可她是真有!
“晋陵见王有感!”
洪亮又有气势的一句,和昨晚在台上一样激昂。
顾钊被这冷不丁的一声吼惊得耳朵嗡嗡响,皱着眉狠狠瞪了她一眼。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时毓连连道歉,识趣地说道:“我小点声。”
顾钊不耐烦地催促:“快念!”
“哎哎哎,有呢,有呢!”时毓赶紧点点头,拉开架势,手指窗外,像在指点江山,一字一顿地念叨:
威风万里压南邦,东去能翻鸭绿江。
灵怪大千俱破胆,那教猛虎不投降。
顾钊再瞧不上她,也得承认,这是一首好诗,辞雄格高,刚方强悍,且比昨夜那首马屁歌,更精准地迎合了霁王的心意——
压南邦不必说,说的是霁王镇压南方叛乱。
鸭绿江,在大虞朝北境之外,江内是北方门阀的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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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营。
灵怪和猛虎,毫无疑问,是在隐喻对国朝威胁越来越大的北方豪族。
此诗是说:霁王已成功剿灭了南方门阀,彻底肃清天下门阀指日可待!
可区区一个歌姬,怎会如此精准地洞悉摄政王的宏图?
若说是徐员外授意,观其昨夜在宴上的反应,分明没有这等见识。
他开始觉得自己低估了这个女人,不禁重新审视她。
她的才学胆识毋庸置疑,长相虽不能说惊为天人,但绝对称得上赏心悦目。尤其是那一双眼睛,灵透狡黠,顾盼间仿佛能蛊惑人心。至于她的身躯,纤长匀停,充满生机,把粗布旧衣穿出了难言的气韵。
最特别的,当属她的反应。她身上有种独特的钝感,和这个世界格格不入。
比如昨夜试探她有无武功,她不思抵挡,也不羞愤,反把注意力放到他身上。
比如她明知即将步江雪融后尘,一开始也怕的要死,现在却又沉浸在她的新作中,一副‘不愧是我’的得意样。
再比如,别人总会躲避他的视线,而她不仅不躲,反而追着他的视线,想要把他看穿。坦荡中带着点不自量力的小聪明,小聪明里藏着不计后果的蠢主意。
又如恭维。连徐员外这种人,当众谄媚时也难□□露一丝窘迫。而她,无论是奉承王爷,还是当面夸赞他,都说得无比自然,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再明白不过的事实。
总的来说,她身上有些不顾别人死活的自我。
无怪乎殿下上了心。
为保她,甚至让江雪融‘失足落水’而死,也免了徐员外不察之罪——若以欺君之罪论处,她这个共犯也难逃一死。
但他还是觉得她不配伺候殿下——年纪大,没有妙龄少女的天真诚挚,也不够端庄娴静,一看就是会搅得所有人不得安生的祸水。
最重要的是,连徐员外都说不清她的来历。
江南有太多人憎恨殿下。凡是能接近他的,必须慎之又慎。
以她的才学胆识,不可能养于蓬门小户,以她散漫奔放的做派,不可能生于礼教森严的门阀,以她浅薄的城府和脆弱的意志,更不会是门阀精心培养的死士。
她到底是什么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