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城内的世界已是深夜,圆月高悬月光朦胧模糊,似乎现实世界别无两样。
路上昏黄的路灯默默照着脚下的沥青路面,有三两个成年男人正站在路灯下交谈,皆是面露菜色,似是在互相倾诉苦闷,抱怨生活不易。
路边的建筑大多是砌成灰色的公寓楼,一幢幢小楼安静的伫立。虽是深夜,偶能看到几户人家亮着灯,却使得房子外观更加死气沉沉仿佛一块块立着的墓碑,偶有零零散散的小洋房插在中间。
城市绿化率格外高,但多是低矮的灌木,颜色灰绿绿的,绿得像假树。
空气中似乎飘着陈旧的愁绪,莫名让人不痛快,原玉桴驻足看了会儿,心里默默自我安慰道:“挺好的,至少这里很安静。”
身后的人群却不太乐观,身处这么一处诡异又死气沉沉的地方,众人仿佛被无形的手捏住了鼻子。
一个面相似乎很开朗的男子走向原玉桴,开口询问道:"这位小哥,您既然知道怎么进城,一定比我们有见识……能不能劳烦您帮我们解释一下,这到底是什么情况啊!”
原玉桴如实相告:"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能进城纯属偶然我只是想伸手试探一下,不曾想真的进来了,至于这个日月城我也是初来乍到,实在不知道任何相关的信息。"
或许是觉得原玉桴很好说话,又或是原玉桴自始至终的沉稳,太让人安心。
这个男生立刻开始自我介绍:"我叫丁卜,是启海市人,我应该是走在路上不小心被车轧死的,先声明我可没闯红灯不是我的责任啊!我卡牌上写的地址是日月城太阳大街三色堇巷9栋4号403,我可以问问你卡牌上写的地址是哪里吗?如果顺路我想我们可以一起走。"
看着面前害怕到手都在颤抖却强装镇定的年轻人,原玉桴提起精神安慰他:"我叫原玉桴,我住月亮大街,不顺路。"
在年轻人失望的目光中原玉桴接着补充说:"路灯下那些人或许是这里的‘老住户’,不如我们一起去问问他们,了解一下日月城的信息,你看街上人那么少,我们应该尽快找到自己的住址,否则可能会很麻烦。"
或许是被残暴的鹦鹉吓到了,丁卜瞪大双眼连忙拉住原玉桴的胳膊低声劝道:"不,不能去!城外那鹦鹉杀人不眨眼,还吃尸体,这些人说不定根本不是人,而是披着人皮的鬼,万一他们也想吃我们,我们跑都跑不掉。"
原玉桴也低声低语:"我们都死了,却还站在这里,一起思考、一起交流。我觉得我们才是鬼。比如我觉得你的皮似很有嚼劲,肉也很细嫩,很想吃一口充饥。"边说边模仿鹦鹉的眼神,漂亮的眼珠在月牙形的眼眶里微微转动着,黑黑的瞳孔中透露出阵阵鬼气。
恶魔的低语!!!
丁卜被吓得一动不动,双手紧捂着胸口,眼泪大滴大滴地滚出眼眶,呼吸停滞仿佛要被吓死。
突然原玉桴粲然一笑,温柔体贴地哄他道:"喘口气别紧张,我刚刚骗你呢,既来之则安之,能入城内的自然是和我们一样死了还拥有卡牌的人,都是死人,不用怕他们。"
丁卜先前险些被大鹦鹉吓破胆,刚刚又被原玉桴吓到不敢喘气,面前这个语笑焉焉的帅气逼人的大帅哥此刻又在柔声细语的安慰自己,天上地下的巨大落差,死了又活的诡异处境导致他有些头晕,约三分钟才狠狠抹了吧眼泪,颤抖的哭腔说道:“原哥,你那么帅一个大帅哥,怎么能骗我啊,我要被吓死了呜呜呜。”
不怪丁卜胆子小,原玉桴的瞳色极深,像一砚磨不开的墨,冷着脸直勾勾盯向别人时,整张脸鬼气森森。
"帮你放松一下心情,看你这么恐慌,长期精神紧绷,一旦有突发状况,只会妨碍你逃命。"原玉桴收起笑容很认真地劝丁卜:"事已至此,我们只能努力适应这个……新世界。"
单看外表,丁卜大约30多岁,实际上他只是个20岁大学未毕业的学生,适应力强,求生**也很强。自己缓了缓,默默接受现实,静心想了想接下来该怎么做。
见他神色已经安定,原玉桴说:"一起问问那些人,打听一下怎么找到家门吧。"
丁卜心里默默给自己打气,跟着原玉桴走向路灯。原玉桴笑脸盈盈地开口询问:"各位晚上好,我们初来乍到想问下各位大哥哪里有地图,或者您好心帮我们指个路。”
原本正在抱怨的原住民,看见一群新城民惶惶地立在原地,还小声嘲讽他们胆子太小,打着赌说着"必定活不过两关",
听了原玉桴的话互相对视一眼,其中一个叫“李哥”的人转头告诉他:"这里路难找,我和我兄弟一走送你去你的住址吧,我们都是不幸的人理应互相照应嘛。"
丁卜急忙说:"我也想回去,就是跟这位不顺路,能不能费心也送送我呀。"
剩下几人连连答应还说:"当然当然互相帮衬,才能在这里好好她活下去。"
还有个中年男人补充说:"我听你口音像是启海的吧,要真是启海人咱们可是老乡。"
丁卜连忙说:"叔你说得太对了,我真是启海人,我还在启海读大学呢。"
那个中年男人对着身后的朋友说:"我可一定得亲自送我这位小朋友回去,唉这时间也不早了,老何走走走,一起去一趟吧。"
几个对话的时间,这伙人就热情地各自分工完,打算分别送二人回去,丁卜高高兴兴地跟原玉桴告别:"那我就跟他们走了啊,咱们明天见。"
还不等原玉桴回话就傻乎乎的转头跟老乡说:"大哥,见到你我真是太开心了,老远我就看您眼熟,咱们可真有缘份……"
这些原住民太过热情,老乡认亲的事更是太巧了,原玉桴卿起了疑心。
眼见丁卜真的要走,原玉桴伸胳膊一把拽住他说:"这么晚了,浪费别人时间不太好,我们可不能仗着别人好心就得寸进迟,各位还是给我们指条路吧,我们自己找就行,您几位也早点回去休息。"
话一出口,最先提议的男人立刻脸色一僵,仍然诚恳地说:"唉,我生前就爱见义勇为,帮助别人,说了你可别不信,我们哥几个都是因为救人时被误伤杀害的,虽然现在来了这个鬼地方,但我们的理想从来就没变过,帮人帮到底,我在这里呆了两三年了,城内路况很复杂,没人带路你们可真找不到家。"
原玉桴还未来得及张口,丁卜就一脸动容地说:"你们可真是大好人呐,我们这么多人可真是麻烦你们了,等我安顿下来我一定请各位吃大餐。"乐呵呵地就要跟自己的老乡走。
原玉桴极力劝阻:“日月城分为月亮大街和太阳大街,我们这么多人,一个个送也太费时间,大概指个方向,各位也能早点回去休息。"
说罢,那几个人齐齐变了脸色,为首的强硬地说:"要走的就赶紧过来报名,城内严禁多人聚集,违反规定会被罚款。"
丁卜连连点头并对原玉桴说:"我们就听他们的吧,他们可是老住户,懂得一定比我们多啊。"
而剩余的其他人也争抢地一言一语哄抢:
"先送我回去吧,到了家我给你付钱。"
"先送我,我有很多钱的。"
"先送我回去吧,可怜我年纪大,老婆子站不住啊!”
你一言他一语乱哄哄一片,李哥严厉斥责:“都闭嘴,夜晚严谨喧哗!想再死一次吗?”
人声戛然而止。
丁卜见状主动说:"尊老爱幼嘛,李叔要不您先送老人吧。"于是李老乡点点头说:"行,这样吧要是那老太太跟你顺路我就一个人送你俩,不顺路就让老何送你。"
劝说无用,这群人已经把三位‘老住户’当成了救世主。
原玉桴只能说:"您帮我指一下月亮大街的位置吧,我年轻力壮的,多走走也顺便熟悉下城市环境。"
这群人知道原玉桴不好糊弄并且不像外表那样无害防备心很重,对视一眼后老何说:"你往城西走,西边是月亮大街。"
原玉桴道完谢后自言自语地大声说:"月亮大街在西,那太阳大街就在东边了,日升于东时月正西沉,这城市真有意境。"
说完看向丁卜,傻小子仍在傻乐地跟人套近乎,眼看着劝不住,也听不懂暗示,原玉桴只能自己往西走。
人群中零星的三五个人悄悄脱离人群,朝着各自住址的方向走去,多数还是留在原地等着被好心人护送。
深夜的日月城,寂静无声。
原玉桴默然走在路上,边走边想,爷爷和常不咎或许也在这座城的某个房子里住着,这么多年,我烧来的纸钱很多,如果投奔他们,应该能过得很好。
转念又想:"或许敲开门,他们正像以前那样,下象棋、看新闻。"
原玉桴满脑子胡思乱想,既怕重逢又怕扑空。
周围太过安静,无风无虫鸣,微弱的灯光和极端的安静让人心悸,原玉桴把手放进口袋摸出一朵简陋的小红花,粗糙的彩纸给了他不少慰藉,攥了攥终归没拿出来。
闷头沿着坑坑洼洼的道路一直往前走,走了很久才看到"月亮大街"的路标牌,街道内部不同于城外环的死寂与昏暗,街边的绿植依旧灰绿毫无生机。
但看街边的建筑似乎有不少人居住,许多窗口透着朦胧的光,隐约的人影在窗后走动着,街上也有几个人在交谈,在闲逛,很像凌晨的夜晚。
月亮大街并不像城外环那样清冷,但比自己以前居住的别墅区安静的多,原玉捋对月亮大街还算满意,顺着路往街深处走,寻找月光花路。
据原玉桴所知,月光花是一种只在夜间开放的花朵,看着街道旁的昙花路,夜百合路之类的路牌,原玉桴心中有了猜测:月亮大街上道路可能全是以只在夜间开花的花名而命名的。
由丁卜 所住的三色堇路,可以推测太阳大街的道路是以只在白天开花的花名而命名的。
为什么要刻意地将日月城划成两部分?月亮大街和太阳大街有什么区别?就这样边想边走,大概二十多分钟后原玉桴走到了月光花路的路口。
月光花路似乎更热闹些,房子修得也更精致,站在路灯下朝里看,能看到约**个人在说笑似是主人家在送客。
看到门前熟悉的人脸,原玉桴又不敢再向前走了,他转过身抬头看着天上的圆月专心地放空大脑,直至那群正道别要回家的人挨个走出路口说说笑笑的相携离开。
原玉桴转身迅速地瞥了一眼那个将要回屋的熟悉身影。
一瞬的愣怔后,伤心、失望、委屈,又茫然无措,各种乱七八糟的情绪像风吹一样钻入脑中,可在那人回头时,又条件反射般低下头甚至无意识地往路灯后躲。
强迫自己冷静,不断地暗示自己看走了眼可能认错人了。
狠狠地压下眼泪,原玉桴倚着路灯心想:"月光花路似乎有点黑,路灯也更暗。"努力地分散自己的注意力,却丝毫未察觉出那道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
听到远处的关门声,原玉桴低下头立即飞奔去3号楼,站在门口平复自己的呼吸,又一口气走上三楼站在自家的门前盯着了板看了又看,良久才拿出卡牌贴在门锁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