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心的温度直直地传到心脏,血液变得滚烫。沙桦盯着两人相握的手好一阵,好想就停留在此刻。
“两位入我院中,有何贵干?”
推开院门,便见一男子身着白袍,三千白发沿着衣摆如瀑垂落。那人肤白如纸,没有半点血色,连眉毛也是白的,可脸上却没有半点皱纹。
他端坐在桌前,没有抬眸。
“这些医术你已经看了无数遍,还没找到能让你结束长生的毒吗?”
在江絮的记忆中,玉黎就一直是这副形象,没人知道他活了多少年。
小时候江絮总是会在受罚后被送来他院中疗养,也因此知道了他喜欢研毒服用的秘密。
玉黎翻着书页的手一顿,笑着摇了摇头。
“近日我住在你这儿,不叨扰吧。”江絮走到他桌前,将玉黎早已备好的药品拿在了手中。
玉黎终日被困在这个院子里,但消息却一贯灵通。
“一人,可以。两人,不行。”
“当然就我一人。”江絮甩开沙桦的手,淡淡的血腥味开始弥漫。
沙桦神情稍显落寞,但也没有说些什么,只是将他手中的药瓶接过,默默地为他上药。
杯中的茶水见底,玉黎终于抬起头,只是淡淡的扫了他们一眼,便道:“斯年近日给我带了一个话本,里面有个词叫‘追妻火葬场’。”
药粉拂过的伤口有些火辣辣的疼,江絮闷哼一声,拧着眉道:“玉斯年这么死板的人竟然会给你带话本?你别学会一个词就乱用。”
“你很奇怪。”玉黎的眼睛落在他身上许久,随后又指向沙桦,“你留下。”
沙桦并没有说话,依旧低着头替江絮擦拭手上的血迹。
“行啊。”江絮抽回手,站起身来,满不在乎地说道:“他以后都和你睡,我也不想要他。”
顿时,沙桦的眼眶中蓄起泪水,委屈巴巴地拉过江絮的衣摆。
正欲开口,玉斯年从门外走进来,手里还拿着一本封面清新的书。
玉黎瞧着二人的模样,叹了一口气,转身坐回了书桌前,“吾心所向山神大人,别无他想。今日不留客,请回。”
玉斯年略过两人,垂眸将书放在了他面前,“这是新寻的,外界很是流行。”
“我开玩笑的,你要留便留。但起码告诉我你要留他的目的是什么吧。”
玉黎总是一副半死不活、人淡如菊的模样,江絮对他无可奈何,只能放软了态度。
“身上的香味,我感兴趣。”
从第一次见到沙桦,江絮就发现了。那时沙桦即使狼狈得满身尘埃,但身上也依旧能闻见若有若无的香味。按理说,他和沙桦灵魂互换后,这抹香味也不会换身体,但偏偏气味和沙桦一起占据了江絮的躯壳。
“秘密,不能告诉你。”沙桦抓紧江絮的衣袖,像是在催促他赶快带他离开这里。
“我也想知道。”江絮偏不如他意,一脸好奇地问道。
江絮看向他的眼睛,和他四目相对,但沙桦却松开了手,退后一步,神情落寞,“你不会想知道的。你真的会不要我的。”
沙桦独自离开了院子。平日里几乎和江絮寸步不离,突然来这么一遭,江絮竟然感觉心里有些空落落的。
“追妻火葬场。”玉黎身子往后仰了仰,靠在椅子上,一副看好戏的做派,但脸上的表情依旧没有半分松动。
“以后别给他带外界的书了,好的不学学坏的。”
话语未落,江絮就匆匆往外走去,到时候走丢了可怎么办才好。
方溪山说大也不大,但偏偏想要找个人还是费劲儿的。
他绕了山头找了一圈,才发现不知道何时沙桦已经回了房间。
屋里静悄悄的,沙桦躺在床上,将被子拉到脑袋上,蜷缩成一团。
江絮走近,正准备发火,却见他似乎在发抖。
“沙桦。”
事事有回应的沙桦此刻却没有出声,只是不停地发抖。
“我给你拿被子。”
江絮将柜子里所有的被子全盖在了他身上,和沙桦的症状并没有得到明显缓解。
该死!
江絮暗骂一声,化形成了狮猫的模样,钻进了他的怀里。
这老旧的院子也不知道装上空调,永远活在过去,也不知道与时俱进。
“江絮。”沙桦搂紧了江絮,说话的声音还在颤抖:“我就知道你是在意我的。”
“喵。”
江絮从能够化形成人后就再也没有变回过猫的模样,因为变成猫后说不了人话,只能发出喵喵的声音,像是在撒娇一样。
你要是亖在方溪山,他们不会放过我的。
身娇体弱的,连着我也一起受折磨,真是麻烦。
“你好暖和。”
沙桦紧紧地和他贴在一起,索求着江絮身上的温度。
甜甜的香味溢进他的鼻息,江絮就这样在他的怀中不知不觉地睡去。
翌日,江絮醒来时沙桦已经不在房间,他出门去找,却见院中不知何时挂上了红色帷幔,连雪白的梨花也被人幻化成粉色的了。
梨花像是落不尽一般,江絮去到主院又见祠堂敞开了门。
“江絮,七日之后便是良辰吉日。届时,山神大人会为你们主持成婚。”
玉灵将香插上,转身看向院中的江絮,红光满面。
成婚?
所以,院中挂起的红灯笼红色帷幔,还有幻化出的粉色花瓣全是为他和沙桦准备的?
江絮感觉脑子都快炸了,他带沙桦来方溪山不过是因为这是他们玉氏的地盘,在这里动手,人类无法进入。却没想到……早知如此,他绝不会干这种蠢事儿。
想到这儿,江絮忽然灵光乍现。
对啊,杀了他。我带他来这儿本就是要杀了他的。
我去找玉黎拿毒药,等他毒发身亡,届时谁也没有办法。
江絮决定一不做二不休,立马去寻玉黎去了。
“玉黎大人。”他推开玉黎的院门,江絮才发现半天不见人影的沙桦来了这儿。
“又有求于我?”每次江絮称呼他为大人时,准没好事儿。
江絮原本想着以替沙桦讨治体寒的药的借口来伺机偷药,到时将两种药混合拿给沙桦服用。却没想到人就在这儿,他有些说不出口,佯装镇定地在一旁找了个位置坐下。
“没事儿就不能来你院中?”江絮眼神左右飘忽,最终定在了院中的那两棵长得比院墙还高的梨树上,“谁这么大面子,连你院里的梨花瓣也变成了粉色。”
“山神大人所赐。”
玉黎总是冷冰冰的,却又总是在谈及山神时眼神温柔。
“添乱他老人家真是有一手。”江絮吐槽道。
玉黎站在树下抬手接住一片花瓣,辩驳道:“从前,方溪山未被封锁时,常有凡人来向山神大人求姻缘,香火旺盛。”
“懒得和你说,一副思春的样子真是恼火。”江絮将桌上的药瓶丢进沙桦的怀里,道:“山神大人应该也给你赐段姻缘才对。”
玉黎转过身来,杀气尽显:“找死!”
飘落的花瓣尽数化作利刃,霎时间全朝着江絮刺去。
“沙桦,快走!”
话闭,江絮就抓起沙桦的手闪出了院子,梨花被院门挡住,掉落了一地。
江絮不知道,玉黎的袖中藏着一根若隐若现的红丝,试尽所有方法也无法使其断开。
“你有没有受伤?”沙桦满脸担心,将他的衣袖往上推,仔细检查。
“下次能不能闪远点,不知道刀剑不长眼吗?”江絮无奈说道,任由他围着自己查看。
“下次你可以把我挡在身前。”
“什么?”
江絮脑袋嗡鸣一声,心跳漏了一拍。
花瓣拍打在他的肩上,江絮才终于被唤回神来。
“傻猫,你命很多吗?”
江絮的拳头落在他的胸口,不轻不重,有些酥酥麻麻的。
沙桦点了点头,认真回道:“嗯,我有……”
江絮无语地看着他,快步走到了前头,“有九条命嘛,猫都有九条命。”
花瓣飘飘洒洒,江絮的身影时隐时现,沙桦痴痴地看着他,江絮回头:“还不快跟上,傻猫。”
“少主,这是夫人让我送来的衣服。”
一回到院子,江絮就看见玉斯年推进来一排红色的衣袍,道:“夫人说,明日开始少主就该和少夫人分开住了,等成婚后才能同房。”
说完,没等江絮回复,玉斯年便离开了。
“对我永远这么冷漠,对玉黎却是千里迢迢寻话本……”江絮扯了扯嘴角,随手拿了件衣服对着镜子瞧了瞧,“除了红色就是红色,有送这么多件的必要吗?差距也不是很大嘛。”
沙桦坐在一旁,满心满眼地盯着站在镜前比划衣袍的江絮。
江絮透过镜子,视线落在沙桦的身上,心渐渐沉了下去。
“我去换衣服,你就待在这儿。”
今日之后就不好下手了,这是他在成婚前的最后一次机会。
“好。”
正红色的长袍,衣摆处开始落针,斜倚着生出一树梨花。针脚密集,梨花绣的栩栩如生,并不是连夜赶制的。江絮将领口的盘扣一颗颗系上,扯出一抹笑容。
我想要自由,方溪山谁爱守谁守。
“你好美。”沙桦站起身来,痴痴地在原地看向他。
“你好自恋,这是你的身体。”江絮没好气地瞪了一眼,将沙桦放在桌上的玉瓶拿了起来。
一粒红色的药丸落进他的手心,江絮仰头看他,“吃药吧,今晚就不会感到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