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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7. 拒绝

作者:折花三千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洛凝愣了片刻,思绪乱得很。


    师娘……若若……


    是她?


    一直以来都是她想多了?她离线《养成计划》后,没有人冒用她身份,也没人乘虚而入,她的小凤凰更没认错人。


    怎么可能。


    师尊数百年来念着的人是她,那她、那她……


    洛凝脑子乱成一团浆糊。


    书上说,羽族看重贞洁。


    起初她只是见到婚书临时起意,趁师尊百口莫辩时占有他,即便得不到他的心,也能让就此他断了对师娘的念想,之后再软磨硬泡些时日他总会心软。


    洛凝对师尊生出这样大逆不道的念头不是一日两日了,扪心自问,她是存了点报复心思在的。


    深夜天星崖传来的悠远琴音搅得她夙夜难寐,他意识不清时下意识的呢喃呼唤惹得她心绪不宁,他每次擦拭湛光后的失神愣怔,还有藏书阁密室里满满一墙的经年旧物……


    她感受得到,师尊在思念一个人,时时刻刻。


    像是一场永无尽头的酷刑,幽怨像流不尽的血,蜿蜒三千里。


    他待她那样好,面面俱到,无微不至,作为明昀仙尊唯一的入室弟子,她想要做些力所能及的事宽慰师尊,名正言顺理所当然。


    她想让他快乐一点。


    洛凝为此作过很多尝试。


    偷偷隐匿气息绕到师尊身后偷袭,蒙住他的眼恶作剧;故意把琴弹得乱七八糟搅得他音不成曲;把霄云殿后的灵花圃薅干净,编个丑得别具一格的花冠给师尊戴上……


    时序寒总是揉了揉她脑袋,一笑而过。


    洛凝很挫败,师尊似乎并不在意。


    于是她变本加厉。


    她假装不小心把墨弄得到处都是,用沾满墨渍的手把他素净的衣摆按得满是手印;闯了祸被罚抄经文,就在纸上乱涂乱画,敷衍了事;还有揪掌门头发、半夜翻百兽谱一时兴起跑到灵兽苑里对着书抓灵兽,结果闹得兽群夜半嘶吼暴动……


    诸如此类,不胜枚举。


    他不生气,也不训斥她,只默默替她善后。


    师尊对掌门师伯说,「阿凝还小,正是贪玩的年纪,你多担待些。」


    屏风后偷听的洛凝很迷茫,不管是哄师尊高兴也好,给师尊惹祸也罢,她似乎怎么做都没法左右师尊的情绪。


    而能做到这一点的,只有师娘。


    强烈的不甘涌上心头,连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时候,她就跟假想的师娘较上了劲。


    她要师尊的目光为她停留得久一点,再久一点。


    洛凝很会利用自己的优势。


    彼时尚未长成的年岁,拥有无可比拟的优越条件。


    每日练完剑可以丢了剑就扑进师尊怀里讨要奖励;磕到碰到即便不疼也不妨碍她假装苦着脸要师尊呼呼;晚上抱着书跑到霄云殿,可以撒娇要师尊念志怪故事哄她睡觉……


    她不断试探他的边界,随后被纵容,被默许。


    洛凝为此沾沾自喜。


    时序寒没带过徒弟,没养过孩子,也不清楚什么是人间所谓的惯坏孩子。他只关心她想要什么。


    日升月落,春去秋来,霄云殿窗前镜里,少女面庞渐渐褪去稚气青涩,头顶发揪也在她坚持下换了时兴的发髻,时序寒照例为她挽好发,放下玉梳选取簪花和发饰。


    日复一日已成了刻进骨子里的习惯,与往日没什么不同。


    「师尊,我的生辰礼呢?」


    「在千梅岭结界内,知道你心急,早给你备好了。」他笑着轻点她鼻尖。


    师尊的礼物,要先破解他的结界才能拿到。


    名义上考验她近来学习成果,不会难,对洛凝来说跟拆礼物包装没有分别。


    洛凝兴奋地抱了他一下,兴冲冲跑出门。


    时序寒动作一僵,看着她远去的背影,黛蓝的眸微黯。


    生辰礼是她心心念念许久的一本古籍,遗篇散落各地,被师尊拼凑修复完毕后,于梅树下呈于眼前。毕竟上古遗篇,形字古朴难明,章句晦涩费解,令人如坠迷雾。


    是夜洛凝揣着书,如常到霄云殿。


    洛凝进门太急,携风入殿熄灭两盏灯,室内烛光摇曳,灯火幽晦。


    她钻进被子,撑着下巴伏在枕上看他,「师尊今日怎么这样早就睡下了?」


    时序寒睁开眼,眸光无焦,一片幽暗。


    师尊这等修为境界甚少躺下休息,更多是入定。


    洛凝只觉殿中太暗,她瞧不清师尊的眼神,又觉得师尊今日状态不对,愈发凑近了看。


    她只穿了件单衣,勾勒出纤细腰肢,半卧榻上晃着腿,饶有兴致地盯着他。


    灯下看美人。


    美人也在看她。


    时岁豆蔻恰如新柳抽条,介于少女和女子之间,慢慢脱去生涩稚嫩,他有一瞬恍惚,此刻少女面庞与他记忆里的她重合。


    灯火爆燃,微响惊走了他眼底阴翳,时序寒回神再睁眼,再见如此情形连退一旁,黛蓝眸中闪过慌乱。


    「这么晚了来做什么?」他很快恢复镇定。


    「亥时都没到呢。」洛凝从怀里掏出书册,「书里有些古文字看不懂,想请师尊帮忙解读。」


    动作间领口微松。


    他给她拉好领子,别开脸,「要解书唤醒为师便是,何必靠这么近?」


    一睁眼都在被窝里,这种习惯如何使得。


    「直接叫醒怕扰了师尊,再说以前不都是这样么?还是师尊厌烦我了……」洛凝扁嘴。


    每次她露出这样的表情,什么样的祸事都能轻轻揭过。


    「不是厌烦你。以前是以前,你如今已然十五,不能再和以前一样了。」


    「这本古籍年代不算远,之前你也读过同类书,两册书行文用字多有相仿之处。为师看过,知道你不会有太大的阅读障碍。若还有疑问,便明日再来。」


    洛凝抱着书,就这么被推了出来。


    脑子嗡嗡响。


    十五生辰夜,她被拒之门外。


    自此之后,师尊便再不给她念睡前读物了,也不许她靠太近,像隔了一层纱,明明他就在眼前,可她就是不能如从前一般与他亲密无间。


    师尊说男女有别,师徒有伦,从前没刻意教导的分寸,应当与她分辨清楚。


    此前时序寒就隐约拒绝过她的亲近,只是抗不了她撒娇耍赖,他提了她就好生答应,下次依旧不听。可这次不同,师尊态度尤为强硬。


    师尊闭关了。


    她求他也不让进,铁了心不肯见她。


    自她来九宸山,他的心魔暂时得到抑制,可时日渐长,他的贪念日日滋养着蠢蠢欲动的心魔,潜移默化间已到了需费他半身修为勉强压制的程度。时序寒闭关便是为此,即便除不掉,也得设法延缓被心魔侵蚀神智的进程。


    是他的过错。


    洛凝见到师尊的时光骤减,饶是她再迟钝也意识到了他的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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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疏远。


    她不过是想师尊给她讲些睡前读物而已,像往常一样,怎么就突然变了呢?


    她百思不得其解。


    下山路上,恰逢一只白鸾徘徊在山间小溪边,躲在草丛后远远瞧她,她抬眼他便收了翅膀钻入林木深处。


    洛凝走近两步,在树丛前停住了脚。


    有山门结界在,阿呆上不来。这不是她的阿呆。


    她转身离开。


    刚才有一瞬间她想靠近、触碰,把他带回凝霜阁圈起来,但下一秒想起了失踪已久的阿呆。


    她怎么可以背着阿呆,养别的小白鸾呢。


    即便阿呆胸襟宽广,她也没法做到毫无芥蒂。


    像是背叛。


    她有阿呆,师尊有师娘。


    洛凝似乎有点能理解师尊的做法了。


    但并不接受。


    什么男女之别,师徒有伦,通通都是借口。由奢入俭难,她过惯了无法无天的日子,怎么可能轻易接受师尊莫名的疏远?


    至于分寸?越界?她才不在乎。


    师尊越是保持距离,她便越是靠近;他越拒绝,她就越要实行。


    师尊说不可以,那她就要立刻得到。


    洛凝不断试探他的边界和底线,在行将惹恼他的边缘,她扁嘴道个歉认个错,然后继续犯。


    强烈的不甘和骨子里的叛逆,加重了求不得的怨。


    洛凝做好准备被他拒绝,随后训斥,责骂,左不过是逆徒孽障之类的,她本来就是,这种话根本伤不了她分毫,只会激起她掠夺的凶性,让她变本加厉地坐实罪名。


    可现在——


    “若若”身份真相大白,她那渣女师娘……竟是她自己?


    洛凝脑子一片空白,更不知该怎么面对师尊。


    从来没有别人。


    师尊一直都将她放在心里。


    现在的她却与魔族勾结,合谋一起算计他。


    洛凝神魂震颤,内心激荡,灵识不稳,时序寒此时不得强行渡魔。


    “阿凝,放松些。”他担忧,“怎么这样紧张?”


    她的灵识抗拒一切靠近,如此他无法渡魔。


    洛凝额寒涔涔,睁眼与他四目相对,盯着他不做声。


    时序寒一怔,面上发烫。


    神魂交融间,他的秘密无所隐瞒,上一世的所有她都知道了。


    寒池那次,他将晦息尽数渡入己身,后来才牵出那么多麻烦和祸事。


    本该受晦息之苦的,是她。


    “神识不能稳定的话,也可以敞开灵府,我来……帮你。”他轻咳。


    “敞开灵府,让你进来?”她轻笑一声,“怎么可能。”


    时序寒先敞开自己灵府以表诚意,本意是双方互信放下心防,一步步引导阿凝,让她能在全然放松的状态下,将晦息抽丝剥茧渡于他。


    神魂交融后,他的意图在她面前无所遁形。而尚未入她灵府的他,处于绝对劣势。


    他不能强行闯入她的灵府。


    她拒绝他的神识探访灵府。


    时序寒脸色一白,“我们方才明明……”


    那样亲昵。


    洛凝变脸很快,“那又怎样?我有答应你吗,师尊?”


    绝不能再重蹈覆辙,师尊不能再因她有事。


    晦息之事,不能再牵扯他。


    她整理好衣裙,头也不回地离开,渐行远去的背影消失在时序寒发涩的眼眶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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