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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照片

作者:酌可乐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老吴,你今天开车来没有,打你电话怎么不接,不在么?”


    一个颇为熟悉的声音。


    孟雪明拼命回想,一定在哪里听过的,这个声音到底是......


    “老吴啊,睡着了?奇怪,刚刚里面有声音啊。”


    睡着......这个声音,是副校长李墉!


    李墉每次升旗仪式点评都会说一些同学怎么站着也能睡着。


    听到李墉的脚步声越来越远,孟雪明蹑手蹑脚锁上总务办的门,用同样的方式打开斜对面副校长办公室的门。


    跟吴乾不同,李墉的办公室打理得非常整洁,桌上放着很多高中语文教学参考资料,书柜里被名著及文学专业书及各式奖杯和学生手写的贺卡堆得很满。


    孟雪明环视一周后,立马开始翻找抽屉。


    她查到学校的人事安排,李墉作为副校长分管招生和教学设备简易基建工程自主招标采购,奇怪的是,李墉办公室里,这两类文件很少,几乎没有。


    孟雪明已经找遍了所有的抽屉,还是没发现可疑的文件。


    孟雪明的手指无意识地在桌上敲着。


    嗯?手指敲鼠标垫的声音怎么有点奇怪?


    她拿起桌上厚厚的鼠标垫,在灯光下察看,发现中间夹着一张......照片。


    如果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孟雪明抽出照片,上面是一个跟李墉长得很相似的男孩。


    孟雪明的表姐钟珉在加州工作期间,发给家里的照片有一张跟男孩身后的背景一模一样。


    那是美国加州尔湾光谱中心摩天轮,不会有错。


    照片背后只写了两个字,阳阳。


    轻声念出“阳阳”这个名字的瞬间,巨型摩天轮在孟雪明脑海中炸成了碎片,那碎片变成黑色的咸菜,被学校大门的保安夹起来下白饭,手拿打饭勺的阿姨目光带火,痛骂吴乾是畜生,路过的校工倚着柱子放松疲惫充血的腿,问打饭阿姨上个月的工资拿到手没有。


    实在找不到其他证据,孟雪明镇静地拍下了那张照片,复原了办公室的陈设。


    临走之前,白墙上的大幅书法龇牙咧嘴昂着头看了她一眼,她回视。


    “捧着一颗心来,不带半根草去”


    白纸黑字写着的教育名言,被装裱在透明玻璃框里,束之高阁。


    走回教学楼,孟雪明在一楼的卫生间把口罩帽子摘下来,塞进兜里,避开监控,从另一侧的楼梯回班。


    班主任黄老师正巧在她身后进班,开始强调假期的注意事项和补课的时间,孟雪明一边听一边低着头看巴掌大的历史知识点背诵册。


    “把补课时间去掉,整个寒假才19天,也太短了吧......”后座的同学小声抱怨。


    “安静,都安静下来。有同学在下面说寒假太短了,短吗?所有人,抬头看一眼黑板旁边的高考倒计时,只有最后的117天了......布置下去的作业和复习任务一定要用心完成,最后的高考成绩不会骗人......”


    放学后,孟雪明跟余知栖聊了两句她们俩都很喜欢的anomie(中译:失范)乐队的新歌。


    “我说我喜欢失范乐队,我爸跑过来跟我说到时候报志愿就报师范专业,天呐,那根本不是同一件事好吗?不过我真的不知道以后要学什么。”余知栖卷着耳机线,头痛地说。


    失范乐队的“失范”是一个社会学概念,意为反映信仰、情操、感情共同体的那一套社会规范系统减弱或破裂,是一种灾难性的试图摆脱社会控制的“自由”。


    在这种自由中,人很容易找不到生活的方向和意义。


    “你怎么不跟他说失范乐队大部分成员都学社会学,没有一个学师范。”孟雪明笑着说。


    孟雪明把发下来的试卷理好装进书包,拉好拉链,抬眼看到正门外的程少昀。


    孟雪明走到他身后,把手伸进他校服外套帽子后面暖手。


    程少昀由着她取暖,被她推着往前走出了校门。


    孟雪明把他的外套帽子理端正,微凉的手指不经意滑过他后颈灰色的毛衣,又被静电一震,指尖发麻。


    两人并肩,照旧走湖边的路回家。


    走到一半,孟雪明突然停下脚步,离她几步远的两只麻雀啾啾飞起又落地,像一团大毛球。


    “程少昀,你有没有带麻雀能吃的东西?”


    孟雪明从后拉住程少昀的衣袖。


    “牠们能吃对面包子铺的小米粥。”程少昀微微侧头看了一眼蹦跳的麻雀。


    这间包子铺除了卖包子,还卖蒸饺豆浆小米粥杂粮粥什么的,一进卷帘门,有种暖和的米香。


    程少昀买了两杯小米粥,递给孟雪明一杯暖手,正好也降降温,免得烫到麻雀。


    “你还记得我小时候想养麻雀,我妈妈说什么吗?”孟雪明把小米粥盖子打开,用勺子搅拌着加速小米粥冷却。


    “宋阿姨说不能捉麻雀来养,牠们被人捉会害怕,不吃不喝,有的麻雀宁可撞死也不吃捉牠的人喂的食物。”程少昀想了一下,说。


    “我爸说麻雀不知好歹,不会变通。我当时没听懂,后来回想起来才知道他说的是这两个词。”孟雪明托着腮看麻雀啄食摆在河边石栏杆上的小米粥。


    “人是不是太知好歹太会变通了?总有人想把全天下的好事都占尽,什么风险也不想承担,余下的资源也好蛋糕也好,就那么小的一点点,让大部分人去争夺。”孟雪明喃喃低语。


    两只麻雀吃了一些,又来了其他的小鸟,看起来像某种类型的斑鸠,后颈有一块灰白相间的色斑。


    “人的残忍,实在超乎想象。”程少昀看着孟雪明的眼睛,跟她讲赛鸽比赛。


    赛鸽比赛顾名思义,就是利用鸽子的归巢本能比拼其飞行速度和耐力。


    在某些地区,赛鸽比赛极为残忍。赛鸽从一出生就要接受严格的训练,比如认舍、短途和长途飞行训练,训练过程很容易受伤、过劳甚至死亡。


    一些参赛者为了让赛鸽在比赛当天飞得更快,会在比赛之前给赛鸽使用兴奋剂。


    除了陆地上的比赛,还有海上的比赛,赛鸽需要沿着公海上空归巢,由于没有地形参照,大量赛鸽会在海上失踪。


    在一只赛鸽一生只能参加一次比赛的地区,某些鸽主会将失败的赛鸽做成食物。


    程少昀讲完赛鸽的事,斑鸠刚好把小米粥吃完,飞上昏黄的天空。


    很早以前,他们在路上看见过一只死去的赛鸽,牠被剪去戴着芯片的爪子,身体残缺,最终也没能归巢。


    两人把空的塑料杯扔进垃圾桶,共同为人类的罪恶而沉默。


    孟雪明想,是不是因为人类自己也过着赛鸽的生活,在残酷的竞争中不死不休,才会发明这种赛鸽比赛,模拟人的一生,将痛苦施加到无辜的动物身上,获得某种补偿。


    她垂下眼睛,又抬起眼盯着程少昀左肩上她的书包,里面装满了课本教辅复习资料和寒假作业,是希望、绝望、失败、成功、幸运、不幸叠加在一起的重量。


    是她十几年战战兢兢的人生,被压缩成册,被荧光笔划出重难点。


    “程少昀,我们去玩吧。”孟雪明说着,语气却并不笃定。


    程少昀知道,孟雪明每次这样说,意味着她想随便走走,不在意具体的目的地,走到哪算哪。


    “好,天冷,你要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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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帽子。”程少昀转过身,见她因静电一些头发炸起来,四处乱飘,笑着帮她梳了梳,再戴上校服外套的帽子。


    “校服帽子很丑。”孟雪明嘴上抗议,但并没有摘下来。


    程少昀闻言,俯身很仔细地看她。


    “一点都不丑。很好看。”


    孟雪明把外套向上拉,遮住发热的脸。


    他们在冬天的江城漫无目的地走,途经古旧斑驳的少年宫,从一楼的窗玻璃望进去,里面站着十几个小孩,伴奏音乐响起,小孩们开始合唱《同一首歌》。


    “鲜花曾告诉我


    你怎样走过


    大地知道你心中的每一个角落


    甜蜜的梦啊


    谁都不会错过


    终于迎来今天这欢聚时刻


    水千条山万座我们曾走过


    每一次相逢和笑脸都彼此铭刻


    在阳光灿烂欢乐的日子里


    我们手拉手想说的太多


    星光洒满了所有的童年


    风雨走遍了世间的角落


    同样的感受


    给了我们同样的渴望


    同样的欢乐


    给了我们同一首歌”


    这首歌是文艺汇演必然出现的合唱节目,是无数的晚会和儿童节目的结束曲。


    简直相当于童年本身。


    但她已经很多年没有听到,也不曾想起。


    偏偏在这个下午,童声一遍遍吟唱着,仿若洒满星光的童真年代跟她挥手道别。


    孟雪明怔在原地,她握着手机,感到那张翻拍下来的照片不断震颤,把她原本的世界烫出一个火红的缺口,通往灰黑无垠的真实世界。


    眼前的树和街道突然变形,孟雪明仰起头,程少昀举着一串草莓糖葫芦,她偏过头越过边缘透明的糖块,和他对视。


    她突然想把一切和盘托出,照片、猜测、举报的冲动。


    可是他的眼神让她想到许多年前的午后,柔和的日光下,他们伏在花坛旁边看蚂蚁把一颗小馒头搬回家。


    或她无师自通学会骑自行车那天,绕了个弯儿回来,他还在原地等着她。


    合唱声持续着,孟雪明接过糖葫芦,咬了一口,这个季节的草莓不够甜,但适合做糖葫芦,吃起来酸酸甜甜,很可口。


    她没想太多地把第二颗草莓举到程少昀嘴边。


    看着他形状优美的嘴唇咬下一半,她别过眼睛,却还是没忍住又转过头凝望他。


    小时候有一次她吃到一串很酸的糖葫芦,不想吃又怕被妈妈骂,就骗程少昀说糖葫芦很甜让他吃,程少昀吃了一颗,孟雪明准备逃跑,程少昀却拉住她的手,慢慢把剩下的糖葫芦吃完了,最后才说“孟雪明,明明很酸”。


    即便他心甘情愿,她也不能要求他再吞下更多的因她而起的苦果。


    她什么都没有说。


    此后的调查却并不容易,除却纸片上的数字和照片,她一点头绪都没有,找不到着手的方向。


    现实的谜题不会像侦探动漫里灵光一闪就迎刃而解,何况她缺乏将散乱的点连成线的证据。


    后来,支撑她寻找答案的不是别的,而是因为每当遍寻不得线索之后,她的大脑都处于兴奋状态,这时候开始学习,效率很高。


    因此她几乎是刻意地把这件事列入自己假期的日程,但并不抱多大的希望。


    直至她忽然在学校的官网上发现一则基建工程的信息公示,看到上面中标公司的负责人名字时,孟雪明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睛......


    她惊得站起身,一下子弄翻了水杯,温开水打湿了试卷,红墨水唰地晕染开。


    那个名字仿佛也被涂得血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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