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并不是匀速流动,有些阶段特别的度日如年,对孟雪明来说,高中三年比大学四年加起来还过得慢。
早上七点开始早读,一直到最后一节晚自习十点结束,每周上课六天休息一天,周而复始,人不知不觉习惯了这样的作息,也在不知不觉间被锻造成某种零件,嵌入名为考试的系统,运转着,不死不休。
高三上学期,临近期末。
一个课间,孟雪明收到语文叶老师的信息时,正在做一篇英语完型填空题。
其中一题她排除了两个选项,犹豫到底选另外两个选项中的哪一个,眉头紧锁,头昏脑涨。
她一面伸手在抽屉里找风油精,一面往下看原文,抽屉里的试卷太多,她不擅整理,东西放得很乱,翻了半天都找不到,只好侧着低下头,看见手机亮着。
下一节是叶老师的语文课,她却在短信里跟孟雪明告别,请求孟雪明把她办公室工位上的几本书和几个笔记本快递到付寄给她,地址是距江城几十公里的凉县。
孟雪明不明就里,来不及放下手上的笔,就跑去叶老师原本的办公室。
办公室的木门掩着,两个女声,一粗哑,一尖利,都压低了声音交谈。
“哎,我觉得也不用太为这个事情难受,小叶那么好的学历,肯定会有更好的发展的。说不定是老天的安排.....”
“话是这么说,自己辞职和被人针对搞走,可不是一个概念。我要是小叶,怎么着也得讨个说法,太欺负人了。”
“苹姐,理是这个理,但你想,咱再干几年都要退休了那肯定是不怕,小叶才二十多岁啊,她哪里敢出头?万一被人倒打一耙给她档案乱记几笔,她以后怎么办......”
“哎,我就是觉得可悲,那些畜生......!希望小叶以后找个好工作,别再遇到这些事......”
“苹姐,别说啦,走,要进班了,一班评讲完八校联考卷没?”
待两人走出办公室,孟雪明越过印着“千教万教,教人求真;千学万学,学做真人”的展示板,推门而入。
叶老师的工位稍显凌乱,孟雪明核对着信息里提及的书名,一本本找出来,却一直没找到书单最后一本书。
预备铃响,孟雪明把书叠好,离开了办公室。
见孟雪明离开,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进了办公室,径直走到叶清圆的工位,把孟雪明整理出来的书籍全部带走。
孟雪明不小心把手上的蓝笔落在叶老师工位,又折返去取,便看到了这一幕。
她侧身躲在茶水间的夹角,仔细打量此人的半侧面和身形。
这个人她没在学校见过......他是谁?
况且叶老师已经让她帮忙拿书,没道理再找其他人。
直觉此事有古怪,孟雪明的心中笼上了阴云。
从那两位老师的对话可以分析出,叶老师一定不是自己辞职的,而是被逼走的。这件事板上钉钉。
可到底是谁要逼走叶老师?为什么要逼走叶老师?那个男的又为什么偷走叶老师的书?
上课铃响,来不及多想,孟雪明急匆匆回班上课,却看到班主任黄老师一脸疲乏站在讲台说这节语文课改为自习,有几个学生举手问叶老师生病了吗,黄老师没有回答,只用戒尺敲敲讲台,教室很快静了下来。
“雪明,今天数学作业圆锥曲线那道题你写出来了吗?”
当天第一节晚自习下课后,余知栖问了两次,孟雪明都恍若未闻,余知栖展开手掌在孟雪明面前晃了下。
“噢,我写了。”孟雪明吓了一跳,从堆得高高的书本里翻出数学作业递给好友,她揉了揉眼睛,表情有些恍惚。
“你咋了?怎么魂不守舍的?”余知栖诧异地看了孟雪明一眼。
“没事,可能马上期末了,有点累。”
“这话说的,咱们每天吃得又差,作息还那么变态,就是刚开学也累啊,何止期末。”
孟雪明点点头,却没有如往常一般加入吐槽,只盯着叶老师办公室的方向出神。
下午那节语文课改成自习课,她借口去卫生间,溜到叶老师办公室,找出了放在柜子里的叶老师提到的最后一本书,JamesC.Scott的《六论自发性》。
“被统治,就是被没有知识和美德可言的造物盯上,就是被监察,被窥探,被规范,被灌输,被说教,被注册和点名,被估算,被预测,被审查,被命令。被统治,就是在每一种规程、交往、行动上,被记录,被统计,被估价,被责令,被禁止,被改造,被调控,被矫正。”
“人类自由方面的显著进步往往不是规范的制度程序的结果,而是未经规划的、不可预测的自发行动,是自下而上打破传统社会秩序的成果。”
孟雪明一字一顿默念书封上的两句话,试图理解是什么意思,翻开书页,一张纸片落在地上。
纸片印着“课题授课时间教学过程”,看上去是从备课本上撕下来的,边缘很粗糙。
纸片正反两面都用黑色中性笔写了数字和潦草的汉字。
孟雪明鬼使神差地抬头打量这间语文科组办公室的天花板,没有发现监控摄像头,她莫名放下心来,却仍旧不敢多待,把纸片放回书里再整个塞进校服里,才掩上门。
只一眼,孟雪明就认出纸片上的汉字出自叶老师之手,不过,写的时候,她好像很紧张,有好几处手抖导致的断笔和顿笔。
这张纸片若只是随便放在课桌上,就像一张普通的数学草稿纸,毫不起眼。
可它被小心地夹在书里,就变成一个天大的秘密。
孟雪明奋笔疾书,她想赶快完成所有的作业和今天的复习规划,以腾出时间研究那张纸片。
晚自习下课,她把《六论自发性》装进书包,一面往校门走,一面编辑短信。
“叶老师,我今天去办公室找了您发过来的那些书,原本全部找到了,但大部分被一个我不认识的中年男人拿走了,只剩下一本,里面有一张......”
孟雪明边打边改,正斟酌是否要在短信里提及纸片的存在,一只温热干燥的手把她垂下的碎发挽到耳后,这样突然的皮肤接触令她全身一震。
孟雪明下意识地把手机护在身前,有些紧张对程少昀地说:“我们走吧。”
程少昀垂下眼睑,用一种孟雪明需要再靠近一点、再对视久一点才能理解的眼神看着她。
“我在跟叶老师发短信。”孟雪明下意识地解释。
程少昀咳了一声,面色微动,接过她的书包,挂在手上,“好,你发。”
这对话是否有些诡异,孟雪明默默想,没注意前面的台阶,差点踩空,被程少昀伸手揽住。
他没松手,就着揽她左肩的姿势向前走,孟雪明也奇异地不想出声喊他放开。
心惊胆战的一天,她终于感到安全。
“程少昀,叶老师是被人害得被迫辞职的。”孟雪明小声说。
“被什么人?”
“还不知道,我在叶老师的书里发现一张纸,上面的内容很像学校的什么人贪污受贿的‘账本’”孟雪明谨慎地看了看左右,才伸出一手虚挡在程少昀耳廓,轻声说。
孟雪明摸了摸自己的脉搏,想,自己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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跳变快一定是因为这件事有点可怕,而非离他太近。
“那张纸先收好,一定不要告诉其他人。”
“嗯,目前只能确定这张纸的笔迹是叶老师的,在没有辨认清楚上面的内容之前,我不会联系她。万一她也参与......不过我觉得她不可能,但是......”
“孟雪明。”程少昀忽然停下脚步。
孟雪明谨慎地环视四周,才小声说:“我知道不能冲动,我会非常小心。”
“如果你要查下去,一定要告诉我。”
“好。”孟雪明点点头。
-
在艰难地辨识了纸片上的内容之后,孟雪明给叶老师打电话。
一次,两次,三次,叶老师从没接过,只在一个傍晚,发来一条短信。
“雪明,那些书我用不上了,很抱歉,你方便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吧,谢谢你。”
孟雪明读完短信,打开天气的界面,看到叶老师所在的凉县在几小时前下了暴雨,她走神一阵,继续写地理主观题。
她感到担忧,不免惶惑,然而这些情绪很快被黑板旁的高考倒计时压制。
尔后,她回到生活的惯性之中,将纸片的事抛诸脑后,全心学习。
直至高三上期末考前一周的中午,孟雪明再一次见到那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
她听到窗口负责打饭的阿姨被人训话,攥紧了手中的随身单词本。
“吴主任,何小英不是旷工,她跟您说过的,她家里真有事,她小孩病了,也不能让她不管她小孩啊。”
“她孩子生病跟我有什么关系?反正来不了就扣钱,这是规定。”
“吴主任,何小英上次还被烫伤,医药费还欠着她,工伤您也没准她报......”
“停!别跟我扯这些,你通知她扣钱就行,说这么多废话。”
孟雪明竭力克制自己想把菜汤泼到地上让这个吴主任狠狠跌一跤的想法,她不愿打草惊蛇。
吴主任走后,孟雪明找到刚刚的阿姨,问这个吴主任到底是什么主任,阿姨听到这个名字表情异常嫌恶。
“吴乾,总务主任。迟早下地狱的东西。”后面那句是用方言说的,像实在忍无可忍。
孟雪明跟阿姨道谢,回去坐下,她低头看餐盘里的食物,味同嚼蜡的米饭、全是假肉的糖醋里脊、冻了不知道多少年的预制鸡肉、唯一新鲜的炒青菜不舍得放油一股土腥味。
江城一中的学生大概不知道吴乾这个总务主任,但都知道一中食堂有问题。
期末考一结束,孟雪明戴着口罩和帽子,身穿全套校服,揣在兜里的两只手都戴了透明手套飞快地跑上行政楼二楼,直奔总务办公室。
行政楼跟教师办公室不同,光是走廊都有不少监控。
她不知道吴乾上下班的时间,只能选期末考刚结束这种全校都很躁动混乱的时候。
孟雪明拧了下门把手,总务办果然落了锁,吴乾大概早就提前下班了。
这种一字锁,用锡纸开锁工具几秒就能打开,孟雪明的准备做得很充足,取出开锁工具很快便开了锁。
她反锁了门,把帽子掩得更低,开始翻找办公室里的文件。
吴乾的办公室被烟味腌透了,很难闻。
孟雪明强忍着恶心,一张张翻看抽屉里的文件,她拍下总务后勤的账目,但表面上看起来并无异常。
总务办一无所获。
咚,咚咚!
门外突然响起敲门声,孟雪明屏住呼吸,身体一动不动,心脏狂跳,耳膜都鼓动起来。
外面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