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湄顶着暑热往回赶,还不曾到明霞宫,就瞧见高大身影笔直站在关闭的宫门前。
他没有穿那套威风凛凛的盔甲,简单一件甘青色锦袍,腰间是巴掌宽的金镶玉束带,负手而立,有那么几分世家公子的味道。
……如果把像欠他几百两的臭脸收一收,那就更好了。
赵湄收回视线,小太监已经领路敲开了宫门,恭迎她入内。
魏戎川见着她倒是一派沉稳,一直等到她步辇经过自己,才拱手见礼道了声殿下金安。
既然回来了,赵湄也不会再忸怩着耍脾气,微微颔首,示意宫人领他进殿。
魏戎川再次见识到了什么叫长公主的排场。
她步辇还未停落,宫人们早就排着队弯腰恭迎。待她入内,呼啦啦散开,端来金盆供净手的,送来茶水漱口的,另有呈上茶点的一行。
纯金打造的水盆实在亮得晃眼,魏戎川想起前不久言官怒斥长公主用度奢侈。
赵湄慢悠悠净手,刚落座便有手执精致碧玉小锤子的宫人上前,一位跪在她脚边,一位立于身侧,用碧玉打造的小锤帮她松泛肩腿。
言官所说的奢侈,确实有迹可循。
至于众人还说的骄蛮……魏戎川想法还未落下,女郎清脆的声音就响起。
“大将军真是一刻也见不得我闲着,你的玄豹军不像是守在城外,而是在这深宫内苑里执勤吧。宫里的风吹草动,魏将军知道得比谁都快!”
听听,开口就夹枪带棒的,可不是正应了那句骄蛮、不讲道理。
何止不讲道理,甚至还倒打一耙,要给他冠个监视禁内的大罪。
“臣可以把殿下这番说辞视为心虚吗?”魏戎川镇定地回了句。
赵湄宛如瞬间被浸泡在寒冰中,浑身发凉,明净的杏眸被冷意一点点覆盖,定定望着面前的高大男子。
“你果然认为,是我害了那宫人。”
她面若寒霜,声调却与平常无异。
魏戎川对上她凉飕飕的视线,在她那句果然中品出了一丝自嘲。
他剑眉缓缓往下压,似在思索什么,一个什么东西嗖地就朝他飞来,重重砸在他胳膊上,随后就是清脆的碎裂声。
那只在市井里买来的杯子,四分五裂碎在了地上。
赵湄哼笑一声,扬声高喊:“送客!”
琳琅心惊胆战地扫一眼瓷片,赶紧朝魏戎川走去:“将军还是先回去吧。”
虽然不明白自家殿下为何忽然发脾气,可两人见面就火药味十足,还是暂时别见面的好,不然真要打起来。
魏戎川入定似的一动不动,叫琳琅不得不大着胆子想去扯他袖子。
他手微微一抬,避开了,看向被自己气不轻的赵湄:“臣砸了殿下的珍宝,殿下也砸了臣的珍宝,如此算扯平了。”
“魏戎川!”
赵湄凉声警告。
明明知道是市井淘来的玩意儿,什么珍宝,故意在这儿恶心她呢。
魏戎川阴阳怪气这套用得可比她好多了!
扯平?
就冲他怀疑自己弄死了有嫌疑的宫人,那就不可能扯平!
“臣在。”魏戎川抱拳,拱了拱手,“臣不该赌气故意污蔑殿下的人品,可殿下方才也拿着玄豹军做筏子,同样也是在污蔑臣,臣心里与殿下同样的委屈。”
赵湄已经做好硬碰硬的准备,结果魏戎川居然退让了。
……委屈?!
她被他的‘真情毕露’激得浑身冒鸡皮疙瘩。
赵湄打了个寒颤,抱着胳膊好一顿牙酸:“魏大将军还真是能屈能伸啊。”
“殿下谬赞了。”他被嘲讽也是一派自若,“同理,臣能懂得那个宫人出事是有人算计,殿下又怎么会不懂臣的副将,同样是遭人算计了。”
赵湄闻言差点要给他鼓掌叫好。
敢情是在这里等着她呢!
说来说去,不就是为了堵住她的嘴,好叫她没有理由再朝他副将发难。
琳琅站在那,想着要怎么把人弄走,结果两人就那么好言好语的又说起来话来,暂先退到一旁。
赵湄是真被气笑了。
有嫌疑的宫人出事,确实也可能给她带来麻烦。毕竟那一夜的艳事传出去,那群老臣就更有说辞,阻止她过多干涉朝政。
她可不想让世家再度揽权翻身,踩着他们姐弟作威作福!
“魏将军回去半日,把兵法书都翻烂了吧,有点什么阴谋诡计全用我身上了!”
赵湄磨牙,后悔刚才那个杯子怎么没往他脸上砸。
那么厚的脸皮,刀剑都击不穿吧!
魏戎川再次拱手:“殿下又误会臣了,不过半日,变化一样接一样,于我们无益。宫人出事,殿下在宫内要查清楚,定然有蛛丝马迹可追踪。可臣的副将若在大牢里出了事,恐怕真要把殿下牵扯进去了。”
人是赵湄让抓的,世家怎么可能会错过这次机会,怕是早在暗中蛰伏着。
说来说去,就是催促她赶紧先把他副将捞出来的意思。
赵湄气归气,却从来不会意气用事。
她怎么能叫世家真占便宜?
“魏将军言之有理。”她挥退身边的宫人,掖着手站起身,柳眉微微一挑,视线在他身上扫了个遍。
她那双圆润清亮的杏眸,随着视线的挪动,眼尾亦一点点往上扬,好看的红唇也随之抿出了弯弯弧度。
魏戎川把她脸上表情变化都看在眼里。
活脱脱是一只无害的小鹿……就那么毫不掩饰地,在他面前化身为狡黠的狐狸。
赵湄打断了他的思绪:“既然魏将军一再要求,想来是已经有解决方法?”
“臣要去探监。”魏戎川把不好的预感先压了下去。
好不容易能让赵湄配合自己一回,机不可失,自然是把要求先提了。
他言简意明,赵湄露出了然的神色,下刻却是耷拉着嘴角。
她双手朝魏戎川一摊,耸肩道:“但你也知道刑司不是我说了算,他们是不会允许你去探监的。”
早朝的时候她敢下令把人关押起来,当然知道刑司有世家的人,而且还关系密切。
世家想要以此威胁魏戎川,叫他退让和世家站一块,她肯定不能错过这个机会,好去试探魏戎川的心思,看看他回盛都究竟要做什么。
所以她早朝时属于顺水推舟,至于现在嘛……起码试探出魏戎川暂时不会和世家联手。
她没有一口答应,也在魏戎川的意料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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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急不缓地说:“臣相信殿下。”
赵湄:“好。”
魏戎川:“……”
答应得如此爽快,果然在等他跳火坑。
他同时发现,赵湄睨着自己的一双杏眸挪开了,转而扫向殿门外站着的内侍,笑意如同涟漪般在她眼眸内荡开。
**
“殿下怎么亲自过来了,大牢里乱糟糟的,气味不好闻,要熏着您。”
刑司门外,当值的林典狱搓着双手,弯着腰恭敬相迎。
他一个不入流的小芝麻官,碰见长公主,简直就是惊吓。
而且……林典狱想起上头的交代,急得脑门上都是汗。
赵湄理都没理,抬脚就往里走。
这林典狱表面恭敬相迎,其实把门口的路堵得严严实实的,真以为她是什么蠢货,看不出来这点小心思。
林典狱吓得当即要再拦上去,却听见赵湄喊了声:“小炮仗,扶好本宫。”
小……炮仗?!
林典狱一时没反应过来,直至瞧见原本跟在赵湄身后的内侍上前,才发现这是个人名。
林典狱愣了一愣。
长公主殿下身边的人,名字真是奇特,且这个小炮仗……林典狱直起脖子,再仰着头,才算看清他全貌。
说全貌也不合适,那小炮仗身量是真高,抬着头才能看到他脑袋,只是帽檐压得低低的,卑微劲儿十足。
林典狱还想再仔细瞅瞅,结果被一个女官越过,直接挡了视线。
等再反应过来,赵湄的裙摆已经消失在门角,想要再拦是不可能了。
“坏了!”林典狱胡乱抹一把汗,对还站在门口发愣的狱卒吼道,“还不赶紧再到值房上通报一声!”
牢房昏暗,阳光只能从又高又窄的小铁窗照射进来,从光亮处踏入的瞬间,可以说是眼前一抹黑。
赵湄从没来过这样的地方,刚迈过门槛就被凸起的地砖绊得踉跄,她下意识要去抓住支撑自己的那只胳膊,却是握了个空。
那一瞬间,手心抓握的只有潮湿空气,是一种发凉黏腻的触感,连着心脏都空了一块似的发凉。
“殿下当心脚下。”
在她双脚离地的时候,比痛感来得更快的耳边沉稳的嗓音……以及圈住腰腹的胳膊。
而离地的双脚,也随着腰间那只胳膊一揽一扶,安稳地重新落在地上。
不知为何,她脑海里想起插秧一词。
她就那么被魏戎川轻轻松松在半空中捞到手里,然后跟秧苗一样,直接被他杵到地上。
赵湄:……
“不许笑!”她扭头,瞪了身后的人一眼。
“殿下听错了,臣没有笑。”
她身后的声音没有任何情绪起伏,昏暗的光线也无法看清他脸上的表情,但赵湄知道,魏戎川肯定笑了!
她抿抿唇,脸上有些发热。
下刻头一扭,把手重新搭在魏戎川胳膊上:“小炮仗护主有功,回头本宫重重有赏。”
果然,她指尖下的胳膊明显往回缩了一下,带着警告意味的眼神也随之落在她身上。
赵湄唇角弯起。
她真是很有起名的天赋,魏戎川可不就是一点就炸的炮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