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圣旨正式下达。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三司知判事苏明远,才学出众,忠心耿耿,主持青苗法实施细则制定有功,着即日起擢升为户部侍郎,主管天下财赋。钦此。
太监尖细的声音在苏府门前回荡,引来无数百姓围观。有人欢呼,说苏明远年少有为;有人咒骂,说他助纣为虐;更多的人则是冷眼旁观,看热闹不嫌事大。
苏明远跪在地上接旨,那黄绫圣旨在手中沉甸甸的,仿佛千钧重担。
谢主隆恩!他机械地说着这些话,心中却一片空白。
宣旨的太监笑眯眯地说:苏侍郎,恭喜恭喜。圣上和王相公都很看重你啊。
多谢公公。苏明远塞给太监一个厚厚的红包。
等太监离去,围观的人群也渐渐散去。苏明远站在门口,看着那些指指点点的百姓,心中五味杂陈。
他想起在现代时,金榜题名是多么令人向往的事。寒窗苦读多年,一朝金榜题名,前途似锦。可如今,他也算是金榜题名了——圣旨黄榜,擢升高官,可他却高兴不起来。
因为他知道,这不是荣耀,而是枷锁。
当天下午,他便去户部报到。户部位于皇城西侧,是一座宏伟的建筑群。作为掌管天下财赋的核心部门,这里每天都有无数奏折往来,无数官员忙碌。
苏侍郎驾到!
随着通报声,户部的官员们纷纷出来迎接。户部尚书李参在门口亲自相迎,笑容满面:苏侍郎,久仰大名!以后还请多多指教。
李参是个老官僚,在户部经营多年,对财政事务极为熟悉。可苏明远听说,他其实是保守派的人,对王安石的变法颇有微词。如今却要与他共事,必定会有矛盾。
李大人客气了,晚辈初来乍到,还要多向大人请教。苏明远谦虚地说。
哪里哪里。李参笑道,可那笑容却不达眼底,苏侍郎主持制定青苗法细则,可是相公器重的人。我这个老朽,可不敢妄自为师。
这话说得阴阳怪气,明显是在讽刺。苏明远只能装作听不出来,继续客套。
进了户部,李参领着他参观各个部门,介绍各个官员。这些官员表面上都很恭敬,可苏明远能感觉到,他们眼神中的疏离和戒备。
显然,他这个空降的侍郎,并不受欢迎。
苏侍郎,这是您的公房。李参推开一间房门。
房间不大,陈设简朴,比起苏明远在三司的公房差远了。这显然是李参在给他下马威。
多谢李大人。苏明远没有计较,反正他也不在乎这些。
苏侍郎先休息,明日我们再详谈。李参说完便离去。
独自坐在公房中,苏明远看着桌上堆积如山的文书,头疼不已。他虽然有现代的财政知识,可北宋的财政制度极其复杂,涉及盐铁、茶马、漕运、仓储等方方面面,绝非一朝一夕能够掌握。
更让他头疼的是,他知道自己来户部的真正任务——推行青苗法,确保新政的财政支持。可这必然会与李参这些保守派官员产生冲突。
他正想着,门被推开,一个年轻官员走了进来。
苏侍郎,在下户部郎中赵拓,特来拜见。
苏明远抬头,只见来人三十出头,相貌堂堂,举止有礼。
赵郎中请坐。
赵拓坐下后,压低声音说:苏侍郎,在下是奉王相公之命,来协助您的。
苏明远心头一跳:你是相公的人?
正是。赵拓点头,相公知道户部情况复杂,李参又是保守派,必定会处处为难侍郎。所以派我来帮您。
原来如此。苏明远明白了,王安石早就料到他在户部会遇到阻力,所以提前安插了自己的人。
那就有劳赵兄了。苏明远说。
不敢。赵拓道,侍郎初来,有些事需要知道。李参表面上恭敬,实际上巴不得您出丑。他已经暗中吩咐各部门的官员,该配合的不配合,该报的数据不报,就是要让您难堪。
苏明远冷笑:我倒要看看,他能玩出什么花样。
还有一事。赵拓继续道,听闻御史台那边,也在盯着您。范纯仁等人虽然暂时被压制,可他们一直在收集青苗法的罪证,准备弹劾。若侍郎有什么把柄落在他们手里,恐怕……
我明白。苏明远打断他。他当然明白,范纯仁这些人不会放过他,他们巴不得找到证据,将他彻底扳倒。
相公的意思是,赵拓看着苏明远,让侍郎在户部站稳脚跟,全力支持青苗法的推行。这是关键之战,若能打赢,侍郎前途无量;若是输了……
他没有说下去,可意思已经很明白了。
苏明远点了点头:我知道该怎么做。
赵拓离去后,苏明远独自坐在那里,看着窗外渐暗的天色。
他现在的处境,就像是站在刀尖上跳舞。一边是王安石的压力,要他全力推行青苗法;一边是保守派的阻挠,处处给他设障碍;还有百姓的哭诉,良心的谴责,如同附骨之疽,让他痛苦不堪。
金榜题名……他苦笑。这个词在此刻听来,是多么讽刺。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他确实了,圣旨黄榜,天下皆知。可这个,不是荣耀,而是耻辱,是将他钉在历史耻辱柱上的楔子。
窗外,暮色四合。苏明远点燃油灯,开始翻阅那些文书。既然逃不掉,那就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他不知道前方等待他的是什么,但他知道,他已经没有退路了。
夜深了,户部的灯火一盏盏熄灭,只有苏明远的房间还亮着。他伏案工作,试图尽快熟悉业务。
就在这时,他听到门外有脚步声。他警觉地抬起头,只见一个黑影闪过。
他喝道。
没有回应。那黑影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苏明远走出去查看,地上放着一个小包裹。他捡起来打开,里面是一封信和一把匕首。
信上只有一行字:助纣为虐者,虽远必诛。
那把匕首寒光闪闪,显然是警告,甚至是威胁。
苏明远的手有些颤抖。他知道,这是保守派的人在警告他,若继续执迷不悟,可能会有性命之忧。
他想起韩非子的一句话:侧目而视,侧足而立。在这个时代,政治斗争向来残酷,丢官罢职算是轻的,丢掉性命也不是没有可能。
他将那封信和匕首收好,没有声张。在这个位置上,任何示弱都会被人抓住把柄。
回到房中,他坐在那里,久久无法平静。
他金榜题名了,可等待他的,不是鲜花和掌声,而是刀光剑影,是四面楚歌,是一条不归路。
而他,已经没有回头的可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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