芸娘被她说的一声不吭,良久,她才缓缓出声,打着商量的口吻道:“那...能不能,让赵小姐把偿还债务和买药的钱...直接给到我们...”
“你又想把钱给二姑他们,对不对?”佩金如今已经彻底被她弄得没脾气,“你怎么就这么喜欢接济他们了?宁可自己扛着不吃药?那你也不想想我,你把钱都给他们了,我怎么办?”
“娘...咳咳咳...娘以后会替你赚...咳咳咳赚回来...”
“你都病成这样上哪赚去?”
佩金收好碗筷,扶她娘到床边,“今夜好好歇着,别再绣了,钱的事你不用想了,赵小姐不会同意的。”
晚饭时间用水的人多,佩金到水井边轮了好久才到她用水,她那瘦弱的身板子挑了满满两大桶。
挑回自己屋前,先用少量水把碗洗了,用一个木桶将洗碗水留起来待会浇菜用,剩下的大半桶用来待会洗两人的衣服,一桶等会伙房轮到她用的时候去把水烧热,给她娘擦身子,剩下的才自己简单洗澡洗漱。
佩金刚被赶出侯府的时候,连小半桶水都提不起来,提起来都直接撒地上,那会儿她爹还没被抓进去,走过来照着她脸上就是一抽,把她打得脸上肿了半个月。
她娘过来护着她,被她爹拽着头发打得满大街的人都听见了,她吓得眼泪直掉,躲在门后一直不敢出来。
后来她挑水就再也没撒过。
如今的佩金不但不用人伺候,还什么伺候人的活都干得精细得很,农活也会,煮饭烧菜砍柴浆洗无一不通。
今夜东屋的夫妻在伙房烧着饭烧着饭打起了架,菜刀都挥起来了,没有人敢去劝架,都在旁边围观,等那女的被打得趴在地上的时候,才有人跑进去道了一句“再打就报官了”,那男的才消停下来。
不过那男的经过那人身边狠狠瞪的那一眼,佩金都替他捏把汗。
佩金在自己屋门边的梧桐树下坐了好久,期间一直在帮她娘绣荷包,等院里渐渐没人了,才敢走出去,到伙房烧水。
这是她这些年来明哲保身的智慧,有事发生时绝不围观,等事后人走远了,她才小心翼翼出来。
端了热水回屋,给她娘擦好身子,自己简单梳洗,等蹲到廊下洗衣裳时,已经月上中天了。
她看着泡在水盆中的月亮倒映,周遭还有星子环绕,她把手从水盆中抽出,看了眼那被水泡得泛白肿胀的丑陋手指,没由来心头泛起阵阵酸楚。
从前有人会应下替自己“摘星”的愿望,可如今只能独自在此地,看星星月亮也变成了一个提醒自己睡觉时间不够的象征,再也没那等风花雪月的心情,看这世间一切都成了俗物。
第二天,天没亮的时候,她又先去邻居忠伯伯家帮忙煮浆、点卤,每天都会得到十文钱工钱,够一日饭钱。
然后她回来把屋后的菜地翻一翻,去鸡栏喂鸡,掏几个鸡蛋存着去卖,留一个待会早膳煮了给娘补身子。
做早膳又得一大早先去做了,因为待会还有好几家人轮着来。
做好早饭,又得开始熬药,等她熬好药,其他几家人也陆陆续续在院里忙活起来,她就把早饭和药端进去,和她娘一起关上门吃早饭了。
等吃过早饭,她连歇息的时间也没有,就要准备外出接活了。
她娘见她这样整日里马不停蹄,心里也在恼恨自己不争气,什么也帮不上忙。
“阿金,今日早点回来...娘今日身子好多了,给你做寿面吃...”
面对她娘殷切的眼神,佩金才怔然,原来今日是她生辰,也是鸣玉的生辰。
她点点头,胡乱喝两口擦擦手就走了,“娘,你喝完把碗放墙边,一会回来我洗。”
“不用...”芸娘笑道,“娘又不是什么也做不了...咳咳...这两个碗,娘来洗就好。”
佩金什么也没说就着急往外跑了。
平日里她找活做都是往城西那边,远离城中的方向,找富人后宅浆洗衣裳的,可今日她想绕从城中看一看。
待她走到城中,金桂大街的时候,看见永宁侯府门口张结着喜庆的灯笼,她默默扫了一眼就离开了。
等做完了小工回到泥泞恶臭远离城中繁华的红巷时,天边已经隐隐可见月儿了,佩金莫名有些伤感,回家的脚步越发沉重缓慢了。
走到自己屋外的时候,果不其然看见廊下早上的碗碟还没洗。
她见院里还没有人用水,便先挑完几桶水放着,把碗留着待会一起洗。
一如往常做完了晚饭,熬好了药回屋,发现屋里一阵酒气,芸娘倒在地上。
佩金背着她到城脚下的赤脚大夫家中看诊,大夫责问她,怎么能给病人喝酒。
几副药下去,芸娘清醒过来后,一直拉着佩金哭。
“阿金,娘对不起你...咳咳咳咳咳咳...你二姑和三婶...她们今日来了...娘...娘拗不过她们...”
“她们把放印子钱的人都找来了...逼着娘画押...娘...实在没有办法了...”
说着,芸娘大哭。
佩金静静地听完,从地上捡起摔碎的瓷片,默默掏出铜钱赔偿给大夫。
大夫看她可怜连忙推拒:“不必不必,一个破碗罢了,用不着。”
佩金收好铜钱,走回她娘床前,声线没有起伏:“娘,以后你...想给她们钱就给吧,我想办法也给你筹钱,不就是跟赵小姐说说,让她折现银子嘛,我没意见了,就是...”
“你别再乱喝酒,也不要再乱借印子钱了。”
芸娘被看穿,一时心虚得说不出话。
·
因为芸娘借了印子钱的关系,佩金一下子又打回了原形。
原先加上鸣玉甩给她的一百两,清还债务之余,还能留一些作离开邢北府的盘缠用。
可如今钱都用来还印子钱了,自己的债务却还剩着,连药钱也快缴不起了。
后来佩金去还印子钱的时候,才知道芸娘签下的印子钱利息有多高,短短几日居然要十两的利息,这么一来,她们家欠的债务变得更多了。
佩金不禁开始考虑赵小姐前一天跟她商量的事。
前天,赵小姐见佩金给她盘了个新的发式,很是喜欢,就说要把她举荐到寿康伯府去,给姚家五姑娘举办赏花宴那天梳头。
听说酬劳不菲的时候,佩金也心动过,可一听说那天城中不少有头有脸的人都被邀请,还听说永宁侯府那个在京担任大官的世子也会去的时候,她犹豫了。
“听说本来就是傅家和姚家相看的宴会,在邢北府,也就只有寿康伯府能和永宁侯府相看了。”
赵小姐说这话的时候也是满脸羡慕。
傅家百年世家,姚家也同样是邢北府的老牌世家,从前佩金小的时候,侯夫人也已经替她看好了姚家的嫡房二公子了。
如今傅家换了傅鸣玉,便成了相看姚家那最小的幺女。
听说姚家五姑娘诗画双绝,与傅鸣玉简直绝配。
在那么重要的宴会日子上,佩金想,傅鸣玉应该不会想见到自己,可她如今缺钱厉害,只能厚着脸皮了。
只要到时候不乱走,小心一些,应该就不会见到他吧。
·
到了宴会当天,佩金由仆妇领着,从后门进内宅。
寿康伯府她从前也时常来的,不过是在九岁之前,可这些年过去,府里也不见有大改动,一进入她就熟门熟路找到姚五姑娘的流碧院。
姚五姑娘她也是认识的,不过当年五姑娘还太小,四、五岁的年纪,时常追在她身后“傅姐姐”、“傅姐姐”地叫,稚气一团,如今她见着了,也不知道认不认得了。
当她看见姚玉仪的时候,果真没立马认出来,多少年过去,那昔日糯米团一样的小姑娘竟也长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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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牡丹花似的月貌花容。
倒是姚玉仪一下就认出了她:“傅姐姐!你真的是傅姐姐!我等你好久了...原来真的是你...”
面对姚玉仪的热情,佩金第一反应是想逃,可一逃就拿不到那些酬金了,于是她又忍了下来。
反正鸣玉她都见过了,再见一个姚五姑娘算什么?
佩金竭力让自己笑容坦荡:“现在要喊钟姐姐了...”
姚玉仪身旁的婢仆不悦地看着佩金,是啊,一个草芥农女,哪来的脸让名门千金喊自己姐姐?
她舔了舔干燥开裂的唇,又笑了笑:“五姑娘今日想梳什么头?梳个飞仙髻如何?民女来伺候你...”
听见她恭顺的话,那些婢仆才终于满意。
姚玉仪看她的眼神却带了些佩金所不愿意看见的可怜。
随后,水瀑后的曲廊上边便走来了一个人影。
“小金。”
是姚家二郎,姚霁明。
佩金心想,来便来吧,干脆一块来算了。
她僵着不动,也不知该如何面对这些儿时同伴。
“小金,你怎么来了,这些年...你过得还好吗?”姚霁明从曲廊走过来,来到她面前站定。
“回郎君话,民女...过得很好。”佩金扯面皮笑。
姚霁明朝她凑近的时候,她竭力将打了补丁的袖子尽量往里去,同时有些懊恼明知今日来这怎么就不找件得体些的衣裳。
然后她又想起,今日出门前她似乎已经有翻箱倒柜过的,最后发现这件补丁最小,就袖子前面一点,这才穿了出门的。
印象中姚霁明就像一个大哥哥似的,对她从来都是温和有度,看来如今也差不多,她只要保持客套疏离,不让他们靠近,自己也能好过些。
可偏偏,她愈不想去招惹看见的人,到底还是遇见了。
明明宴会巳时才开始,可因为今日的主角是傅鸣玉和姚玉仪,傅鸣玉一来到,便由婢仆领着来到流碧院。
本来高门大户相看时最是讲究的,需要办什么赏花宴之类的,然后邀请一大群适婚男女,然后主角二人才在一堆人之中看见。
很少像傅鸣玉这么一来直接跑到后院,而且他来到流碧院也不是找姚玉仪,一开口就是:“你们今日找了一个住在红巷的民女给你们姑娘梳头,是吗?人呢?”
姚霁明这时从屋里走出来,想来拦傅鸣玉,可傅鸣玉立马掏出官府文书:“近日在柳旭街旁的铜雀长巷深处发现了一具男尸,经查明,此人生前很有可能接触过居住红巷的人。”
“这些是在死者身旁找到的红泥,只有常年进出红巷的人,鞋子才会出现这种类似晶体的干涸红泥,而在这些住红巷的人之中,最可疑的人便是钟佩金。”
原来,邢北府府尹见鸣玉从京城休假归来,特意诚邀他参与这桩无头案的审查,他今日其实是追踪了佩金好久,刚才带大批城捕在伯府外头,他只身一人进来罢了。
佩金被他直接从屋里拽出来那刻,脸上都是懵的。
府里上下那么多的人在盯着,姚玉仪和姚霁明也在看,身后婢仆底下窃窃私语。
佩金被手镣铐着走,心里百味杂陈。
“我没有...杀人。”她眼眶一点点红了,然后经由水榭游廊的时候,她看见许多宾客陆续来了,一些曾经的熟面孔目光接触到她时,都发出惊讶的表情,然后私下里悄悄议论。
“我离开时...他分明还是活的,我没有...”她在他身后蚊蝇似的发出抗议。
鸣玉终于停下,手里牵狗似的扯着她的铁镣,回过头神情冷漠又无情:“我让你离开邢北府,为什么不听?”
“你来伯府做什么?想学你娘当年?”
“我告诉你,姚二郎他一点也不喜欢你,他如今已经和曹千户家的千金议亲了,是他自己选的人,我劝你识趣些,不要给脸不要脸。”